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就算是讓他們跟着，他們也不是懶得去的，不讓跟，更和心意而已。
這話雖然保鏢沒對狄澈說，但是狄澈並不是看不出來的。
“去找，這麼大個人你們都看不好，統統不要做了！”
保鏢們唯唯諾諾地應了，雖然不知道爲什麼狄澈會發火，不過現在哪裡管得了這麼多，上趕着就跑去找黎姿了。
其實就差了一點點。
狄澈如果這個時候，回到房間裡，從窗口往下看的，正好就能看見黎姿蒼白着小臉，搖晃着走到了住院部的那個小花園，然後往住院部走去。
只是，他沒有。
他們錯過了。
他着急找到她，知道她的身體不好，不能到處亂跑，結果着女人還死活不聽勸，總是亂來。
所以，他要趕緊找到她，好好地教訓她纔是。
黎姿快步地往住院部走着。
她的寶寶已經四個月了，小腹微微地隆起，走路什麼的，沒有以前那麼方便了
寶寶，媽媽帶你去看一個很重要奶奶，你一定要讓媽媽可以找到她啊！
黎姿託着自己的肚子，這樣想着。
雖然醫院的人不少，不過幸好，她挺着個大肚子，所以大家也都不敢隨便地擠着她，反而會讓出一條路來。
從門診這邊走到住院部的大樓，也並不會有太多的麻煩。
所以，她的動作還算快的，也並不知道，狄澈還會派人來找她。
畢竟，她總是一個人，所以，她一點兒也不會在意，狄澈是不是陪着自己的。
只是，一個人去面對這麼大的事情，黎姿的心中，多少有些惴惴不安。
“你，你好。我是來找人的人。”
站在住院部的聞訊臺，黎姿的語調還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覺。
“找誰？住哪裡？填個單子。”
那小護士雖然並不太認識黎姿現在的樣子。
畢竟，她上報紙和新聞的時候，還沒有懷孕，彼時就算是野草，爲了狄家的顏面，也是被打扮得風光。
而現今，她懷孕四月，又是吐，又是失眠的，整個人眼見着憔悴了下去。
肚子裡的寶寶，彷彿吸收了她所有的生命和活力，纔有了那半點希望，可以降生到這個世界上。
她被那不懂體恤的孩子，折磨得萬分辛苦，卻又甘之若醴。
此時的黎姿，早已沒有了當年上報紙新聞的照片時候的那般風采。
她看起來臉頰腹中，眼下青黑，大腹便便的，怎麼看，都不能與好看二字，有任何的關係。
不過，人也不僅僅是憑好看來辦事的。
那小護士雖然覺得她不好看，但是卻沒認錯，她身上，指尖，還有手腕那些低調而奢靡的佩飾。
黎姿的手腕上有一隻江詩丹頓的定製手錶。
這表很低調，除了那時針的地方，沒有任何的寶石配件，只有錶盤的那一圈淡淡的銀光，昭顯着這手錶的不凡。
那護士看見這表，便知道面前的女人並不普通。
院長千金緱明姿也喜好這些玩意兒，可緱家的實力有限，定製手錶拿是能拿，緱明姿卻不屑那半年的排隊時間，因此只能在夢中想想罷了。
黎姿並不知道小護士看着自己填寫那訪客登記單時候露出的手錶，就想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因爲此時她心中也是一團的混亂。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五歲之前的事情了，五歲以後，到了孤兒院，她就只記得院長媽媽一個了。
平心而論，院長媽媽，那就是她嫡親的媽媽，她怎能不焦急？
“哦，這個啊，已經出院了，剛辦好手續來着
。”
那小護士的目光，還直直地看着她的手錶，“你來晚了點兒。”
“什麼時候出院的？他們要去哪裡？”黎姿不知心中哪裡來的預感，總覺得，她要是這次放棄了，那下次，她就再也見不到她的院長媽媽了。
“這，這裡來來往往這麼多人，我哪裡會知道？”護士有些不耐煩了。
主人雖然看起來不錯，可也太不通人情了。
她來問她事情，難道就不應該做點其他麼？
“你快告訴我，他們去哪裡了？”黎姿根本沒想到那麼多，她看見了護士的目光，於是一把將自己的手錶拽下，放到了護士的手中。
她最近出門，時時刻刻都有狄澈跟着，或者狄澈派人跟着，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也變成了那真正的，出門不僅是不帶錢，連卡都未必記得帶的貴婦了。
“大概，是往醫院的東門出去了吧。”
護士拿了她的好處，自然是很努力地想到了想。
黎姿就怕追不上，她越發地覺得，院長媽媽是故意不告訴自己的。
她不敢想，她是爲什麼不肯告訴自己，但是不管是什麼原因，她都不能就這樣不管。
告別了小護士，黎姿跌跌撞撞地往醫院東邊衝了過去。
她都要忘記了，她現在的身子，原本是不能這樣亂跑的。
