東北重化公司副總裁薛金華親自率人到西北招聘人才的消息傳到了西北重化公司樑總裁的耳朵裡。
他立即停止了調度會議,把行政處長喊到自己面前。
馬上弄清楚他的航班,派我的車去接!
“東北公司”沒有通知我們接待。我是無意之中聽到這個消息的。行政處長說。
你明白什麼?快去快去……喂,告訴賓館,把總統套房騰出來!
樑總裁對薛金華不敢不恭敬。他的總裁位置是薛金華讓給他的。
四年前,國家重化公司經過考覈,決定讓擔任了五年副總裁的薛金華到“西北公司”任總裁。然而,談話時,薛金華意外地謝絕了“國家公司”的安排。
我不習慣西北的氣候。薛金華冠冕堂皇地說。
實際上,薛金華原籍西北,哪有不習慣氣候的道理?他這樣說,無非是有意給姓樑的老朋友留位置。
當然,也有人認爲,頗具頭腦的薛金華年富力強,才識過人,他眼睛裡盯的是“東北公司”總裁的位置。“東北公司”歷來被稱爲全國的母親公司,各地方公司的幹部和專家大都是從“東北公司”輸送出來的。而且,“國家公司”總裁的人選也往往是先從“東北公司”的班子裡挑選。
只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薛金華對上級的婉言相拒並未給他帶來好結果。四年來,“東北公司”總裁換了三任,上任的總是意想不到的人。
幸運的大雨嘩嘩下,就是落不到薛金華的頭上。
也許是由於這個原因,樑總裁更覺得欠了薛金華許多。每次薛總裁到“西北公司”,他總是要破格接待。
低徊的音樂從樂池裡輕輕地繞過來,彷彿是從迷離的燈光裡瀉出來的流彩,讓人覺得靜謐、安寧。兩盞琉璃宮燈閃着燭光,映射着牆壁上一幅幅的名人字畫。在這種優雅無比,幽靜深沉的環境裡用餐,誰的心底深處都會自然涌出一股美好的回憶來。
先生,還要什麼?宮女打扮的兩位佳麗圍着僅有他們兩個人的餐桌轉來轉去,殷勤地提供着周到的服務。
倒酒哇!
樑總裁身材高大瘦長,戴上那幅金邊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易動感情。但倉皇舉止卻像個銀行老闆,不時地顯示出一幅老謀深算的嘴臉。
來,來,來,喝!
還喝?都喝了三個小時了;兩瓶酒都幹底了,你要弄醉我?
唉,酒逢知己千杯少,我怕的就是你不醉。真要醉了,我才高興哪!這兒是我的總統套房,你願意怎麼玩兒就怎麼玩兒!
玩什麼玩兒?一會兒她們該找我啦!
去、去、去,別提她們,掃我的興。
就在這時,滴滴滴幾聲蛐蛐叫,薛金華的手機響了。
手機裡傳來了“元妃”那溫柔的嗓音:薛總,省教育廳的接風晚宴就要開始了。鎖陽市的副市長把鎖陽市來的人集合到了兩張桌上,他請你過來一聚呢!
樑總裁聽到這兒,不客氣地接過電話:小小的地方政府,有什麼資格敢命令我們中央企業的薛副總裁,不去!
喲,是樑大總裁?不來就不來吧,不過,你要是把我們薛總灌醉了我可不饒你!
嘿,衝你這話,我非灌醉他不可;一會兒,你來陪他睡覺吧,不然我就給他找小姐啦!
去!你這個沒正經的樑大個子,一會兒我再找你算帳!
對方的手機關了。樑總裁拍拍薛金華的肩膀:這會兒放心
了吧。說着,他向服務小姐使了個眼色──汩汩汩汩──薛金華的酒杯裡又斟滿了酒。
樂手們好象是興奮了,樂池裡開始迸發出氣氛激烈的強有力的節奏;接着,美妙絕倫的曲調震動了小小的餐廳。
薛金華稍稍皺了一下眉頭:喂,讓樂隊撤了吧!
