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逃出聖音的魔爪,但從龍安城情況來看,尚庸城好不到哪裡去。
扶支擅長毒術,聖音身後站着的很可能是一整座百年宗門,她下在他身上的毒牽制不了他多長時間。
三天之內,尚庸城絕對會收到一份扶支原本該送給衛陵的大禮。她既然人在此處,又怎麼可能眼睜睜讓衛陵帶領的十萬大軍衝鋒陷陣當冤大頭,憑白讓白鱗軍在後頭撿漏?
“三天?”衛陵沉思。“扶支已經佔領龍安,下一個目標定然是尚庸城,但他現如今失蹤,短時間內怎會捲土重來?”
“且依白凌所言,白老爺子至少有三萬兵馬駐守尚庸城,堅持十天半個月應該不成問題。”衛平思索道。
姜離自顧轉着竹筒杯子,長睫捲翹如鴉羽,衛平和衛陵看不清楚她在想什麼,只聽到她平淡如水的嗓音。
“知道我在何處遇到的白鱗軍十三人嗎?”她不等兩人回答,擡頭道:“龍安城地下陰路。”
“下水道?”衛平不解,衛陵似有所思,但一時抓不到要點,目光注視姜離。
姜離墨瞳如黑曜石熠熠生輝,薄緋脣角微抿,透了絲淡淡懶意。“我曾在《列國志》上了解到,尚庸城地底盛產石炭,地下石道曲折蜿蜒,連綿城郊百里開外,黑窯遠近馳名。”
衛平還有些想不通,衛陵卻是臉色一變。“即便如此,白帥不可能不做絲毫措施阻塞裡外通道。”
姜離搖頭。“他再如何防範也不可能有扶支瞭解尚庸城,尚庸城黑窯嚴重阻礙姜國黑炭貿易,姜王后嚴禁黑窯礦主採買兒童,雖然無法根除黑窯主拐騙百姓,但多少使得他們不敢明目張膽買賣人口,因此多采用南方諸國戰俘與百姓。”
“與白鱗軍相比,扶支百姓更瞭解尚庸城無孔不入的礦道。”甚至,她懷疑聖音將尚庸城留在最後,原因不是因爲白鱗軍主力駐紮在此,而是尚庸城根本不堪一擊!
衛平明白過來,面露震驚。“尚庸城的防衛豈不是毫無作用?”
若是扶支軍隊從地下進攻,尚庸城等於被包了餃子,裡外夾攻。
“此事必須儘快通知白家老爺子!”衛陵大步走出營帳,面帶焦色。
白鱗軍也是姜國的戰士,爲了姜國不懼生死,在前線浴血奮戰,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坐視不理。
衛平原本也打算跟過去,一瞥眼看到姜離托腮撐在簡陋的木板支起的臨時條案上,一點動作的意思也沒有,忍不住扭頭道:“阿離,白鱗軍也是一支忠勇之士,只是……”
“只是,有一個老糊塗的領導者,若繼續執迷不悟,遲早連累三萬將士走向死亡深淵。”姜離眉睫微垂,睫羽安靜。
三萬士兵,她豈會不知其中厲害?除非喪命病狂之人,誰會真正無動於衷?
衛平嘆氣。“你有所不知,白鱗軍區區一個副將也敢輕視將軍,其中緣故多源於白家與公儀家的恩怨。”
姜離側目。
衛平繼續道:“白家女兒嫁入皇宮,本與當今姜王后同爲妃位,同時有孕,同日生產,結果淑妃誕下狸貓,宮殿失火被毀,淑妃與宮中一應人等皆死於非命。”
“此事與姜王后有關?”姜離對姜國瞭解愈多,越發覺得姜國朝堂格局十分古怪。
時下朝政有當年高宗時女皇代政前的感覺,姜王后的手的確伸得長,雖然她有時候覺得這位王后與低調的皇帝相比手段更爲強硬,更適合當今戰火紛飛的姜國,但顯然並非所有人都與她想法一致。
女代朝綱,歷來被視爲牝雞司晨,是國家惑亂之源。
姜王后歷來風評狼藉,她時有耳聞。以姜王后的行事風格並非沒有可能,若地位與之相等的淑妃生下皇子,的確很有競爭力,在對手最脆弱的時候給予致命一擊,以現如今公儀家的滔天權勢,即使白家知道其中有問題,又能如何?
沒有證據,說什麼都沒用。
衛平點頭。“確實如此,白家與公儀家勢同水火。”
姜離淡淡接道:“衛將軍又是公儀家的女婿。”
被恨上實在正常,何況也是同掌姜國·軍權,於情於理都不會融洽如一家。
你岳家殺了我女兒和外甥,你分我兵權,我還和你稱兄道弟?不撕了對方纔怪。
話說回來,姜王后和老皇帝是怎麼想的?竟然把兩個仇人安排到這裡?就不怕還沒接觸到扶支軍隊,先自己窩裡鬥?
現在也的確是鬥起來了。
“我估摸着將軍連尚庸城的大門都進不去。”姜離眸色冷了下來。“與其讓將軍去勸說,還不如讓白副將前去,就算孫子再不成器和自己對着幹,甚至投靠仇家陣營,但畢竟是親孫子。”
姜離站起身,擡頭查看營帳內掛着的一副地形圖,給衛平一個建議。
衛平眼前一亮。“怎麼把他給忘了!我去找白凌!”
白凌也是個奇葩,他是白家嫡枝所出,聽聞很得白家老爺子的寵愛,可惜自幼生着一副反骨,自己出門闖點名堂,白家老爺子本來很高興孫子這麼出息,誰曉得,出息的孫子不是在兒子所在軍隊出息,而是在死對頭的陣營裡奮鬥。
爲這事,白家老爺子更恨上衛陵,估計恨不得要抽他筋喝他血,白凌被白家掃地出門,他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都混到副將的位置上,也不怕餓死,一氣之下爺孫倆老死不相往來。
“什麼?!”
“你讓我去見那個老頑固?他怎麼可能聽我的?他不打斷我的腿纔怪!”
“你還不如讓我抹脖子乾脆!他絕對不會見我的!”
白凌這兩年曆練的沉穩一秒失蹤,怪叫聲大半軍營的士兵都能聽到,活像上刑場。
衛平可不管他痛不欲生的扭曲表情,死拖硬拽趕鴨子上架,此事涉及重大,無論如何也不容白凌退縮。
姜離一直沒出營帳,指尖在地形圖上一一劃過,落在尚庸城三十里外一處荒蕪的村落中。
“希望是我杞人憂天。”姜離淡淡道。
爲了那三萬熱血的士兵和城中百姓,讓白凌勸說白鱗軍的統帥同意衛陵的軍隊進入尚庸城是唯一的機會,若是他依舊爲了私怨不肯妥協,那麼……
姜離目光一閃,三萬人能抵抗多久?即使是最低級的提線傀儡在不懂得對抗方法時,十個人也不是它們一個的對手!若是在晚上行動,達到的效果更驚人。
如果衛將軍被拒絕,那麼這三萬人生存機會渺茫。
“戰爭都是這樣的嗎?師父……”明明可以避免的損失,爲何還要在這裡猜度人心揣測有多少成功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