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維在新產品試車中搗亂,導致了試車失敗,讓薛振華十分惱怒。然而,兩個人畢竟是一個系統的老同事了。過去,薛振華在重化機械廠當廠長的時候,新產品試車都是在化工一廠運行,兩個人還曾經有過很密切的業務關係。現在,雖然尹維做了對不起他的事兒,他也不至於與他翻臉。領導幹部嘛,得有點度量,有點兒擔待。尹維也瞭解薛振華的大度,除了當面道歉,還常常拉薛振華出去吃飯喝酒,表示出套近乎的意思。
通過這一陣子親密接觸,薛振華非常理解尹維這樣的國企廠長爲什麼要花天酒地的及時行樂?這些個國企廠長看上去飄逸瀟灑,其實心裡卻充滿了巨大的壓力。尤其是企業改制之後,化工一廠不再是純粹的生產單位,現在的廠長除了要完成公司下達的生產任務,還要負責企業經營活動。這就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去社會上搞公關,拉關係。不然企業就難以生存下去。尹維的心理壓力不僅僅是來自於工作,來自於家庭,來自於荷花與他發生關係後天天催討醫藥費。而是來自貸款,來自鎖陽的建設銀行和工商銀行。今年,爲了維持經營,尹維動用銀行資金超過了一個億,如今還欠銀行貸款五千多萬,光是利息錢,一個月也夠他頭疼的。所以,對於職工醫藥費之類的事情,他有理由說,他沒錢。他掙的錢都給了銀行了。別看是廠長,他的日子並不好過。
尹維很胖,肥頭大耳,好像是吃得好睡覺香的那類人,這就給工人們一個腐敗分子的壞形象。但是,他老婆告訴薛振華,尹維常常晚上睡不着覺,也許是想工作上的事兒,也許是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反正是要靠吃了安眠藥才能進入睡眠狀態,不然,就只能爭着兩隻眼睛瞪着窗外幽暗的天空。直到太陽從東方升起。除了吃安眠藥,尹維還經常吃些提神補腦的藥,他要通過這些藥物沖淡大腦的壓力。所以,有時候薛振華想,要是以爲老闆的日子好過,那就是大錯特錯了。在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是演員和歌星,他們只要演戲唱歌,錢就大把大把地滾進自己的腰包。其次就是國家公務員,他們衣食無憂又有人攀附。再次就是警察和教師們,他們端着餓不死的鐵飯碗,當然也撐不死,但是他們可以不想事,不會感到這麼大的生存壓力。尹維甚至羨慕薛振華這個副職,他說:薛總你當個副職比我強多了。你可以什麼事兒都不用想,什麼事兒都不用管。
薛振華聽他這樣說,就點點頭說:“是的。”
“可是我……今天別看是個廠長,也許明天就會進入牢房。”尹維嘆息了一聲說,“爲了企業生存,我不得不搞一些違法亂紀的事兒,紀委那些王八蛋隨便一個理由就可以將我打入十八層地獄,從此再也見不到陽光。”
“老弟,你過慮了!”薛振華覺得他過於誇大了自己的處境。他知道,這個敢想敢幹的廠長是不會隨便被抓進牢房的。因爲他貸款那麼多,早
就成了銀行保護的大熊貓。他既是化工一廠的廠長,又是廠生活服務公司的法人代表。如果把他抓進監獄,那幾千萬的貸款找誰去要呢?尹維似乎也明白這一點兒,所以他就更加想方設法做銀行貸款的文章,想辦法讓自己成爲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大熊貓。銀行的朋友一旦來催促還貸,他就把這些人帶到廠生活服務公司開辦的“春色大酒店”玩一通,吃、喝、玩、樂,最後打發他們滾蛋。到後來,銀行的這些朋友常常來找他。名義是催貸款,實際上是讓他安排吃喝嫖賭的節目。銀行的這些職員像是一羣養尊處優慣了的公貓,隔三差五就來尹維這兒嘗一次“腥”。尹維深知其中奧妙,不但不惱,還繼續弄些新花樣給他們玩,這樣一來,他就弄到了更多的貸款。
有一天,尹維和薛振華正談工作,銀行的人又來了。尹維正好也想招待一下薛振華這位副總裁,就與一起將銀行的人帶到了“春色大酒店”,不一會兒,銀行的職員被兩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嗲聲嗲氣地拉走後,尹維一屁股坐下,對薛振華說:你進去玩吧。
薛振華搖搖頭。
“我看你呀,是讓那個張曉麗給看緊了……”尹維嘆息了一聲,“娶這小媳婦兒,可要遭罪呀!”
“呵呵,老弟,你媳婦對你可是很寬鬆。你怎麼不陪他們玩呢?”
