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倒揹着手從酒店裡面走出來，看着外面的燈火，心裡感覺很滿足。
江城剛剛鬧災的時候，他也算是死裡逃生了。
從活人變成了鬼，雖然自己的記憶和神智延續下來了，但是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王永對自己的認知都產生了問題。
他不知道自己是活着，還是已經死了。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活下去，還是自殺。
再加上自己的弟弟丟了，所以每天都生活在迷茫和痛苦之中。
其實，江城的鬼魂中，有不少和王永一樣。
他們的心理出現了不少的問題。
可惜，當時沒有心理醫生給這羣鬼魂看病。
不過，隨着時間的推移，他們慢慢的自愈了，自己想明白了。
畢竟，活着的時候，也吃了不少苦。誰的人生容易呢？
要忍受着早起上班，要被上司責罵，拖着疲憊的身軀回來，可能一個電話，又要在家裡加班。
到了發薪水的日子，又要交房貸，又要交水電，又要養孩子。
這樣的日子，讓王永的精神鍛煉出來了，抗壓能力越來越強。所以死後的心理問題，他自己克服了。
有時候王永都覺得這挺黑色幽默的，原來牛馬一樣的日子，還是好事。禍兮福之所倚。
現在，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過了。
首先人死了以後，就方便了很多，除了定期需要一些陰氣之外，只要你願意降低生活質量，完全可以沒有壓力的活下去。
再加上前段時間機緣巧合，認識了一些大人物，酒店的生意越來越好做了。
王永靠着那些陰氣，把自己的怨氣消磨下去了不少。現在整個人頭腦清明，好像還可以再活五百年的樣子。
前兩天，江城研究所來人了，告訴王永說，有他弟弟的消息了。雖然人還沒有找到，但是基本上能確定還活着。
王永聽了這個消息，高興的要命。他感覺自己兄弟相逢的日子不遠了。
“這一切，都是錢兄弟帶來的啊。”王永站在路邊，看着路燈，心中感慨。
正在他感慨的時候，忽然發現一個熟悉的人影，越看越像是李聞。
於是王永高聲喊了一句：“錢兄弟？”
那人沒有搭理他。
王永快步走過去，又喊了一聲：“錢迷，錢迷？”
李聞這才緩緩地轉過頭來。
他有點好奇，怎麼有人在找錢院長？
王永對李聞哈哈大笑：“錢兄弟，真的是你啊。真是不經唸叨啊，我剛剛想起你來，你就出現了。這不是巧了嗎？”
李聞一臉茫然：“什麼錢兄弟？”
王永愣了：“你不認識我了？前兩天在我的酒店裡邊……”
李聞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你不是王……八八八……王九的哥哥嗎？你叫什麼來着？”
王永有點無奈：“我叫王永啊。我弟弟叫王久。永久的久，不是七八九的九。”
李聞一拍腦門：“對對對，我最近太忙了，腦子有點不夠用。”
王永拉着李聞，熱情的說：“你可有日子沒來了，走走走，去我的酒店坐坐，我給你開一個商務套房。保證讓你住下來就捨不得走。”
李聞說：“那就不用了，我還有事。”
王永拍着胸脯：“你有什麼事，我幫你辦啊。”
李聞說：“我找狗仙，你知道他在哪嗎？”
王永愣了一下：“狗仙啊，這個……”
李聞問：“他怎麼了？是不是出事了？”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進了酒店，在大廳的沙發上坐下了。
王永對李聞說：“狗仙……人家是七級厲鬼，神出鬼沒的，我只有四級，哪有資格見人家啊。老實說吧，我根本沒有門路見他。”
李聞有點失望：“老王你是開酒店的，你都沒有門路？他的家庭住址你有沒有？有個大概範圍也行啊。”
