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樓坍塌,張董事長殞命,張二楞攜款逃跑,西北公司投資的房地產資金鍊斷裂,成爲了壓垮企業的最後一根“稻草”,接着,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又引發了30多名高管“悄悄撤離”的事件,謠言四起,購房者人心惶惶,在政府遲遲沒有說法的幾天裡,上千個購房者以債權人的名義跑到法院集中告狀。
銷售部經理的出差是引發這次上訪潮的主因,“西北公司資不抵債,要破產了!”消息頓時不脛而走,擴散得極快,當天上午,購房者集聚上訪還不算什麼大事,更要命的在西北公司有着鉅額貸款的銀行,自發地召開了會議緊急商量對策,個別小債主聞風而動,甚至聚集到西北公司辦公大樓周圍,哄搶財物,事態十分嚴重。
人們上訪的當天下午,鎖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就接到了中信銀行以西北公司爲被告的第1個案件,隨後,建行等6家銀行與部分當地的貿易商,也先後起訴了14個案件。
爲了搶新聞,各路媒體的記者們紛紛來到重機廠的廠長辦公室,要求採訪廠長孫水侯,因爲大家知道,儘管企業改制了,他這個廠長實際上還是控股人。這時,省政府官員出身的他面對媒體侃侃而談,公開表示西北公司已無力償還已到期的金額爲人民幣1•02億元的營運資金借款,應該儘快進入破產清算程序。
“西北公司徹底垮了!重機廠也將被拖垮!”孫水侯製造的緊張氣氛導致討債案件出現了集中起訴的“高峰期”。僅僅兩天時間,鎖陽市法院受理的案件達100多件,涉及標的額上億。此外,還有外地法院受理的很多個以“西北公司”爲被告的案件,前後共計200多個案件。
“牆倒衆人推啊!”薛振華聽法院的朋友介紹了情況,感慨地說。他斷定,這種大範圍的訴訟將導致一些債權人採取過激行爲,公司內部,也存在相關證據被人爲破壞和毀滅的問題。
“薛總裁,西北公司這件事情,要麻煩啊!”市長的電話來了,“重機廠是你的下屬企業,你得想個穩定局面的辦法,不能一破了之啊。”
“一破了之?”薛振華不知道此話從何說起。
“是啊。”市長重複說道:“你們那個廠長孫水侯,已經向記者宣佈,這家企業要破產了。”
“胡鬧!”薛振華聽到這兒,立刻罵了一句。
“薛總裁,這事兒,你不知道嗎?”市長聽了他的罵聲,推斷出他不知情,心裡就安定了許多。他想,只要薛振華還有信心,局面就不至於亂。照目前的樣子,哪怕是西北公司的一張桌椅被帶出來,局面就隨時可能失控;面對一觸即發的危機,地方政府當然不能無動於衷,他向市委彙報了情況,市委書記立刻通知法院,要通過發揮司法能動作用影響債權人“理性抉擇”,穩定局勢,並促使整個局勢徹底扭轉。而作爲地方政府,必須‘守
夜城’的角色。不然,這件事情傳播開來,誰還敢來鎖陽市投資?
當然,他們知道,這件事情到底能不能處理好,關鍵還在於薛振華的態度。重機廠本來是一家機械裝備製造工廠,孫水侯借改制之機竟然扭轉了經營方向,搞起房地產開發來;地方政府爲了收費,當然支持了孫水侯做法。現在,孫水侯惹出了亂子,薛振華總不至於幸災樂禍、看熱鬧吧!
