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裹腳這一習俗多言因月娘始於隋,但民間神話中也流傳,禹妻狐精塗山氏是小足,禍國妖妃妲己也是小足,但究竟從何而始,說法不一而足。

蓋因女子纏足後姿態美妙,便廣爲流傳。根據裹過的大小不同,也有品級之分,只有三寸之足可稱爲“金蓮”,四寸爲“銀蓮”,大過四寸那便是“鐵蓮”了。

由此也可看出,纏成三寸的小足是爲“金”蓮,最是珍貴,那大過四寸的,只能是“鐵”蓮,自然遠遠不如金的。至於沒有纏過的足,豈不就是廢銅爛鐵?

其實前朝纏足盛行,就有許多因沒有條件纏足的女子嫁不出去,沒人願意要。那時節,腳的大小就是判定女人美醜的關鍵;

哪家女子出行,人們便在後面看,不看臉,看她的腳印,若是十分的小,便許多人一齊來看“美人”,若是太大——足纏得那麼大,哪裡好意思出門喲。

家裡有閨女的,女性長輩給纏足時,不管多疼她,她哭的是多慘,也要使勁纏上足,纏好,這也是爲了孩子未來的婚姻着想。

關於纏足,更有說法,纏足能使女子在行走時繃緊大腿,使得秘處緊緻,在房事中能獲得更大的快感。這個說法不知是真是假,但也體現了三寸金蓮在房事中的作用。

李漁更是在其著作中將玩賞金蓮做到了極致,稱可舔可聞可捏等等,共計數十種玩法,堪見香豔。

三寸金蓮的風姿,多有文人賦詩做詞。例如唐寅那首《排歌》。

“第一嬌柔娃,金蓮最佳,看鳳頭一對堪誇;新荷脫瓣月生芽,尖瘦幫柔滿面花。從別後不見她,雙鳧何日再交加?腰邊摟,肩上架,背兒擎住手兒拿。”

劉改之那首《沁園春?詠美人足》中也說“襯玉羅慳,銷金樣窄,載不起盈盈一段春。”“知何似,似一鉤新月,淺碧籠雲”。

還有李義山的“浣花溪紙桃花色,好好題詩韻玉鉤。”

不僅他們,李太白、蘇軾等大家也都曾在詩詞中描寫三寸金蓮的美處。

從此能見文人們對三寸金蓮的推崇喜愛。

韓雁起雖對此頗有研究,但他並不覺得三寸金蓮真有什麼美,畢竟擁有名器的人少,能把一雙天足裹得香軟秀麗的同樣少,那些婦人平白受了苦,還要因爲足沒纏好而被人批評。

古來文人雅士對三寸金蓮,除了賦詩作詞,還有一個便是用繡履飲酒了,且引爲風流。由於女子雙足是極爲隱秘的所在,幾乎僅此於上下那兩處,平日連睡覺都是穿着睡鞋的,連丈夫也不一定能拿到她的繡鞋。

所以能拿着一個女人的繡鞋喝酒,也體現了喝酒人的人才風流,讓他的女人傾心之極。

不過韓雁起想,那些人要不就是好運氣,遇到了名器抑或纏得十分好的金蓮,要不就是傻缺,拿了人家用裹了十多二十年的腳穿出來的鞋喝酒,喝多了也不怕薰死。

名器與妙足哪來的那麼多,想來傻缺是必定很多的了。

總而言之,韓雁起對金蓮名器持欣賞態度,對無名器也裹不好足的女人同情,至於用臭鞋子喝酒的傻缺,儘管嘲笑吧。

而在對明盛蘭與齊眉他們的解釋中,韓雁起很自然的選擇了美的一面。

“三寸金蓮可稱爲“香鉤”或“蓮鉤”,因其狀纖麗如新月,香而軟,小而秀得名。真正裹得美的蓮鉤,再配上繡工精美的繡鞋,一靜一動中都有無窮美妙。”韓雁起笑着看了看齊眉的一雙天足,道:“像齊大姐這樣的腳,若是放在金蓮縣,恐怕是斷斷嫁不出去的。”

齊眉也看了看自己那雙腳,揚眉道:“那敢情好,要我嫁人非得裹腳,那我寧願孤獨終老。”

韓雁起道:“嗯……”

齊眉橫眉怒目的道:“你這是什麼樣子?”