不過，也幸好她是這樣亂跑，居然還真的就在醫院的花園中，將人給攔了下來。
再繞過這棟樓的轉角，就是出去的側門了。
院長媽媽的身側，跟着幾個年輕人，都是黎姿沒有見過的。
他們齊齊回頭，用探究地目光看着黎姿。
“院長媽媽！”黎姿衝過去，幾乎是要撲進那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的懷裡。
“好好，好孩子，別哭啊，你這是怎麼了？”蘇蘭鬆鬆地抱了抱她，撫摸她散亂的頭髮，將她的頭髮輕柔地理順。
“院長媽媽，你，你爲什麼不告訴我？”黎姿本以爲自己會哭，結果，她最後卻還是沒有哭出來，相反的，她很認真地擡頭，看着自己的院長媽媽。
院長媽媽幫了她很多很多，現在，是到了她需要回報的時候了。
蘇蘭愣了愣，身後摸了摸她的頭，笑着說：“傻孩子，生死有命，這個本來就是治不好的，而且，我能活這麼長的時間，能夠看見你嫁了個好人，有了幸福的家庭，啊，還即將有個寶寶，已經很知足了。”
“院長媽媽……”黎姿終於忍不住哽咽起來，“可是，還有希望的是不是，還有救的是不是？”
“我要回去了，你看，你的丈夫，應該是讓人來找你了吧？要保重身體，生個健康的寶寶，好嗎？”蘇蘭轉開了話題，也不等其他人，自己就轉着輪椅離開了
黎姿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也不知道都轉過了些什麼想法。
“喂，那個人是誰啊？”院長媽媽在前面走，那幾個接她出院的人，卻在後面小聲地詢問了起來。
“她你都不認識啊，我們孤兒院的名人哦！”一人回到，目光中，卻並沒有多少崇拜。
“名人？”提問者疑惑了。
“狄澈，你知道吧？”
提問者點頭。
“狄澈的夫人，幾年前，上了好久的頭條的那個，你記得不？”
“就是那個說孤兒院出身的對吧，等等，難道就是……”
“沒錯，就是她。”
“啊，那麼有錢啊，怎麼院長媽媽出事了，也不見她有點什麼表示？”
人就是這樣的，總是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見不得旁人有自己優秀。
總覺得，其他人的幸福生活，都是天上掉下來了，是老天隨便砸的。
而自己的不幸與苦悶，就是天不長眼，不善待自己。
人，從來都不會想，自己，和那些幸福的人相比，到底缺少了什麼。
也從來都不想知道，那些外表看起來幸福的人，背地裡，是如何的心酸。
“我倒是有個主意……”一人對着另外一人的耳根，小聲地，說了一段，早就準備好的話來。
“黎姿。”
她還站在花園的樹下發呆。
爲什麼院長媽媽，不知從何時開始，就與自己疏遠了呢？孤兒院裡長大的每個人，都是她的孩子啊。
一陣風吹過來，帶起點點的寒意。
黎姿輕輕地哆嗦了一下，發現自己連外套都沒來得及穿，只能輕輕地抱住了自己的手臂，拖着腳步，想要往回走。
這個時候，就有人叫住了她。
她回頭，看見的是方纔送院長媽媽的那幾個人中的一個。
“你好。”
黎姿的心思還沒有轉過來，說話也是有些悶悶的樣子。
“你好你好，我叫劉國，也是一個院子里長大的。”
那人這樣說。
“嗯。”
黎姿心中抑鬱，話便不多，倒是坐實了別人在劉國耳根嚼了半天的“黎姿攀上高枝就目中無人。”
“那個，院長媽媽的事情，其實，她是怕你擔心，所以纔不想對你講的
。”
劉國只覺得黎姿不像是個好相處的，琢磨着語調，才慢慢地開口。
“可是，不告訴我的話，我會更擔心的。”
黎姿輕輕地說。
畢竟對方也是在自己的那家孤兒院裡長大的，對於黎姿來說，就好像是自己的弟弟一樣，哪怕不是很熟悉，她也會好好地和弟弟說話。
“說是這樣說，其實，還有些事情，都是他們告訴我的，我本來，今天也不會想到，要來和你講話。”
“什麼事情？爲什麼會不想？”黎姿這個時候，纔有點明白過來。
她並沒有做錯什麼，爲什麼院長媽媽，就突然的，疏遠了自己？
“也不是我說的，我是今天才認識你的，都是他們說的。”
劉國將那些骯髒混亂的源頭都推給了其他人，“他們說了，你自從嫁人以後，就不跟我來往了。”
“怎麼會？”黎姿驚訝。
她絕對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
她纔不是那種忘本的女人！
“可是……”劉國的年紀看起來挺小，這會兒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眼角都開始微微地泛紅，“可是，他們去找你，卻怎麼都見不到你，院長媽媽也說了，你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不要隨便去煩你了，會……”