王永搖了搖頭。
李聞有點無奈。
這樣一來，找狗仙就不太容易了啊。難道要用精神力？那也不行，用這種方法找人，損耗太大了。
不過，七級區裡面，陰氣並不是均勻存在的。有的地方陰氣格外濃郁，有的就稀薄一些。
而那些濃郁的地方，多半就是有厲鬼存在的地方。
只要找到一個厲鬼，那麼就能問出來狗仙的住址了。
但是上次李聞一通瞎掰，把七級區的厲鬼都忽悠得不輕。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發現被騙了。
這次如果撞到槍口上，又沒有老林護駕，好像有點危險啊。
就在李聞深思的時候，王永忽然說：“我雖然不知道狗仙住在哪，但是我知道有個地方，他經常去。”
李聞好奇的問：“什麼地方？”
王永說：“鬼市。”
“我聽人說，前段時間，狗仙一直在鬼市轉悠，不知道要買什麼東西，也不知道最後買到沒有。如果他沒有買到的話，咱們守株待兔，應該能遇見他。”
李聞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然後對王永說：“那咱們今天晚上去鬼市看看。”
王永嗯了一聲。
李聞想起一件事來，對王永說：“上次你不是說，鬼市不能隨便去嗎？說我這個生面孔去了，很可能讓那些小販緊張，最後他們都跑了？”
王永乾笑了一聲：“鬼市裡的小販，確實警惕性挺強的。不過……也沒有那麼強。我上次那麼說，就是想幫你跑跑腿，賺點好感，我不是想讓你幫忙找我弟弟嗎？”
李聞有點無語：“還有這種套路呢？”
王永弄了點飯，讓李聞吃了。
這些飯都是從外面運過來的，專門供給來七級區的活人食用，可以說價值不菲。
雖然王永一個勁的說不要錢，但是李聞依然給錢了。
內心世界裡的至純陰氣多的數不清，給點就給點吧。
不過，李聞也擔心王永察覺到這是至純陰氣。所以又抓出來了一縷怨氣，摻到了至純陰氣裡面。
做這件事的時候，李聞覺得挺滑稽的。
往至純陰氣裡面摻怨氣，這世界上恐怕只有他一個這麼幹吧。
等到半夜時分，王永搓了搓手，對李聞說：“咱們走吧。一會到了鬼市，要多看，不要多說。有什麼事，我來辦。”
李聞嗯了一聲，然後兩人結伴出了酒店。
十五分鐘後，王永指着一片墳地說：“鬼市就在那邊。”
李聞看的有點慎得慌，對王永說：“這鬼市在哪不行啊，幹嘛非得放在墳地裡邊。”
王永笑了：“其實咱們活着的時候，也覺得墳地這地方挺怪異的。但是死了以後，也就看開了。不就是小點的房子嗎？”
“至於爲什麼鬼市安排在墳地，你猜是爲什麼？”
李聞搖了搖頭。
王永帶着李聞向墓地走過去，一邊走，一邊說：“你猜在江城的鬼魂裡面，哪一類人最有錢？”
李聞想了想說：“那些高級厲鬼？”
王永乾咳了一聲：“你說的那是貴族階層，不屬於咱們討論的範圍內，我說的是普通人。”
李聞說：“那我不知道了，我看你挺有錢的。”
王永一拍大腿：“我算什麼有錢？我就是掙點辛苦錢，真正有錢的主，是早就死了的那些人。”
“在鬧災之前就死了的。那些鬼，成天住在墓地裡面。那時候陰氣不足啊，他們就使勁的吸收陰氣，好維持着自己的魂魄不散，一天天的苟延殘喘。”
“結果有一天，忽然之間，鬧災了。大量的陰氣冒了出來。咱們這些剛剛死了的人，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
“每天到了飯點，還保留着生前的習慣呢。雖然肚子不覺得餓，但是不吃點東西，總覺得不踏實。”
“就在咱們迷茫的時候，人家那些老鬼，那個見機行事啊，瘋狂的聚斂陰氣。”
“他們死了以後沒幹別的，就一直在尋找陰氣。現在到處都是陰氣了，他們還不得樂瘋了？仗着幾十年的經驗，那陰氣個個都儲存的足足的。”
“這些人有了陰氣之後，又開始買房置地。就在鬧災的頭一個月裡面，他們的家產從墓地裡的小墳頭，就直接擴充到了市區裡邊。”
