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孫水侯已經將撤股的事兒訴諸法律,那麼,薛振華作爲重機廠的上級單位領導,就不得不面臨與孫水侯對簿公堂的局面。開始,霍副總裁認爲這事兒交給公司律師算了,薛振華不必出頭露面。可是,薛振華總覺得這其中的事兒有些蹊蹺,決定還是親自出庭,看看孫水侯到底想要幹什麼?
聽說薛總裁要親自出庭,法院不敢怠慢,在立案之後,沒有開庭,而是採取了調解的方式。力爭避免薛總裁與孫水侯在法庭上鬧翻,將來不好收拾。法院的領導還建議薛振華去北京請一位高級辯護律師,因爲這位教授級的律師太厲害了,東北公司律師恐怕不是他的對手。可是,薛振華堅持帶公司律師出庭。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在這關鍵時刻,如果棄自己的律師不用,那他就永遠不會鍛鍊成一位優秀律師。
孫水侯聘請的這位教授級律師沉着冷靜,老謀深算;薛振華帶領的公司律師年輕好勝,口若懸河。兩個人各爲其主,針鋒相對,調解剛剛開始就爆出了濃濃的火藥味來。
“法官先生,我受我的當事人孫水侯先生之委託,請求撤出重機投資到重機有限責任公司的股份。”教授級的律師拿出了自己起草的文稿,像是在法庭上一樣侃侃而談了。
“請問,原因是什麼?”調解的法官問。
“因爲,當初成立這個公司,並非孫水侯先生的本意。他作爲重機廠廠長,工廠經營得很好,後來,是因爲地方政府爲了趕改革的時髦,或者是爲了招商引資,追求政績,就動員孫水侯先生進行企業改制……市場經濟是體現經營者自由意志的經濟體制,成立公司必須參與者有足夠的熱情纔對。正是因爲當時忽略了這個問題,以後的行政領導又過於干涉企業經營活動,才導致了今日公司經營的困境,以至於到了債務纏身,舉步維艱的地步。爲了保證國有企業的健康發展,爲了保證重機廠研製新產品工作的順利進行,我請求法院允許孫水侯先生收回對重機有限責任公司的投資,並相應免去該廠負擔的西北公司房地產部破產整理中承擔的50%債務。”
“這位律師先生,你從北京遠道而來,大概不瞭解重機有限責任公司成立的情況吧?”薛振華帶來的年青律師立刻反駁道:“當初成立公司,是孫水侯主動向地方政府提出的方案;而且,這件事兒,省委書記視察重機廠時對企業改制有明確的指示。孫廠長,你敢說當初你不是自願的?”
“當時省委書記講了話,地方政府表了態,我敢不同意嗎?”孫水侯攤開雙手,顯出無奈的樣子。
“孫水侯,不管你當時心裡怎麼想,可是,你的行動是積極主動的。”薛振華忍不住反駁道:“現在,你竟敢不是你的主觀意願,說得通嗎?”
“薛總裁,聽說,當時你對這事兒也有些看法兒呢!”教授岔開了話題。
“是的,我是有想法。但是我的想法是最好不與薛利厚這種人合作。可是,我並不反對企業改制。”
“哈哈哈,薛總裁
,連你這個上級公司總裁都有不同看法,怎麼會保證公司經營得好呢”教授用了一種奚落的口氣說道:“難怪你堅持保留重機廠的工廠建制;又派去個李金鑄去給孫廠長搗亂……最後,西北公司房地產部破產重整,你不讓孫水侯先生善後,卻讓崔老大接手了張董事長的資產。呵呵,這種充斥了長官意志的公司,怎麼能夠正常運作?怪不得孫水侯先生要提出撤股,我看,這類行政性的公司,解散也罷……”
“呵呵,虧你還是個教授級律師,怎麼連起碼的法律知識都不懂,說起話來像個法盲呢!”聽到教授級律師對東北公司冷嘲熱諷,東北公司年青的律師沉不住氣了。也拿出了損人的一招。
“什麼,法盲?你說我是法盲?”教授急眼了。
“是啊,”年青律師說出了自己的論據,“《公司法》第30條規定,股東在公司登記後,不得抽回投資。不允許退股,只可以轉讓。現在你一聲一個‘退股’,不是法盲是什麼?另外,當初公司成立,是省委書記明確指示的,地方政府運作的,不管有什麼問題,都是正大光明的舉措。現在,你竟敢說這是長官意志。請問,省委領導、地方政府領導在你眼裡就那麼無足輕重嗎?你以爲自己在京城工作,就可以把省委領導、地方政府領導看得一文不名嗎?”
