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華,你這麼一走,‘東北公司’的事兒你就不管了?還有,那個重化機械廠的事兒,你打算怎麼辦?”張曉麗突然想起了孫水侯手裡的那張任命書。心想,薛振華這個大傻瓜,這事兒還矇在鼓裡呢!我不妨說出來,看看他是什麼態度?
“我既然兼職東北公司總裁,公司的事兒我當然要管。不過,既然人家霍總裁主持工作,我總得尊重人家,不能事無鉅細,全部攬在身上。”薛振華說了一句官話,接着又說:“至於重化機械廠,關鍵問題是‘FS06’的銷路打不開。爲這,經請示國家公司總裁同意,我想與美國那家公司合作,利用它的銷售渠道,爲咱們的新產品打開國際市場。”薛振華說完,覺得自己像在做報告。
“哼,美國公司?就是那個郭寧寧吧?”張曉麗氣咻咻地問道。
“是啊。曉麗,一提郭寧寧,你怎麼就生氣呢?難道你們……”薛振華很不理解張曉麗對郭寧寧的排斥態度。
“是啊,寧寧那個人,很不錯的。”素紅像是想起了這個人,“她爸爸,原來是‘國家公司’領導呢!”
“可是,如果重機的廠長不同意與她合作呢?”張曉麗決心披露自己的信息了。
“你是說那個吳青?”薛振華以爲是什麼事兒,沒有在意,“去北京之前,我剛剛與他談過,他同意了啊!”
“可是,廠長要是換了別人呢?”張曉麗提了一個尖銳的問題。
“換廠長?換誰?”薛振華一下子迷茫起來,“曉麗,國家公司總裁不是讓你到北京工作幾年之後再……”薛振華以爲是張曉麗要急於取代吳青。
“什麼呀?不是我。”張曉麗立刻解釋:“是省委組織部派來了新廠長。他叫孫水侯。是省政府發改委的分流人員。”
“啊?!”聽到這裡,薛振華禁不住大吃一驚,“會有這種事兒?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你看你看……剛剛上任,就讓人家耍了一把是不是?”張曉麗看到他的樣子,偷偷樂了起來。
“曉麗,這事兒,你到底是聽誰說的。”薛振華覺得此事關係重大,禁不住追問起來。
“我是聽省發改委的人說的。”張曉麗打了個馬虎眼,“振華,這一會兒,你就不想走了吧?如果你現在離開,東北公司說不定還要出什麼你想不到的事兒呢!”
“楓葉,薛振華兼職後坐到北京,這是中央組織部要求的。他不去怎麼能行?”素紅向女兒解釋說。
“那……也得等到‘重機’的事兒有了眉目再說。要不,會亂套的。”張曉麗說到這兒,顯出幾分得意。
此時的薛振華,實在是坐不住了,他站立起來,離開座位,掏出手機就打起了電話:“喂,老霍,我是振華。”
“呃呃,振華總裁你回來了?你的任命文件‘國家公司’總裁下午傳達了。放心,我這個‘常務’一定好好地配合你工作。”
“老霍,有件急事兒,我要問你……”薛振華將張曉麗說的事兒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這……正式文件我沒有看到。不過,‘國家公司’總裁向我打過招呼,說是他的妻侄在省發改委工作,最近準備派到‘重機’來當廠長。”
“什麼‘準備’派來,人家的任命書都下達了。”薛振華生氣地告訴他。
“這……怎麼會這樣?”
“老霍,‘國家公司’總裁告訴你時,你
表態了嗎?”
“雖然我沒有表態同意,可是我也不敢反對呀!”
“爲什麼?”
“因爲,咱們的重機要與美商合作,必須得經過省發改委審批。如果咱們頂這件事兒,咱們的合資項目還能搞嗎?”
“咦,不對呀!”薛振華突然想起來,“咱們的企業合資,是國家發改委審批,怎麼扯到省發改委了?”
“現在,正值機構改革,職能調整,國家發改委把這個審批權力下放了。振華總裁,你有意見?”
“老霍,咱們系統的廠長,都是要以過職工代表大會選舉產生的。這次,上面這麼任命,你看工人會接受嗎?”
“那,咱們就做做思想工作吧!”霍副總裁有些無奈地說,“我看,別人的工作都好做。唯獨那個李金鑄,可能會想不通,甚至還會出點兒亂子。”
“是啊,那個李金鑄,是全國勞模,又是‘FS06’新產品研製的參與者。工人要他當廠長的呼聲很高。我看,咱們可以往上反映一下這個問題,儘量頂住這件事兒。”
“振華,你要幹什麼?你想反對孫水侯來當廠長嗎?”張曉麗聽到了薛振華與霍副總裁的對話,立刻喊叫起來。
“曉麗,這是我和副總裁商量工作,你插什麼嘴?”薛振華有些不高興了。
“可是,你這麼做,不對!”
“怎麼不對?”
“省委組織部的任命,你能頂住嗎?”張曉麗大聲質問他,“再說,這個孫水侯是‘國家公司’總裁的妻侄。他來當廠長說不定就是‘國家公司’的主意。你現在反對,不怕得罪‘國家公司’總裁嗎?”
“是啊,振華。”張朝陽也勸說起他來,“過去,你與原來的國家公司領導鬧矛盾,那是爲了保護重化機械廠。現在,你如果再與這個新領導搞不好關係,你就要吃大虧了。再說,你這次被提拔,還是人家運作的呢!振華,你現在是東北公司‘一把手’了。‘一把手’與副職不同。要處理好方方面面關係纔對。不能總是得罪人呀!”