“就我那酒店旁邊，有個老太太買了一棟樓。爲什麼？人家有陰氣啊，陰氣是硬通貨。”
“現在可好，她整天什麼都不用幹，就出租她那樓就行。每天的陰氣多得要命。老太太是越吃越刁。收上來的陰氣根本不用，拿到八級區換成更純的陰氣。”
李聞笑了：“沒想到，鬧災還是一場機遇？”
王永嘆了口氣：“是啊，誰能想到呢？一夜之間，不知道多少人實現了階層跨越。”
“這鬼市安排在這裡，基本上是自發的。最初擺攤的那些小鬼，都是窮困潦倒的人，想要陰氣又沒有，只能變賣家產。”
“而有錢買陰氣的人，就是墳墓裡邊的那些人，所以他們的攤位就設在這裡了。漸漸的，這成了一個傳統，就發展成了鬼市。”
“現在大夥不搬走，主要是因爲這墓地裡邊陰氣重。畢竟裡面的人有錢嘛，人家喘一口氣，沒準都冒出點陰來。”
“那些小販在這裡擺攤，也許可以蹭點陰氣。”
李聞聽的津津有味。
很快，他們到了鬼市。
小販們的攤位，都在墳頭跟前。一個墳頭，就是一個攤位。
王永說：“想要擺攤，不是你想在哪就在哪。你得租攤位，每個月給墳頭裡面的鬼魂交租金。”
李聞對王永說：“以前我覺得做鬼瀟灑，現在看來，也不輕鬆啊。”
王永嘆了口氣：“是啊，活着不輕鬆，死了也不輕鬆。”
兩個人走到了一個小販跟前，看見這小販的攤位上面，擺着一些零碎。有黑乎乎的牌位，有串成一串的紙錢，還有紙人紙馬，各種紙紮活。
李聞想要問問這小販，有沒有見過狗仙。
結果王永說：“咱們換別人問吧，他不知道。”
李聞好奇的問：“你怎麼知道他不知道？”
王永說：“他一個賣玩具的，能知道什麼？狗仙那麼大身份，不可能來買玩具。”
李聞看着攤位上的紙錢、紙人，心裡有點茫然：這些東西，是玩具？
不過仔細想想，這東西還真是玩具。
王永帶着李聞到了一個賣法器的攤位上。
這上面有桃木劍，有桃木釘。有念珠，有木魚。甚至有十字架……
這些東西旁邊立着個牌子：有毒，請勿隨意觸摸。
小販帶着一雙厚手套，見李聞和王永兩個人過來，立馬遞過來另外兩副手套。
小販熱情的介紹說：“我這些東西，絕對是真的。你看着桃木劍，是虎龍山上的道士，在煉丹爐裡邊煉過的。你看這念珠和木魚，這是六臺山的高僧開過光的。還有這十字架，哎呦，更了不得了，這是湯若望用過的。”
“你們把這些東西買回去，可以用來防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嘛。萬一有人想要害你們，你們只要亮出這傢伙來，呵呵，非死即傷。”
王永顯然見慣了這些套路，根本不爲所動。
他對小販說：“我們不是來買東西的，是來問事的。”
小販微微有些失望，然後伸出手來，對王永說：“規矩你知道吧？”
王永點了點頭，拿出來了一個藥丸大小的容器。裡面裝着的是陰氣。
李聞這才知道，原來打聽消息也是要給錢的。怪不得剛纔王永不問那賣玩具的小販。
王永對小販說：“你最近見過狗仙嗎？”
小販笑了：“這你可問對人了。這鬼市裡邊誰最勤奮？那肯定是我啊。別人沒來的時候，我已經到了。別人收拾東西走了，我還在賣東西。風雨無阻，一天都沒有耽擱過。”
“狗仙啊，我見過好幾次。他確實來買過東西。”
王永問：“那你知道他的住處嗎？”
小販說：“瞧你這話說的，我是什麼東西？我配知道人家的住址嗎？”
李聞問：“那他都買什麼東西了？”
小販說：“好像要買電池。”
李聞看了看王永：“這是什麼黑話嗎？”
王永也有點愣神：“好像不是黑話吧？我沒聽說過。”
小販說：“就是普通的電池，人間經常用的那種。你們往那邊去，那邊有幾個人專門賣從人間倒騰過來的東西，他們應該知道。”
李聞哦了一聲，和王永向小販指的方向走去。
不過李聞還是有點奇怪，這狗仙好端端的，買電池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