好,撤撤撤。樑總裁衝樂池擺了擺手:各位辛苦啊,小費到總檯領!
ωωω ●тt kΛn ●c○
演奏了半天的樂手們站起來向餐桌這兒鞠了一個躬,算是致謝,然後依次退了出去。
讓她們也撤吧!薛金華瞅了瞅兩位服務小姐。
怎麼,她們撤可不行,我告訴她們服務通宵的!
別胡鬧。她們幾個……興許會過來哪。
唉!樑總裁嘆了一口氣:你這個人,怎麼老是讓人盯着呢?你什麼時候才能釋放一下你當年的情懷,從壓抑的心境裡解脫出來哪!
什麼解脫不解脫的?
唉,老弟呀,不是我批評你。你這個人總是在關鍵問題上犯傻。那一年,你要是當了“國家公司”老總裁的乘龍快婿,現在早就飛黃騰達了。再說,那個姑娘也是實心實意地追你啊!
我不後悔。
你呀,嘴硬罷了!樑總裁哼了一聲:不過,話又說回來;你不事攀援,這種人格倒是挺讓大家佩服的。唉,現在,老總裁離休多年了,“國家公司”不會總這樣埋沒你吧!
我對這事看得淡了。
是嗎?樑總裁盯了對方一眼,然後衝兩位服務小姐擺了擺手。
兩位小姐退了出去。
這時,樑總裁壓低了聲音:老弟,告訴我,你這次真的是來招聘人才?
那還有假?市裡組織的嘛!連副市長都親自帶隊來了!
哈哈哈哈……樑總裁一拍桌子,震得菜碟子都晃了起來:金鎖老弟,你瞞別人可以,瞞我可不應該……
笑話?我瞞你什麼啦?
嘿嘿,像咱們這世界聞名的大公司,在這種小小的招聘會上能招到什麼人才?你呀你!
那,你說我幹啥來了?
我纔不說呢,等你臨走那一天,就會老實向我坦白交待了。哈哈哈!
薛金華在衝浪浴池裡泡了一會兒,渾身的疲勞便煙消雲散了。頭腦裡雖然還有微微的醉意,但是按照他的酒量,還不至於感覺到怎麼難受。
披上浴衣,審視了一下這個豪華的套房,他才感到樑總裁的真情厚意。套房由六個單元組成:最大的屋子是總統臥室,對面是總統夫人睡房。繞過睡房,是裝飾考究的書房,書房裡配備了網絡智能辦公設備。書房外面是會客室。會客室往右一拐是一個寬敞明亮的圓型大廳,廳裡放了一架鋼琴,旁邊有樂池和小舞臺;在這裡,組織個小型舞會是不成問題的。餐廳有兩個:一個是與客人共餐的大餐廳,一個是總統個人的小餐廳。剛纔他和樑總裁就是在小餐廳用的餐。每個單元都有很方便的按鈴,一按電鈴,便有服務員出現,爲你提供各種服務。
眼前的情景,讓他想起了一段往事,那是香港一家五星級酒店裡一間維多利亞式的極其寬敞的房子,三面牆均是頂天立地的穿衣鏡,配套的軟緞沙發也是維多利亞式的,黯淡的酒紅色中深藏秋香色的細密花紋,似乎也藏着許多香豔無比且年代久遠的嬪妃故事。梳妝檯卻是紅木的,簡約的明代遺風,一塵不染的與穿衣鏡相映生輝。
最講究的是掛衣鉤,檀木打製的仙鶴,細長的脖子向高處伸展,造型的確有點誇張,
但這是一個試衣間,掛衣鉤應該比梳妝檯重要,你沒有辦法忽視它,除了外形美觀,還淡淡飄動着似有似無的暗香。
那是一個令人難忘的夜晚,國家公司老總裁剛剛離婚的寶貝女兒郭麗麗經人介紹認識了薛金華,他還沒有表態,那位千金小姐似乎就鍾情於自己了,趁一個小假期邀他到香港旅遊。