“呃,下午,我剛剛與荷花做了一通。現在,身上沒子彈了。呵呵!”尹維說完,還恬不知恥地笑了笑。
“荷花?”薛振華立刻知道他說的荷花是誰了,“她,不是你們行政科長老何的女兒嗎?”
“是呀!這些日子,爲了報銷醫藥費的事兒,她總是粘糊我。”
“你是不是乘人之危?那孩子年齡不大呀。”
“不大,也是結婚的人了。”
“算起來,她應該是咱們的下一代呀!”
“嘿嘿,這年頭,還有什麼下一代不下一代?”尹維*穢地衝薛振華說道:“工人們不是說嗎,我們這些廠長經理喝的是藍帶,開的是現代,看的是黃帶,玩的是下一代。最後,弄個手銬帶。哈哈……”
“嘻嘻嘻哈哈哈……”銀行職員大概與美女們玩得高興了,屋子裡傳來一陣陣放蕩的笑聲。
“這些人,太不像話了。”薛振華皺起眉頭看看屋子裡面,“不行的話,我向市委反映一下,讓這些王八蛋收斂一點兒。”
“別別別……”聽到薛振華這麼說,尹維連連擺起了手,“薛總,你可不要斷我的路哇!”
“這怎麼是斷你的路?難道你願意讓他們這麼糟蹋?好歹我們也是國營大廠啊。”
尹維立刻搖搖頭:“薛總,你不懂,我這麼幹,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見薛振華聽不明白,接着又解釋說:“我現在玩的是銀行的錢。我得罪了他們,今後還能玩下去嗎?”
“尹廠長,你成立生活服務公
司時,東北公司不是撥款給你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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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哪兒夠哇!”尹維撇了撇嘴說:“不說別的,就說建這個大酒店,你猜花了多少錢?所有的費用,包括裝修,全部電器設備和傢俱等等等等,加起來是五千四百萬。嚇人吧?當時,東北公司只撥了二百萬,那五千二百萬都是通過朋友在銀行貸的款。如果不貸款,這酒店能建得起來嗎?”
“聽說,你們的生活服務公司,效益不錯嘛!”
“可是,主廠困難啊!”尹維一提主廠就愁得搖頭,“咱們生產的那些東西,光給人家南方的個體戶提供廉價原料了。可是,上游產品漲價,卻不允許咱們提價。這不,越幹越賠。前幾天,新總裁找我們開會,又下達了裁員指標。我們廠要裁員1000人,這麼多人,往哪兒安排呀!這不,爲了鼓勵大家買斷,我們班子商量之後,決定把買斷費提高到10萬元,聽說公司財務處還表示異議。就這麼優惠,廠裡還沒人報名呢!實在把我*急了,我就得在生活服務公司下手了。”
“這可不行。”薛振華立刻給他敲起了警鐘,“生活服務公司的人都是從主廠下崗的,這些人好不容易安頓下來,你又要折騰他們二次下崗,他們的心理能承受得了嗎?”
“這事兒,我也擔心。”尹維又搖搖頭,“上次裁員,行政科長老何鬧了個腦出血;這一次裁員,說不定又要出幾條人命呢?”
“呵呵,至於嗎?”薛振華覺得他說得太可怕了。
“沒準兒的事兒啊!”尹維說到這兒,又嘆息了一聲:“記得我們剛剛大學畢業時,政府負責給人產送飯碗;現在,這政府怎麼帶頭*咱們廠長經理砸工人的飯碗呢?”
“呵呵,這也是大勢所趨吧!不過,你可得注意,儘量不要打生活服務公司的主意。二次下崗,任何人都難以承受的。”
“這就叫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心不狠當不了皇上。咱們的服務公司本來就是合同制;那些到期的人,總得解除合同吧!”
十月八日是化工一廠發放工資的日子。這一天,廠裡將對列入裁員名單的人發放最後一次生活費,然後就打發他們去自謀生路。朱一刀陪妻子荷花來開正常的工資,這時,他看到很多人圍在牆上看一張佈告,原來,那佈告上是裁員名單。往常,被裁員的人大部分會被安排到生活服務公司“給出路”,可是,這一次,沒有這個優惠,凡是列入裁員名單的除了幾個工傷人員和勞動模範被分流到生活服務公司,其他人都是領了錢就走人,自謀生路。特別讓人感到奇怪的是,這一次主廠裁員999人,而生活服務公司也裁了一個人,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他朱一刀。
“這是怎麼回事?生活服務公司的人本來就是下崗人員,這次怎麼又二次下崗了呢?”人們鬧哄哄地議論起來,特別是看到朱一刀走來,人們議論的聲音更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