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有什麼老爸就有什麼兒子啊,盧濤做出這麼丟臉的事,這孩子居然還不知道羞,跑來鼎豐做什麼?”
“走了走了,別看了,上班時間要到了……”
人催人,這幾人就這麼冷漠的離開,何柔看着男孩雖然哭着,但目光卻緊緊地盯着認出他身份,長相甜美的女子,想必從前盧濤還在任的時候,這女子應該時常帶着男孩玩耍吧,這次,她沒有停留,腳步匆匆地遠離了他,彷彿怕男孩想塊狗皮膏藥一般纏上自己就甩不掉了。
“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男孩嘴裡就嚷着這四個字,接着就是一陣嚎啕大哭,他抵抗不了兩個成年男人的力量被帶出大門,但是孩子那種倔犟的撒潑勁也一時半會沒讓保安敢把他怎麼着,只能說狠話嚇嚇他。
“走了,不要再來這裡鬧事,不然就叫警察叔叔把你帶走,讓你到警察局裡呆着,那裡邊的人都好凶好凶的,能把你的頭給擰下來……”
一名膚色較黑,身材也比較胖墩的保安這樣嚇唬着男孩。
“我要爸爸……”男孩還是這麼哭嚷着。
另外一個身形消瘦的保安則道,“快點回去吧,你一個人跑到這裡來,有沒有跟你媽媽說?這樣跑掉不怕媽媽擔心嗎?這個時間你們學校已經上課了,你再不過,連學校大門都進不去了!”
“我要找老闆……我要他讓我爸爸出來,我不上學,我不上學了……”男孩說到這,忽然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開始蹬腿耍賴,死活都不肯走。
“你……”胖保安惱火了,揚起手作勢要打他,男孩有些害怕,緊閉着眼不敢接受這樣的事實,但還是坐着不肯走。
“我來勸勸他吧……”何柔終於還是忍不住出聲了,說話的當口就把男孩抱起,掏出紙巾爲他擦拭眼淚,一邊哄着男孩不哭,一邊看向保安,用眼色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中午他就一個人偷偷地溜了進來,剛好被我看見,我就問他找誰,他說他是盧濤的兒子,今天早上他的班主任告訴他,他爸爸犯法被抓起來了,他就鬧着要找總裁,說什麼要求情放了他爸爸,這都是孩子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我這不是就和小廖一塊把他帶出來,可是他就是不肯走啊!”胖墩保安連聲嘆氣地說道。
何柔點了點頭,看着男孩哭得紅腫的眼睛,掙扎中弄髒了的小手和臉頰,除卻這些之外,男孩最明顯的體徵就是瘦,她估量着,七八歲也就是四十斤的樣子,肌膚還算白淨,不認真看,還真不知道他瘦成就快皮包骨這麼不健康的體格。
想想盧濤,他身材略胖,還是經理級別,每個月的工資都上萬塊了,從盧濤來看,他的家庭狀況應該不錯的,可是孩子居然這麼瘦!
這一刻,何柔腦海中閃過了許許多多奇怪的念頭,都是關於盧濤不忠不義,不仁不孝的想法,她嘆了口氣,看見附近陰涼處有一張石凳,便抱着男孩走了過去。
“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盧俊!”
“今天怎麼會跑到爸爸公司裡來?不是上學的嗎?讓媽媽知道了,她會生氣的!”她將盧俊抱放在石凳上坐着,孩子聽了她的話,似乎感覺到羞愧,垂着小臉,一直悶不作聲。
“怎麼了,是不是阿姨說錯什麼了?那麼你跟阿姨說說,爲什麼要跑到爸爸公司來?”何柔柔聲地循循善誘,對於教導孩子,她早在孤兒院裡就已經練得手到擒來了。
盧俊又沉默了片刻,忽然擡起頭,目光中帶着懇求地問道,“阿姨……你能幫我見到大老闆嗎?”
“你要見老闆做什麼?”何柔再次問道,忽然目光一閃,又道,“我就是老闆的秘書,就是老闆身邊就親近的人,可是你知道嗎,大老闆每天都很忙,不見得有時間會來公司,你跟阿姨說,爲什麼要見老闆,阿姨聽完你的話,再決定要不要幫你見老闆好不好?”