其實,薛振華面對這件事,也曾經想到過破產這條路。因爲這個企業未峻工的樓盤已經預售,而這筆售樓款已經被張二楞捲走,企業已經沒有了迴天的希望了。如果是張董事長活着,他可以回老家調動資金,用拆西牆補東牆的辦法救活企業,可是,張董事長死了,他的遺產全部被兒子把持着,要想指望那邊是不可能了。只有破產一條路,纔可以逃避銀行的那筆巨大債務,至於購房者的損失,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不過,薛振華是個講信譽的人。他知道,如果這家企業破產,受損的不僅是地方政府,還有自己的“東北公司”,雖然說重機廠搞房地產開發不是自己的本意,可是自己畢竟是公司總裁,起碼負有領導責任,不能把責任全都推到孫水侯身上。即使是孫水侯千錯萬錯,也不能讓購房者蒙受損失。想來想去,覺得還是應該想辦法把企業救活纔好。
救活的辦法,當然不是由東北公司承擔全部責任和債務,而是要通過破產重整的方式,法院的朋友告訴他,相對於以往的簡單破產來說,新破產法引入重整制度的目的在於,可使面臨困境但有挽救希望的企業避免破產清算,出現債務危機的企業利用這個程序,可避免被債權人過早解散清算,給企業起死回生的機會。現在,既然自己不想讓企業破產,地方政府也不願意這家企業破產,那麼,兩家就應該共同努力,一齊來解決企業面臨的嚴峻局勢。
薛振華向市長講述了自己的想法,市長非常贊成。正好,下午市委召開會議,研究社會穩定問題,市長就邀請薛振華參加會議,並就西北公司房地產部的破產問題制定出了周密的解決方案。方案的大致內容是:穩定局勢、穩定企業管理隊伍;通過破產重整的方式,合理分攤債務。早日讓西北公司房地產部走上正常經營的軌道。其中,關於債務問題,將由四方共同承擔:剩餘資產的拍賣變現全部用來還債;重機廠改制後的公司承擔連帶責任,負責50%債務的償還;“東北公司”以投資方式承擔25%債務;地方政府從社會穩定基金中拿出一部分償還職工工資欠款。
“什麼,讓我承擔債務,我不幹!”孫水侯一聽市委的決定,就反了!
“這是市委的決定,也是爲了挽救你的企業。你憑什麼不同意?”薛振華一聽他的態度,也火了。
“這是張董事長自己管理不善,與我有什麼關係?”
“可是,他是
你的股東,是你的投資合夥人!按照法律,你應該承擔連帶責任。”
“什麼連帶責任,它自己出了事,就應該破產,與我孫水侯毫無關係!”孫水侯依然堅持用破產方式來解決問題。
“孫水侯,如果不是你讓他搞房地產,他自己沒有地皮,這樓盤能蓋起來嗎?”
“我讓他搞房地產,沒讓他出事。他自己僱用了那個張二楞,與我有什麼關係?這事兒,我管不着!”
“孫水侯,既然你管不着,爲什麼還要花人家的購房款?”薛振華嚴肅地批評道:“人家獲了利,你就想得好處;人家出了事,你就躲到一邊去。你像個董事長嗎?你有點兒男人的擔待好不好?”
“薛振華,你看我沒有擔待,你找別人來當這個廠長好了。你不是派李金鑄來了嗎?他對你言聽計從,當然有擔待了!”
“孫水侯,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到時候你別後悔呀!”薛振華嘴裡說着,手指頭按下了電話機上的錄音鍵。
“我自己說的又怎麼樣?告訴你薛振華,你們對我上擠下壓,這個廠長我不幹了!”
“哼,把廠子搞成這樣子,你想溜?沒門兒!要是走,也得解決了這些亂事再走!”薛振華說着,摔掉了電話。
其實,薛振華憑崔老大送來的證據,現在就可以去省委組織部要求免除孫水侯的廠長職務。只是,張董事長這個樓盤的事兒打亂了他的部署。現在,地方市委、政府都在忙於解決這個迫在眉睫的事情,自己怎麼好鬧窩裡鬥呢!再說,憑他的感覺,他覺得孫水侯急於搞破產,心裡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現在,先讓他留任幾天,說不定什麼時候,他的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
市委會議結束之後,各部門以極大的熱忱行動起來,鎖陽市政法系統抽調了40多人對“西北公司房地產部”龐大的資產進行財產保全,法院派人對公司文書檔案和計算機系統證據保全了備份,公安部門更換了全部企業保安,實施了對企業的全面安保措施,嚴把企業的各個進出關口。市長下令說,要保證西北公司辦公大樓的絕對安全,一個生人也不放進去,一張桌椅也不能被帶出來,嚴禁局面“失控”。
與此同時,鎖陽市政府成立的“西北公司房地產部企業破產重整協調服務領導小組”也迅速投入運轉,成員包括了各主要部門和相關單位的15位領導,市委書記實際上“親自掛帥”,確定了“依法指導、把關”的原則,並不下十幾次參與會議和決策。
而對企業來說,穩定員工情緒和儘快恢復生產,是引導債權人理性考慮今後“方向”的最重要的方面。爲此,鎖陽地方政府先行墊付了用於員工工資、企業正常的運營費用、辦公支出的金額近6000萬元,還採用了第三方先行支付農民工工資的方式,避免了羣體性討債、討薪事件的發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