“這不可能！”黎姿驚訝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可是，可是他們都是這樣說的。”
劉國就好像不諳世事的小男孩一樣，惶恐地看着地面，用腳尖在地上蹭來蹭去。
“我真的沒有。”
黎姿心中委屈，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辯駁，她不知道是誰，不讓院長媽媽的人來找到自己，也不知道，是因爲什麼讓孤兒院裡的人，對自己有了這樣的認知，“院長媽媽到底是怎麼回事，要緊麼？”
拉扯了這麼久，終於說到了正題，太辛苦了。
那劉國這個時候才擡起頭，目光中含着點滴的淚花，將心中所想完美地隔絕了起來：“也不是那種特別要緊的樣子，其實只要做個移植手術就好了，可是，院長媽媽現在的情況，總擔心，等不到有手術的那一天。”
“怎麼會等不到呢？”
“……沒有錢……”劉國孺喏了半天，期期艾艾地說着，“看病，要用很多，很多的錢。”
聽他這樣說，黎姿也沉默了。
她自從和狄澈在一起以後，金錢的概念，居然也就慢慢地被他給養得淡薄起來，畢竟，她自己，其實是不缺這點錢的，而狄澈，就跟鈔票是他家印的一樣，更不會有缺錢一說。
她已經越來越像他身邊的女人，越來越貴婦了，她都快忘記，那路邊三塊五一碗的酸辣粉到底是什麼滋味，也要忘記，擠在人羣裡爭搶每晚八點以後的半價便當是什麼感覺了
她因爲一個叫狄澈的男人，將自己給徹徹底底的迷失了……
沒錯，就是迷失。
“黎姿……”就在她發呆的時候，那個半大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叫着她的名字。
對於他們來說，她就是那種不可彼及的上等人了吧？
“嗯？啊，我在的，我在的。”
黎姿趕緊應聲，“你說吧，要多少錢，我一定會竟可能的幫忙的。”
劉國看着她急切的樣子，忽然心中有些了一絲的不捨。
她應該是真心着急而不是作僞的吧？可是，這些有錢人玩慈善的面孔，他看得多了去了。
他本來到孤兒院的時候，年紀就不小了，那些所謂的好心人，根本就不願意領養這麼大的孩子，就覺得他年紀大了，帶回去也養不熟，所以，這麼多年了，也一直沒有人領養。
劉國就一直跟着院長蘇蘭，看着那些小孩，被各種各樣的大人給領走，終於，心裡漸漸地不平衡了，慢慢地，就扭曲成了現在這樣的性子。
他擡頭，目光灼灼地看着黎姿，然後說了一個數字。
“這……”就算狄澈給了她一張告訴她可以隨便刷，無限刷的卡，黎姿也覺得，這並不是一個小數目，絕對，絕對不是一個，她就可以隨便刷出來的數目。
果然，有錢人，上等人，都是嘴上說得好聽的而已。
這麼多錢，他們寧可拿去養馬，買遊輪，都不會願意分一點點，給自己。
劉國看着黎姿有些爲難踟躕的樣子，心中忍不住諷刺起來。
“劉國，我現在一時拿不出這麼多錢，你告訴我一個賬號，我回頭將錢打過去，好不好？”黎姿有些心不在焉地說着，一直在盤算着，這些年，狄澈到底給了她多少錢？
雖然他一直都覺得，她是爲了錢財會和他在一起的，但是，她對於狄澈從來都不僅僅是因爲錢，所以哪怕是到了現在這樣的情況，黎姿也希望自己，不要主動去問狄澈要錢。
至於那些狄澈斷斷續續給她的錢，那就當做，她幫他做了個善事吧。
劉國深深地看了黎姿一眼，寫了一個銀行卡的賬號給她，然後就離開了。
黎姿將賬號牢牢地攥在手心裡，用力地呼吸着，卻覺得肚子一陣一陣地痛了起來。
那種抽痛，彷彿是要將她整個人，從肚子的地方撕裂開一般。
不是，才四個月麼？
怎麼突然，就讓她覺得這樣的難受了。
黎姿臉色慘白，又是噁心又是反胃的，卻連挪動一步的力氣都沒有，只能頗爲沒形象的靠在一邊的樹幹上，弱弱地喘息着。
狄澈找過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個靠在樹幹上的黎姿
風並不溫柔的撥亂了她的長髮，幾縷青絲，淡淡地，從她的脣邊略過。
她的臉色蒼白，身形消瘦，隨時都彷彿會被一陣風給吹走的模樣。
狄澈也不知道爲什麼，看見她這個樣子，心中有些隱隱約約的痛起來。
“你在這裡做什麼？”
狄澈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樣問她。
她只是他名義上的妻子而已，去哪裡，就算不告訴他，也是無可厚非的，問起來，反而叫人覺得是自己小氣了。