盧俊看着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語氣焦躁地道,“阿姨,求求你幫我爸爸求情,我爸爸不是故意偷老闆的錢,他只是想幫媽媽治病,媽媽得了很重的病……爸爸把家裡的錢都用完了,還借了好多錢,別人都來催債,爸爸才偷了老闆的錢,阿姨,求求你,你幫我爸爸求情好不好,不要讓我爸爸坐牢,不然媽媽會死,我也會餓死掉的,我本來有爸爸媽媽在身邊的,要是老闆讓爸爸去坐牢了,我什麼都沒有了……”
聞言,何柔心中真是五味雜陳得厲害,但更多的是震驚,盧濤偷錢居然是爲了給老婆治病?這也正好證實了自己一直對盧濤被抓的事耿耿於懷不是沒道理的,只是,他就算再怎麼想救他的妻子也該走正道纔是,正如盧俊說的話,盧濤這一判刑,整個家庭的支助垮了,他太太的病沒錢治自然會惡化,久而久之,盧俊會失去他最親的人。
“阿姨……”見她不吭聲,盧俊心急地搖着她的胳膊,“你怎麼不說話?你也幫不了我嗎?”
何柔此刻,看着這樣乖巧懂事的盧俊,真不知是該安慰他些什麼?
她掩去心中的苦澀,揉着他汗溼的劉海,細聲問道,“你是怎麼知道你爸爸出事的?”
“班主任把我叫到辦公室,讓我在那等着警察一會過來,我聽到她和別的老師說話,知道爸爸出事了,就趁她們上課的時間跑過來了!”盧俊啜泣地說着。
何柔微微蹙着,這麼說,盧濤的家人都知道他挪用公款的事了?
“你爸爸偷錢這件事,你媽媽也知道了嗎?”
盧俊搖了搖頭,“就我知道,爸爸說這是我們倆人之間的秘密,說媽媽知道了一定不會繼續治病,所以我不敢跟媽媽說……”
“那你還沒吃午飯吧,有沒有跟媽媽聯繫?你一箇中午沒回去媽媽會着急的吧……”
一聽這話,盧俊眼眶就紅了,晶瑩的淚滴從張得大大的眼角滾落下來,看得何柔一陣心痛。
“媽媽今天要到醫院做透析,外婆陪着她,她們要到晚上纔回來,我中午都是在姑姑家吃飯的,但是姑姑不是很喜歡我,所以我回不回去她不會管的!”
何柔訝異地看着盧俊,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盧俊的言語雖然還略帶稚嫩,但是他的思維和行動都已經像個明事理的成人了,不過這個家,也因爲盧濤一時鬼迷心竅給毀了!
見她再次沉默下去,盧俊又焦急道,“阿姨,你幫幫我好不好?我去跟大老闆保證,等我長大了,我賺了錢,就把爸爸偷的那些錢還給老闆,我一定會努力讀書,將來找個好工作,一定可以把那些錢還上的……”
何柔會心地笑了起來,揉了揉盧俊古靈精怪的小腦袋,笑着道,“阿姨會找個時間跟老闆說的,但是你要聽媽媽的話,乖乖地去上學,不然你媽媽知道會難過的,現在阿姨送你回學校,不管是老師找你還是警察叔叔找你,都要認真聽話,把你現在跟阿姨說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警察叔叔,他們也會幫助你的,記住了,下次不要這樣亂跑,萬一遇到壞人出了什麼事,你爸爸媽媽都會心痛的知道嗎?”
盧俊很用力地點了點頭,揚起笑臉道,“我認真聽話,阿姨你要答應我,跟老闆說情,讓他同意讓我來還錢哦!”