韓雁起道:“只是……只是你說孤獨終老……”

齊眉嚷道:“你什麼意思?難不成你以爲我就是因爲腳大嫁不出去?我家鄉可沒這種爛習俗,何況姑奶奶我早成親了!”

韓雁起驚訝的道:“你竟然成親了?”

齊眉得意的道:“怎麼樣,想不到嗎?”

韓雁起喃喃道:“我只是很奇怪,你都成親了,你丈夫竟然還允許在外面走來走去偷東西……”

明盛蘭也道:“倒真沒聽說賊已成親的消息呢。”

齊眉氣哼哼的道:“怎麼,我成個親還要和朝廷說一聲麼,實話告訴你們,這武林中知道我成了親的,一個巴掌都數的過來。”

明盛蘭搖頭道:“哎,既然是已婚婦人,我們以後還是稱你爲‘齊大嫂’……不對,你夫家姓什麼?”

“我相公姓……”齊眉忽然住了嘴,撩嘴一笑,道:“哈哈,別想套我的話!就管我叫齊姑娘。”

明盛蘭被拆穿的了目的,也不惱,笑呵呵的道:“當然可以了,齊大姐。”

齊眉暗自拍拍胸口,好險,差點兒就被他們三言兩語把話都套出來了,不過還好,有件事情他們還不知道……

傍晚到的金蓮縣,這麼一個小縣,竟然個個客棧人滿爲患,明盛蘭他們走了五家客棧,第六家客棧才剩了三間客房,要不就只能睡大通鋪。

明盛蘭無奈的道:“現在只好由兩個人睡一間了。”

楊意淡淡的道:“我一個人睡。”很顯然,這個常常擦劍的人有潔癖,明盛蘭似乎也知道這一點,無奈的點了點頭。

齊眉笑嘻嘻的道:“你們總不會讓我一個女人和男人同住吧。”

當然不能了。

“所以只好你們兩個睡一起啦,”齊眉拍拍韓雁起的肩膀,正色道:“好在你們關係不一般,應該沒事的吧?”

明盛蘭瞪了她一眼,韓雁起哪明白她在說什麼,還傻乎乎的點了點頭。

把房間定下來,放下包袱,便下來吃飯。也藉此機會,明盛蘭向鄰座的人打聽了消息,爲什麼今日金蓮縣客棧家家爆滿。

“你們不知道啊?”那人眉飛色舞的道:“也是,看你們就是外地人,這明天可是點蓮會,三年才那麼一次,金蓮縣周邊縣許多人都趕來看了,再晚一點恐怕你們連客棧都住不上呢。”

明盛蘭道:“點蓮會?什麼叫點蓮會?”

那人的神色便曖昧起來,道:“小夥子啊,這點蓮會呢,正是金蓮縣各大妓館,包括青樓、小倌館聯合起來辦的一個盛會,內容就是選一選啊,哪個妓館美人的金蓮最美最小!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比出來,這被點中的金蓮,可就是身價百倍了。”

明盛蘭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卻沒忘了他話中一處,又問道:“你方纔說小倌館也參加?怎麼那比三寸金蓮,小倌也參加啊?”

那人道:“這你都想不明白?金蓮縣人人愛小足,這小倌們若不纏足,豈不要被妓/女給比下去了?”

明盛蘭皺眉,道了聲多謝,轉回來。嘆了口氣道:“竟還有這樣的盛會……還有那等的小倌,這還是男人麼。”

齊眉也憐憫的道:“小倌長過十七八就算年老色衰了,只能是被放出去自己謀生,這要是裹了雙小腳,還要怎麼活啊。”

明盛蘭道:“我倒沒想到這一點,這豈不是害慘人了。”

韓雁起道:“我也算是見識了,只聽過女人裹腳,男人竟也裹腳?天啊,那裹出來的,能看麼?”