白天逛街購物,晚上他們住進了豪華的酒店。薛金華正爲自己與她這次來香港的事兒發愁不好對外面交代時,她卻告訴他,晚上她給讓他參加一個浩大的夜間娛樂活動。
直升飛機徐徐降落在獅子星號的停機平臺時,海上已是風平浪靜,夜幕低垂。這是一艘亞太區首屈一指的頂級豪華郵輪,排水量七萬六千八百噸,船身長二百六十八米,高十三層,總造價三億五千萬美金,是現代版的“泰坦尼克”號。薛金華一看,就被眼前這座不夜城驚呆了。
直升飛機是郭麗麗一個朋友父親的,他們是家族生意,做得很大,公司總部在芝加哥,分公司遍及世界各地,那個朋友的父親是個簡樸的人,所以家裡只有兩架直升飛機,正巧一架在香港辦事,便被借來給郭麗麗男朋友一個驚喜。
薛金華的表情彷彿是受到了驚嚇,他沒經歷過這樣的陣勢,一切都那麼意外,那麼刺激。他本以爲住進那家豪華酒店已是這次旅行的華彩樂章,想不到那不過是個序曲。
離正式的船長晚宴還有五分鐘,在他們預定的豪華套間裡,郭麗麗換上了那件鼠灰色飄紗晚禮服,只略施粉黛,已美得令人炫目。尤其那對黑瑪瑙鑲鑽石的“眼淚滴”形狀的耳環,如泣如訴,顯示出無盡的麗人魅力。
船長晚宴準時在中央大堂舉行,大堂設在七樓中部,面積開闊,富麗堂皇,讓人完全不覺得是在一隻船上,不僅氣派非凡,且平穩如陸地,每一處細節無不精心打造。一時間,這裡名士薈萃,美女如雲。薛金華覺得自己一下被淹沒在錦繡繁華之中,沒有人注意他,甚至多看他一眼。這裡的男人都是很正式的着裝,西服、領帶,筆挺的褲子配鋥亮的皮鞋,女人更是千嬌百媚,爭豔鬥奇,珠寶美鑽閃爍生輝,與其說是船長晚宴,不如說是撞進了首飾行新年新款的秀場。每個人都顯得那麼從容,而從容恰恰是身份的象徵。
比起那些時髦裝束的成功男人,薛金華覺得自己在這兒像是一棵小小小草,微不足道。郭麗麗拉着他的手,發現他手心冰涼,“華,你怕什麼?你是晚宴上最有氣質的男子漢。”郭麗麗悄悄地安慰着他,薛金華不知所措道:“我突然一點自信也沒有了。”他沮喪地低下頭去。
穿制服的男侍者戴着白手套,一隻手放在背後,一隻手訓練有素地舉着佈滿高腳杯的托盤,杯中是微黃的,晃動不安的香檳。人們頻頻舉杯,整個大廳看上去觥籌交錯。
人們隨意地攀談起來,無非是一些客氣的寒暄,因爲很快乘客們將分散到大堂周邊的五個餐廳,享用地道而豐盛的中西餐。許多人找船長合影留念,看來這是一個保留節目,船長像一個活動的佈景,一批一批的人被安排在他的周圍,而他只要始終如一地保持微笑便大功告成。
豪華,可是也奢侈啊!薛金華感嘆着,覺得自己的身份與這種高級活動的檔次太不成比例了。
“華,你之所以感到自卑,是因爲你在生活在內地小城市,見的這種場面太少了。以後,你成了國家公司總裁的乘龍快婿,見識這場面的機會就多了……”郭麗麗熱情奔放地偎到他的懷裡,安慰着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