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水侯的頭髮溼漉漉的,臉上帶着笑意,兩手北在身後。張曉麗很怕他問自己要上哪兒去,但是他沒問,而是笑眯眯地說:“曉麗,我給你一樣好東西。”
“什麼好東西?”
孫水侯將背後的手舉到張曉麗面前,竟是兩束槐花。
“槐花,你在哪兒採到的?”張曉麗滿心歡喜地問。
“當然是槐樹上。剛纔我出去轉,在湖邊發現幾棵槐樹,明天帶你去看看。”
“你爬樹了?”
“當然。這是我的老本行。小時候,我經常爬樹的。”
張曉麗嗅了嗅槐花的香味,說:“你現在就帶我去看槐樹好不好?”
“當然好。”孫水侯很自然地攬住張曉麗有肩,走出門去。他身上散發出淡淡的香皂氣息和汗氣,使張曉麗覺得十分舒服。她忽然渴望他能擁抱她。
走出旅館不遠,湖邊的山坡上,果然出現了幾棵槐樹。那葉子在夜色中依然青綠,那白花在綠葉中悄然垂掛着。
張曉麗使勁兒嗅着:“好香好香,我真喜歡聞。”
孫水侯說,“那我們就坐這兒多聞一會兒吧。”
兩個人在路邊坐下,張曉麗沉醉地講起了小時候去公園偷偷採了槐樹的花掛在蚊帳裡,讓濃濃花香陪伴自己入夢的故事。也講起少女時代的春夜是多麼難熬。漸漸地,就進入了一種自己營造出的感傷裡。
“回去後,我陪你再去公園採些槐花。這次我們不是偷採,而是光明正大地去採。讓你採個夠!”
這話讓張曉麗非常感動。她仰起臉來,輕柔地說“水侯,你真好!”
孫水侯將她緊緊擁住,卻沒有吻她,說:“我們回去吧,有點兒冷了。”
張曉麗心裡有點兒失落,但是她沒有表露出來,而是默默跟着他往回走。
在張曉麗的房間門口,孫水侯站住,他看看張曉麗:“可以讓我進去嗎?”
張曉麗低下頭,最後一絲理智跑了出來,說了個“不”。
可是,孫水侯不聽邪似的,側身就跟了進來。
“水侯,這事兒,不行的……”她止住了自己的腳步,勸阻他。
“曉麗,我想你……渴望你……渴望得要死!”他一下子摟緊了她,拖着她走向牀邊。
她十分被動地掙扎着。
“曉麗,我知道你是個處女,對這種事兒會緊張、害怕……我會很溫柔的……”他語無倫次地伏在她身上,喃喃地勸說着她。
她沒說什麼,心裡開始了一陣旗旌搖搖的感覺。
“曉麗,如果你不願意,我不會強迫你。可是,聽我唱支鄉村小調好嗎?”
“嗯……”她停止了反抗。
“這是農村新婚之夜唱的,有點兒黃啊!”他像是預告似地說了一句,接着就開唱了:漂亮妹妹摟着哥,哥哥想把妹妹摸。
妹妹解開上衣釦,哥哥看見兩個啵。
順着啵兒摸下去,一摸摸到了茅草窩。
哥哥摳到茅草洞,就問妹妹這是何?
……
不!張曉麗這才知道孫水侯的小調兒是催情的毒素,急忙捂住他的嘴,制止了他。
“曉麗,聽我唱完好嗎?”孫水侯央求道。
“不,我不喜歡聽這種下流小調。”張曉麗咬緊了牙關拒絕了他。
第二天回到家,張曉麗是夜裡十二點才睡覺的。白天,她等待孫水侯的
電話,已經等待了一天,毫無所獲。現在躺下來,也是似睡非睡。這傢伙爲什麼不來電話呢?難道不讓他做,就得罪了他?男人追女人就是爲了做那點兒事兒嗎?
一直等到天亮,電話也沒有響。她替他解釋說:可能是陪客戶了,或者是喝酒喝醉了。
但是接下來的一整天,張曉麗又白等了。
到了晚上,張曉麗忍不住了。她知道如果再白等一個晚上,今天夜裡她就別睡了。她決定主動打過去,她想也許他生病了呢!
張曉麗已經想好了打電話的理由。第一是向他道歉(這次郊遊讓他不高興了),第二是商量一下重機廠下一步怎麼辦?
張曉麗覺得自己打電話的理由充分極了。她想孫水侯聽了她的電話一定很高興。
但是電話的結果卻讓她大爲意外。廠長辦公室那個說話嬌滴滴的女秘書說:孫廠長去省城辦事了!
什麼,他竟這麼一聲不吭地走掉。甚至不通知她一聲。張曉麗氣憤極了,放下電話決心不再理他。他憑什麼這樣冷淡自己?憑什麼無緣無故不在乎她?
張曉麗又氣又傷心。她覺得自己並沒有得罪孫水侯,就算自己拒絕與他上牀,讓他陷入尷尬。也是爲了維護女人的尊嚴。現在,他竟這樣對待她,以後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她在心裡暗暗發誓,以後不理孫水侯了。就是他來電話,也不接。
然而,當孫水侯打來的電話響起時,儘管她看出那是他的手機號,但是,沒容片刻遲疑,她還是接了。
這一接,讓她聽到了一個爆炸般的消息:錢裡厚出獄了!