“振華,洪陽說的有道理。現在,得罪人容易交人難呀。”素紅也來勸說他了,“我看,你不妨接受這個事實,看他上任之後幹得怎麼樣?如果能力不行,又不聽你的話,那時候再收拾他也不晚啊!你現在貿然反對,連個理由也沒有。”
薛振華聽着他們的勸告,覺得似乎有理,又似乎沒有道理。過去,一個張曉麗參政就夠他煩心了,現在,連張朝陽、素紅也這麼絮絮叨叨,看來,人要是陷入了某種特定的人事關係,就難以邁開腿腳了。
不過,他不理解折是,這個張曉麗,爲什麼這麼護着孫水侯呢?難道就是擔心他與“國家公司”總裁搞不好關係?
此時的張曉麗悶頭坐在那兒,正低頭專心致志地用手機發短信。她弄出了一個話題,自己竟然沉默了。
“水侯,你好,我們一家人正與薛振華吃飯。嗯,薛振華好象是對你的任命挑禮了。請趕緊告訴你大姑父,讓他馬上與薛振華說明。免得生變故。切記。晚安!”這就是張曉麗發出短信的內容。
這是一條才修整過的柏油路,路面不寬,沿着起伏的坡地向山裡蜿蜒。翻過一道崗,花木掩映中的學苑山莊便出現在眼前。學苑山莊原是市高招辦二十年前在林場的基礎上代省招考辦修建的高考招生基地,隨着每年招生規模的擴大,招生基地也不斷擴張,最
終形成了如今佔地一千多畝,林木扶疏,設施齊全的建築羣,再襯以背後挺拔的蟻峰,更顯得幽森莫測,大氣恢宏。每年七、八、九三個月,這裡便成了禁地,安全保衛全部由武警承擔,全國上千所院校的招生人員和幾百名工作人員彙集山莊,幽禁在這座園子裡。只是這兩年網上招生,省教委又在別處建了新基地,山莊已失去它的功能,閒着挺可惜,每年還要支出一筆不小的維護費用,市教委便將它承包出去。據說承包人的來頭不小,連大門處“學苑山莊”的匾額都是京城一位權勢顯赫的高官所題。
“國家公司”總裁完成了調整“東北公司”領導班子的大事,就要離開鎖陽了。薛振華讓老霍找一處高檔的酒店歡送領導。平時,政府的宴請總是在賓館,那些尋常飯菜吃的都膩人了。聽說這兒的消費水平很高,所以他就把總裁拉到這兒來換換口味。車子開進大門,迎面是一座不中不西的三層白色建築,早先是辦公區,提檔和錄取都在這兒進行。如今樓下是餐廳,二樓是舞廳和包廂,再上面就是客房了。從右邊進入一條遮天蔽日的林蔭道,兩旁散落着兩層的紅色小樓,樓下花園裡盛開着櫻花和碧桃。薛振華聽人講過,學苑山莊那座白樓是普通消費區,後面纔是真正的高檔區。老霍大概是這裡的熟客,車子三拐兩繞就到了一片彎月形的湖邊。已是黃昏時分,太陽早已沉入山後,山崖巨大的影子罩下來,幽幽的有些陰森怕人。幾個人下車,沿着林蔭小道來到湖邊一座四面透空的水榭前,匾額上題着“雨荷軒”。薛振華聽說過,題款人是大書法家,現今還擔任着省書法協會名譽主席的頭銜。人們進去後在臨水的一面坐下,馬上有服務生送上菜譜。薛振華讓“國家公司”總裁點,總裁推辭道:“我第一次來,不熟,還是你點吧。”薛振華又把菜單推給身邊的張曉麗,張曉麗也不客氣,就點了幾樣點心,幾個涼菜,又問國家公司總裁喝點什麼,要不要來點紅酒?總裁忙說喝不慣那玩意,還是來點啤酒吧。張曉麗說來這兒的人沒有喝啤酒的,都是點洋酒喝。總裁說那你就點洋酒吧!
張曉麗又問要哪種牌子的,總裁愣了一下說隨便。又說自己對吃喝沒有研究,除了愛吃甜點,這世上還真沒有讓他吃後不忘的東西,一碗蘿蔔湯與一盞鮑魚湯似乎也沒太大的區別,他自己都認爲吃飯完全是爲了活着。平時在飯桌上他從不點菜,認爲那是件挺費腦子事兒。酒也是一樣,茅臺與老白乾到嘴裡一樣的辣。張曉麗聽了,笑着點了一瓶墨西哥口味的科羅娜。等上菜的時候天色已暗下來,服務生將桌上的蠟燭點燃。水榭裡偶爾有零星的客人進來,來客多是成雙論對,情意纏綿,看去有年齡相仿的,也有那能做爺爺的。人家都是兩人對坐,只有他們幾個人佔了個大餐桌。不一會兒,小菜、紅酒和點心很快送上來,服務生打開瓶蓋後問要不要杯子,薛振華說沒有杯子讓我們對着瓶子灌啊?張曉麗笑道:“科羅娜是墨西哥姑娘的名字,這麼美麗的名字對着瓶嘴才能喝出味道來。”直說得薛振華臉上發燒。心想,這方面自己竟不如一個小女孩子。看來,自己在一些事情上也落伍了。
趁着衆人開懷暢飲的時刻,張曉麗悄悄用手捅了捅國家公司總裁,總裁便將嘴湊到薛振華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說的薛振華連連點頭,還慷慨地表態說:“既然是總裁的妻侄,那還有啥說的。歡迎歡迎!”說完,兩個人就大笑起來。笑得其他總裁都迷迷糊糊不知其所以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