齊眉道:“我猜他們這點蓮會從沒點中過小倌來。”

有坐在旁邊的好事者插嘴道:“幾位猜的可沒錯,那些年紀大了被放出去的小倌都是把腳給放了,半殘不殘的,太難看了。而且點蓮會啊,確實是沒點中過小倌,誰讓這男人天生比女人大幾號呢。”

說到這裡,衆人都嘆息着搖頭。

夜裡,齊眉嚷嚷了一陣子明日要去看點蓮會,韓雁起也附和着說要去看熱鬧,明盛蘭被鬧的沒辦法,這才應了。

晚上臨睡了,明盛蘭下樓去打熱水來給兩人洗腳。

輕鬆的端着一大盆熱水,敲敲門。

門開,韓雁起穿着白色的內衣,腳上只有襪子,踮着腳來開的門。

明盛蘭愣了一下,因爲白日聊的話題緣故,他不自覺的看向了韓雁起的雙足。

韓雁起自然不曾裹過腳的,但看起來竟也不大,被雪白的襪子包裹着,很秀氣。他回身走回牀邊時,明盛蘭甚至注意到了他擡腳時的雙足的弧度。

因爲只穿了襪子,韓雁起走的很輕盈,地上涼,他輕快的掂過去。

明盛蘭忽然覺得這很適合用“玉鉤”來形容,雖無三寸金蓮之姿,卻有三寸金蓮之神。當韓雁起坐在牀沿懸着足時,明盛蘭着了迷一般看着他褪去襪子,晃着腿,那雙足的形狀,簡直像新月一樣,秀氣微鉤。

腳背飽滿,足心滑膩,趾甲透着淡淡的粉色,修得圓整平滑,五個腳趾併攏在一起,粉粉嫩嫩的。順着足背流暢的線條,就是細緻的腳踝和小腿……

明盛蘭有一種想把玩它們的衝動,難怪,難怪古來那麼多文人獨愛香鉤……

“你怎麼了?”

韓雁起的一句疑問使明盛蘭猛的回神,他窘迫的漲紅了臉,連聲道:“沒,沒什麼。”

韓雁起哪知道那麼多,只奇怪他怎麼紅了臉,光着腳又把水接過來,放在牀前,自己坐在牀沿,把雙足放進去,開始洗腳。

明盛蘭控制不住自己一樣偷偷去瞄,看着韓雁起的手掬起水又淋下,手滑過細膩的足背、足尖……

我一隻手能夠握住它,明盛蘭想。

他猛地轉過身,走到窗邊,打開窗,讓涼風吹進來,吹醒頭腦。這是怎麼了,盯着一個男人的腳丫子去看?雖然不難看……也不臭不髒……

明盛蘭覺得有些羞恥,如果是一個女人的三寸金蓮也就罷了,偏偏這是個男人,而且他也從未纏過足啊。可是明盛蘭不得不承認,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注意到一個同性的腳,並且產生了異樣的感覺。在此之前,他從來也沒想過,自己會盯着人家的腳出神。

“呼……”明盛蘭長長出了口氣,他想可能是因爲白日聽了太多三寸金蓮的事情吧。

甩甩頭,把雜念都甩去,明盛蘭不再想那麼多。

“嘿,盛蘭,你來洗腳呀。”韓雁起十分熱情的招呼。

明盛蘭轉過身,應道:“嗯,好。”

韓雁起幫他換了盆水,道:“你是習武之人,也知道腳上很多穴道吧,按摩按摩很好的。”他想了想,又道:“要我幫你嗎?”

明盛蘭噎了一下,道:“你……你幫我?”