什麼,錢裡厚?張曉麗聽到這兒,心裡禁不住一激凌。心想,這隻打不死的蟑螂,真能挺啊。自己下了那麼大的力量整治他,還是沒有將他置於死地。
聽了這個消息,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找薛振華。錢裡厚雖然是自己的手下敗將,但他怕的是薛振華。除了薛振華這個龐然大物,東北公司的霍副總裁、現任廠長孫水侯都不是他的對手!
正巧,這時,電話鈴聲響了,一接,正是薛振華打來的。
“小麗您好!”電話裡的聲音熟悉而又遙遠。
張曉麗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應了一聲,她覺得這個電話有些意外。儘管她的心裡感到有些溫熱。
“你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她問。
薛振華親熱地說:“祝賀你生日呀。前兩天我去省城,所以今天才打。對不起,你還好嗎?”
張曉麗聽到他“依然故我”的口氣,心裡的不快浮了上來,“還行吧。”
“你是不是不高興?”
“我有什麼不高興的?”
“你很長時間不和我聯繫了。”
“一個辦公樓裡呆着,你有事就可以叫我。這還需要聯繫嗎?”
薛振華沉默了一會兒,說:“曉麗,我很想念你!”
張曉麗聽了,怔了一下,淚水一下子涌出了。雖然她不會說“我也想你。”她覺得那麼說很虛僞。但是她還是希望薛振華能夠對她說出這句話來。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和他的情分還沒有完,還在石頭縫隙裡存活着,伺機生長。也在這個時刻,她忘記了孫水侯。
“振華,有件大事兒,你聽說了嗎?”張曉麗突然想起自己要告訴他的事情。
“什麼事兒?”
“錢裡厚出獄了!”
“什麼,真的?”
“刑期未到,他怎麼就提前釋放了?”薛振華在電話裡質疑着,接下來又說:“如果是這樣,曉麗,我們快走吧!”
“走,去哪兒?”
“去‘國家公司’報到啊。”薛振華告訴她:“‘國家公司’總裁催促我們兩遍了。”
“我們走了,重機廠怎麼辦?”張曉麗着急了。
“孩子哭了找他娘。重機廠,不是有廠長孫水侯嗎?”
“振華。他不行!”
“什麼,他不行?怎麼個不行?你怎麼知道他不行?”薛振華的話裡充滿了疑問。
“振華,你知道錢裡厚這個人是心狠手辣。他這次出了獄,對重機廠豈能死心?”
“就算他不死心。又怎麼樣?”
“他會捲土重來的。”
“就算是捲土重來,有孫水侯和霍總頂着呢!你發什麼愁?”
“好吧!”張曉麗聽到薛振華這麼說,知道他是要放棄東北公司的事情了,“將來重機廠再到錢裡厚的手裡,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曉麗,你今天這是怎麼了?難道,你不想去北京了嗎?”
“不是不想去。我是擔心……等我們從北京回來時,重機廠就歸屬他人了!”說完,她深深地嘆息了一聲。
這個重化機械廠,說來也怪。薛振華在那兒當廠長的時候,企業產品暢銷,資金充裕,運轉順利。可是,自從薛振華一離開,它的厄運就來了。先是在新產品“FS06”試車時讓原總裁做了一把手腳;接着,在企業出售過程中又讓錢裡厚折騰了一番。經過一番努力,薛振華好不容易將它從錢裡厚手中奪了回來,省委組織部又怪怪地派這麼一個孫水侯。
說眯也怪,這個孫水侯雖然表面上對他恭恭敬敬,心裡並不服從他的領導。薛振華曾經指示他,重化機械廠的關鍵問題是打開新產品的銷路,鞏固老市場,開拓、佔領新市場。關於與美國公司合作的事兒,他和“國家公司”總裁都有明確意見,他卻對此不感興趣。卻一次又一次地向他請示要搞房地產開發。看來,這個年輕人治廠方略不多,爲自己撈錢倒是很有一套。當他對他的房地產戰略明確表示反對時,他就大言不慚地給他講起了產業結構調整的大道理。還說房地產開發是於廠、於民、於政府三方面都有利的事兒,何樂而不爲之?薛振華看透了他心中的小算盤,不再理睬他,他就三番五次地去找市政府領導向他施加壓力。後來,市長來了幾次電話,陳述孫水侯的主張,希望他能支持。薛總裁知道搞房地產開發是地方政府增加地方財政收入的一慣伎倆,就保持了沉默的態度。市長當然不高興,就在大會小會上敲打“東北公司”,說是有些中央企業自恃有實力,對招商引資不熱心,不支持地方政府工作。薛振華想,你說你的,我幹我的。我們中央企業,難道還要聽你們指揮不成?沒想到,地方政府要想治人招數多的是,今天給你的企業停水,明天給你的企業停電,有時候,廠區還來一些不明不白的戴大蓋帽的人,檢查這、檢查那,說是爲企業服務,實際上就是來搗亂。這麼下去,他們與地方政府的關係豈不是要鬧僵了?這時候,他就心生去意了。自己是中央組織部已經下了任命書的人,無論什麼原因都不不服從組織調動。但是,沒想到,這時,一向主張他離開的張曉麗,這時候反倒猶豫不決,像是要留下來,陪同孫水侯管理這個重機廠似的。不行,得走!再這麼拖延下去,弄不好組織就要批評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