何柔笑着點了點頭,伸出手來,“那我們打勾勾……”
“好!”盧俊答應下來,和她手鉤手承諾過之後,果然不再有之前的沮喪,小臉笑得,好似春天裡那明媚的陽光,但是何柔此刻,卻覺得自己肩上擔了千斤的重擔,她是一時被盧俊感動答應去說情,但是法律面前,她又能做點什麼呢?如今是把盧俊給哄好了,自己則要爲了這個信守承諾的事,愁眉苦臉了。
把盧俊送到學校,班主任來接走之後,何柔馬不停蹄地趕回鼎豐,直接去了律師所在部門諮詢了一下,律師似乎對於她問的“有沒有可能不坐牢”的話感到好笑至極,但礙於她就在總裁身邊做事,只能委婉又耐心地說了一次法律條文和公司規定。
何柔失望而歸,垂頭喪氣地坐在辦公室裡,對於自己答應了盧俊一個不可能實現的承諾而感到懊悔,雖說事後可以不見盧俊,不向他解釋什麼,可總歸是給孩子留下了心理陰影,而一想到盧俊就因爲這樣而家破人亡,她又覺得臣城有些殘忍過份了,一個念頭就決定別人生死,居然還能這麼輕易地說出狀告的話。
她咬了咬牙,正想着要不要去找臣城說明一下盧濤的家庭狀況,居然瞟見內線電話是亮着的。
急忙按下接聽鍵,傳來的是臣城的聲音,且是多條,都是讓她衝咖啡,可是之前她不在,也能聽出他的語氣越發的不耐了。
現下真有事求他,何柔不敢怠慢,忙不迭地跑到茶水間,開始給他衝咖啡。
咖啡豆倒入杯中,等着熱水燒開,此時心跳很快,像是隨着無聲地鼓點在震動,腦海裡冒出一些比較幼稚的想法,臣城一直都覺得虧欠自己,如果她把這件事的內情跟他說了,他是不是會看在她的面子上對盧濤從輕發落?這樣,她和盧俊的約定就算是實現了,可想一想,這種事,跟臣城這樣理性而狠絕的人來商量必然是會失敗而歸的。
但不知是中了什麼邪,她就想拼命一試,看着咖啡衝好,端着滾燙的杯碟就衝向了總裁辦公室。
打開門,那人正埋首在一堆文件裡,沒有發現她的蹤跡,直到咖啡放到了他的手邊,他才冷顏地擡起頭來,微微眯地看着她。
“叫了你一個下午都不見人,你上哪去了?”
因爲有事相求,此時的何柔氣勢自然短了半截,輕微地咳嗽一聲調整音量,才道,“總裁,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看着她這態度,臣城放下了手中的金筆,懷着一絲探究地盯着她髮絲下白皙美麗的容顏,略微頷首。
何柔看向他,見他目光深邃的好似一片深海,他此時的心思無人能猜透,不說話的時候整個人透着一種疏離和冰冷的感覺,到嘴邊的話,何柔又咽了回去。
“沒事了,我去做事了……”
其實法律面前,連臣城都不會有辦法的吧!
她轉身要走,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地低沉嗓音,“難得見你求我一次,難道不信我會答應你嗎?”
何柔心下一震,頓時就愣在了原地沒敢動,他看穿她有心事?且是要求他的心事?那麼他是不是已經知道她今天下午曠工的原因了?
既然他都開口了,何柔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不假思索地道,“我想總裁重新考慮一下起訴盧濤的事,其實這其中還有一層總裁你沒想到的……”
“原來你來找我是爲了說這件事!”臣城略顯失望的語氣打斷了她,起身走向了落地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她一眼,“我以爲你是後悔遞交辭職信!”
別過臉,他將視線調向窗外,沒有再說話。
室內長時間地靜謐着。
他頎長的身子站在牀邊,陽光把他的身影拉的斜長,他雙手插在褲袋裡,背影顯得棱弱,而他再次沉默下來,令得整個空間都透着一種未知地危險。
何柔知道自己說的話有點可笑,可既然都已經說到這了,不要半途而廢吧,隨即,她看向他棱角分明的側臉,目光一片惆然。
“下午快上班的時間我遇到了盧濤的兒子盧俊,他才七八歲,就爲了他爸爸的事說要來找你求情,讓你格外開恩,不要告他爸爸坐牢,盧濤之所以挪用公款,不是爲了貪圖享受,而是要爲他的妻子治病,家裡已經窮困潦倒了,那孩子也被生活折磨得瘦骨嶙峋的,我看着挺可憐,所以……”
“所以,你就想讓我放棄狀告盧濤挪用公款的罪?”臣城再次搶斷,回過身來,目光中透着一絲嘲諷,“你相信一個孩子說的話?”
何柔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的神情,心有不甘地反駁道,“可一個小孩子他有什麼理由說謊呢?”
臣城冷笑出聲,“柔,你也太天真了……不管盧濤有什麼苦衷,他都不應該利用職務之便挪用公款,可知道這件事如果查不出來,他還得虧空公司多少錢,一個國家需要規範就制定了法律,一個公司要正常的運行也要有自己的規章制度,連法律都設立了挪用公款要判刑,盧濤既然知道還明知故犯,這種行爲是不能原諒的,如果我現在答應你對他從輕發落,我要如何向全公司的人交代?如果樹立一個威信,如果讓以後調到這個職位上的員工有所顧忌,難道就因爲你同情他,鼎豐就要亂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