換了其他的時候，黎姿對於狄澈的氣息，總是出乎尋常的敏感，敏感到，只要他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內，她就能憑直覺，將這個人給認出來。
可是這次，這次不是這樣的。
院長媽媽的事情，給黎姿的打擊太大了，知道狄澈都到了她的身邊，黎姿還怔怔地發呆，根本不知道狄澈都到了自己的身邊。
“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狄澈一把扣住了她的肩膀，將人給翻了過來，仔細地看着她的臉色。
黎姿的臉色，說難看，那都是擡舉，給面子的。
她現在的樣子，看起來隨時就彷彿是個會嚥氣的死人一般。
“沒，沒事。”
黎姿下意識，條件反射地回答。
“最好沒事。”
這個女人，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在瞞着他了？“你有沒有事我不管，要是孩子出事了，我要你好看。”
“嗯嗯嗯，孩子，孩子不會有事的。”
黎姿用力地點頭。
她一早就知道了，他會對她這麼好，還會陪伴她，不都是因爲，她的肚子，是狄家未來的繼承人麼？
沒有了這個孩子，她黎姿，便什麼也不是了。
可就算是這樣，就算是他看在孩子的份上給她的溫柔和體貼，她也甘之若醴，覺得，着就是自己心中最想要的吧？
狄澈看着黎姿的臉色，在自己面前變了又變，還是惶惶然地低下頭去，用力地，小雞啄米一般地點着，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
其實，他也未必就是那個意思了，但是除了這個意思，他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表達出什麼意思來。
狄澈深深地嘆口氣，倒叫邊上一直關注着他的黎姿暗暗地心驚了瞬間，還往邊上縮了縮。
她擔心，自己是不是又在什麼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讓他生氣了。
因爲，她總是這樣的笨拙。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惶恐樣子，狄澈忍不住就伸手，將這個女孩子給摟到了自己懷裡
他環着她的腰，讓她可以貼在自己的心口。
黎姿側頭，緩緩地擡起一點目光，探究地看着有些不同的狄澈。
“怎麼？”
“嗯，沒什麼”黎姿趕緊搖頭。
她不好奇，因爲好奇心太重的女人，是會被討厭的。
所以，她只要可以這樣安安靜靜地偎依着他，就會覺得很好了。
院子不遠處的地方，適才狄澈看見的那對老年夫婦，老奶奶，正推着老爺爺的輪椅，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
兩人說說笑笑的，半點也沒有因爲身體的不適而有什麼不好的情緒。
午後的陽光灑在他們兩人的身上，彷彿是給兩人罩上了一片難得的神聖。
黎姿順着狄澈的目光看向那兩位老人，腦子裡不期然地閃過那麼一句話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希望如果能夠有以後，自己和狄澈也可以這邊相互偎依着老去。
可是，在狄澈看來，那一對緩緩遠去的夫婦，應該是未來的他，和緱明姿吧？
“走不？”黎姿心口有些悶悶的。
她輕輕地拉了拉狄澈的衣服，讓他的目光，從那一對老人的身上轉開。
“好，走。”
狄澈點點頭，還是環着黎姿的腰，往醫院外面走出去。
他被打攪得心中略有些不快，只是還沒抓住到底自己爲什麼覺得不快活了。
“那個……狄澈……”坐在車上，黎姿側頭看了看邊上這個如同天神般高高在上的男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什麼事，說。”
“那個……沒什麼，算了。”
黎姿最終，還是將借錢的話，給生生的吞了回去。
“你無聊不無聊，有什麼就說，別這麼吞吞吐吐的。”
狄澈不耐煩了。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就是……就是，前面有銀行，我想下去看看，看看……我卡上，有多少錢了。”
夠不夠，給院長媽媽治病。
黎姿的聲音越說越小，目光卻很是堅定地看着不遠的地方。
這條路的盡頭，還真是一家頗具規模的銀行。
銀行，看錢？
狄澈的目光閃了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