韓雁起道:“是啊,我可是有練過的,我師父說要多實踐,如果不介意的話,我來幫你洗吧。”

明盛蘭彆扭的道:“這怎麼好……”

韓雁起道:“你白天也辛苦了吧,來吧來吧!”他拉着明盛蘭坐在牀沿,自己蹲下來,伸手給明盛蘭除去襪子,把他的腳放進盆裡。

開篇就曾言,韓雁起此人,相貌雖不是頂好的,但皮膚着實細膩白皙。他的手指細細軟軟,掌心滑膩,搭在明盛蘭腳背上,只覺一片柔膩。

在溫水中,韓雁起的手指不疾不徐的按着明盛蘭腳底的穴道……

明盛蘭愜意的伸了伸腰,低頭看見韓雁起的烏黑的頭髮,還有一點點額頭和長長搭着的睫毛。還能……還能看到他領口處一抹白膩的肌膚……與那烏黑的髮絲襯着,真是黑白分明,越發顯得黑更黑,白更白。

一瞬間便有些心猿意馬了。

是挺……挺俏的……

明盛蘭忽然覺得下身熱熱的,那裡不知不覺中竟擡起了頭……怎麼會這樣!不過是看了看一個男人的一點點皮膚而已啊!——最多還有腳!

明盛蘭臉色十分難看,片刻後更是一陣青一陣白。

好嘛,他可算想起來了!

明盛蘭黑着臉道:“雁起……”

韓雁起擡頭,用那副慣見的無辜模樣道:“怎麼了?不舒服嗎?”

明盛蘭道:“不是不舒服……你這個按摩……除了解乏,還有什麼功效麼……”

“別的功效?”韓雁起想了想,恍然大悟,笑着道:“有啊,有的,除了解乏,還能壯陽哦。”

我就知道……

明盛蘭無力的捂着臉,他早知道的,這個韓雁起除了牀上技巧,怎麼可能還會別的!或者說,他做什麼事不是用牀上技巧啊!

韓雁起還在不明所以的道:“怎麼了?盛蘭……盛蘭……啊!”顯然,此時他也看到了明盛蘭身體上的不對,充滿歉意的道:“不好意思啊,我忘記了,要不,要不我出去一下,你先自己解決?”

明盛蘭悲壯的緩緩點頭……

數數吧,和韓雁起認識這些天來,他都自己解決多少次了!

明盛蘭被對着韓雁起睡下,熄燈後十分猶豫的問道:“我說……”

韓雁起倒還沒睡着,道:“什麼?”

明盛蘭尷尬的道:“你……我想問問,你的腳,可是名器?”

“噗。”韓雁起噴笑出來,道:“怎麼可能啊,你開玩笑呢。”

明盛蘭訕訕的道:“我就是問問……”

他到底是放不下心,覺得自己先前的狀態有些怪,才忍不住問起來。韓雁起的回答令他即尷尬又多了一絲擔心。

韓雁起道:“不知明日的點蓮會精不精彩啊……”

明盛蘭道:“你很期待?”

韓雁起道:“期待熱鬧。”

明盛蘭道:“聽你話中對三寸金蓮的讚美,你是不是很喜歡?”

韓雁起搖頭道:“不喜歡,但也不會十分討厭,只是今日聽說了金蓮縣那些小倌的境地,我有些厭惡了,這是病態的推崇了。”

明盛蘭深以爲然,道:“若讓此風盛行,死的人會很多。”

韓雁起道:“比如?”

明盛蘭道:“首先就是那些小倌啊,還有,若是帶着女眷遇上攔路搶劫的,那女眷是想逃而也逃不了,只能等死。還會有女子因足纏得不好而嫁不出去,二十歲還未嫁的賦稅要增三層,年紀越大要納的稅越多,若是付不起,那豈不是活活逼死活人。”

韓雁起嘆道:“你這麼一說,害的人還真不少,這陋習不能盛啊。”

明盛蘭道:“明日看完點蓮會,我便要修書,請師父向陛下上諫,廢除一些鄉鎮的纏足陋習,否則害人太多。”

韓雁起鼓掌道:“好!你真是好人!”

明盛蘭失笑道:“你這樣高興幹什麼?”

韓雁起道:“唉……之前因爲你看起來不像捕頭,我還覺得你肯定十分不稱職呢,原來是我錯了,你是一個好捕頭!”

明盛蘭咳了兩聲,掩去脣邊的笑意,覺着這個韓雁起,還真是天真如孩童。

韓雁起道:“你一定要記得修書啊,讓皇帝把這個陋習廢了,不然那些小倌多可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