“我沒那個意思。”教授立刻軟化了態度,覺得自己剛纔說話確實放肆了些,“不過,我的意思是,市場經濟是講究自由的,你看,這個重機有限責任公司的成立,又是牽涉到地方政府,又是牽涉到省委書記講話,這麼多的長官意志,這麼深厚的行政色彩,公司怎麼能放開手腳,到市場上拼搏?另外,重機廠與重機有限責任公司並列設置,也真是太新鮮了!現在,我都不知道稱呼孫水侯先生是廠長,還是董事長?這,是不是有點兒不倫不類啊!”
“非也!”薛振華又禁不住駁斥起他來,“教授,我承認市場經濟中應當貫穿一種所謂的自由精神,但是,任何市場經濟,都必須接受政府的宏觀調控,況且,重機廠是一個國企大廠、老廠,對於它的改制,地方政府多一些關心有什麼不好?試問,這一次公司搞破產重整,如果沒有政府、法院的大力協助,怎麼能夠死而復生?在市場經濟最發達的美國,政府對即將破產的企業還要出資維穩呢,現在,地方政府關心一下重機公司有什麼不可以?另外,你所說的公司、工廠並列設置,是東北國企改制的一種普遍現象;工廠改制了,許多遺留問題還需要處理,保留工廠建制有什麼不可以?如果教授對這種現象都感到吃驚,也太孤陋寡聞了吧?”
“呵呵,薛總裁,我記得你好像是到美國參加過培訓吧?看來,你對伯恩斯坦政府幹預經濟的理論很感興趣啊!”
“呃,教授,我看,人對某種理論感興趣,總比有人對金錢感興趣好吧?”年青律師看到教授把話扯遠了,就立刻敲打了他一句。
“反對!”這時,調解的法官衝着年青律師和教授搖起了頭,“這是案件調解
,不是法庭辯論。就算是法庭辯論,我們也允許扯這些與本案無關的話題。”
教授哪兒會把地方法院這些小法官放到眼裡,聽年青律師敲打他,覺得很沒面子,便諷刺說:“我辦案掙錢,發財有道;不像有些律師,像寄生蟲似傍在一家大公司裡,一天到晚看總裁的眼色行事,爲了掙那點兒可憐的律師津貼,連個人的想法都沒有……市場經濟,掙錢就是能力的體現,個人價值實現的標誌。”說到這裡,他公開向年青律師挑釁:“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不對!”年青律師毫不懼怕他的挑釁,義正嚴辭道:“我是東北公司聘任的律師,但我不是傍東北公司這個大戶,這是我通過競爭得來的位置。我爲自己能成爲東北公司的律師感到驕傲。在工作中,薛總裁尊重我的想法,尊重我的意見,我從來沒有依附的感覺。現在,我倒是可憐那些所謂獨立辦案的在野律師,他們口口聲聲喊‘以事實爲依據,以法律爲準繩,’其實是‘以金錢爲動力,以紅包爲準繩’,吃完被告吃原告。這樣的人才真是拜金主義的可憐蟲呢!”
“你說誰?!”年青律師剛剛說完教授,教授還沒怎麼樣,孫水侯倒一下子翻臉了。
“說別人對得起你們嗎?!”年青律師立刻還以顏色,“孫水侯,企業正值破產重整之際,你不感謝公司和地方政府的救助,儘快讓企業經營走向正規,卻花重金請來這麼一個老傢伙爲你打官司,說,你給了他多少錢?讓他敢在這誹謗省委領導和地方政府?”
“你胡說!”孫水侯惱羞成怒,衝着年青律師拍起了桌子。
“我沒胡說,我有充分證據……”年青律師毫不示弱。
“二位,冷靜、冷靜,有話好好說不行嗎?爲什麼要弄得劍拔弩張呢?”負責調解的不得不充當起了和事佬的角色。
“呵呵,不管你們怎麼說,我都不在乎。”教授顯出了學者風度,慢慢坐了下來,“不過,我告訴你薛總裁,不管你想怎麼樣,孫水侯先生都不跟你玩下去了!他對這個企業徹底失望了!”
“孫水侯,如果你不想幹,可以找組織談調動工作,或者是辭職也可以;爲什麼要興師動衆地訴諸法律?”薛振華嚴厲地批評起孫水侯來。
“這是讓你*的!”孫水侯索性與薛振華翻了臉,“現在的重機,‘FS06’讓李金鑄把持;房地產破產後,房地產讓崔老大接手,你這麼架空我,讓我還怎麼幹?告訴你,我早就想辭職不幹了!”
“你想炒我的魷魚,可以啊!”薛振華接受了他的挑戰,“不過,即使你想走,也得把50%的債務還清再走。企業讓你搞成這個亂樣子,你倒想開 溜,辦不到!”
雙方激起了火,叫上了勁,連調解的法官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了。
“呵呵,尊敬的總裁先生,別激動嘛!”這時,教授翹起二郎腿,說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薛總裁,如果我拿出孫水侯先生與重機廠毫無瓜葛的證據,你能還他個自由身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