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聲音的那一剎那,我的神情有些恍惚。這聲音很熟悉,似乎在什麼地方聽到過。奇怪,在我的記憶中,從來不曾有一個認識生活在這種地方的。
“老大爺,我們是路過的,進來避避雨。”
張靜宜顯得很乖巧,說話的聲音即柔和,又禮貌,真不愧爲是一個護士。實在難以想象,當初她爲什麼對我那樣兇惡。
我和張靜宜一邊說,一邊往裡走。當我看到裡屋的那個人的樣子的時候,我一下子呆住了,因爲這個人我真的認識,他就是前天在飯店裡吃了我一碗麪條的那個畢不凡。
我之所以感覺到震驚,不是因爲我認識畢不凡,而是想起了剛纔他說的那句話。
剛纔畢不凡說話的時候,我並沒有在意內容,我想當然的認爲,裡面的主人認錯人了,以爲我們是他事先約好的人。可是當我看到裡面竟然是畢不凡的時候,我知道剛纔的話的確是對我說的,他是在埋怨我,因爲我比約定的時間提前了一天。
畢不凡是一個身子硬朗的老頭,耳聰目明的,他怎麼會聽不見張靜宜的喊叫聲。既然他沒有聽到張靜宜的喊叫,他怎麼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就知道來的是我呢?
神人啊,我對畢不凡的看法又高了一等。
畢不凡正斜靠在土炕上,身下是一塊破舊的毛氈。在土炕中央,擺放着一張黑乎乎,看不出木質和年代的方桌,上面蹲着一個酒葫蘆,一個掉了一角的瓦盆裡面盛着一盆肉菜。肉剁得很大塊,我一眼就認出了是兔子肉。畢不凡不知道是用什麼方法燉的,兔肉烏黑,賽過下面的桌子。雖然外觀很難看,但是屋子裡卻飄着一股說不出來的香味。我雖然不是很餓,但是卻不由自主地嚥了一口吐沫。
“畢……畢大師,原來這是你的家啊!”既然是熟人,就不必擔心被別人趕出去,因此我開心地笑了,說道:“好巧啊,我還說明天去看你呢。”
畢不凡在炕上坐起來,眼角的餘光掃了一下我身邊的張靜宜,臉上露出一絲怪異的微笑。畢不凡擡起右手,用手指在牙齒上摳了幾下,摳出一條黑色的肉絲,想要扔掉,卻於心不忍,最終還是放進嘴巴里,津津有味的咀嚼了起來。
“來了就好,證明我們真的有緣。”畢不凡指了指土炕:“坐上來,陪老夫喝兩口。”
我欠身坐在炕上。而張靜宜雖然你也很累,但是他看到這裡的東西都很髒,因此強打精神,赤腳站在炕頭。直到我坐好之後,我才發現,桌子上只有一個瓦罐,一個葫蘆,即沒有筷子,也沒有酒杯。這怎麼喝酒吃肉,難道讓我和這個老頭子共用一個酒葫蘆,用手去抓盆裡的肉?
果不其然,畢不凡看到我坐好,立刻抓起桌子上的酒葫蘆,猛喝了一口,然後把酒葫蘆遞給我:“嚐嚐,老夫自釀的蟠桃酒。”
我接過葫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做纔好。出於禮貌,我的確應該喝一口酒,吃一塊肉。但是想想畢不凡烏黑的手指,以及同樣烏黑的牙齒,再想想從牙齒縫隙裡面拔出來的那條肉絲,我的胃就一陣翻滾,實在是不敢用嘴脣去觸碰這個同樣黑乎乎的酒葫蘆。
“好髒哦,林哥別喝,會生病的。”張靜宜毫無心機,說出了一句很不適宜的話。
我很尷尬,連忙用眼色制止張靜宜,並且強忍着心中作嘔的衝動,對着酒葫蘆喝了一大口。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葫蘆裡的酒的確很好喝,甜甜的,綿綿的,味道純正,口齒流香。
畢不凡看到我喝酒,臉上露出欣慰的微笑,伸手在瓦盆裡翻了翻,竟然讓他找出一條兔子腿來。“嚐嚐,中午打到的,百年老兔肉,千金難求啊。”
“撲哧”一聲,張靜宜笑了出來:“老伯,兔子能活一百歲,豈不是成精了嗎?你可真逗,呵呵。”
“百年的算什麼,我還吃過千年的呢。”畢不凡一點也不覺得可笑,一邊給我遞兔子腿,一邊嚴肅地說道:“他還不能算是精,只能算是一個老兔子。”
我不禁也有些莞爾。這個畢不凡雖然以前我只見過一面,但是印象深刻。他是一個神神道道的人,說話愛咬文嚼字,似乎有某種奇術。今天看來,他還很幽默。
既然已經喝了酒,哪裡還在乎再吃塊肉呢。於是我拿起兔子腿,放在嘴邊咬了一口。本來我以爲,這條兔子腿顏色發紅,似乎是一隻老兔子,又似乎是沒有燉爛糊,因此用的力氣很大。可是我沒有想到,兔子腿竟然很軟,我一下子就撕下了一大塊。腿肉入口即化,沒有咀嚼幾下,就順着喉嚨滑了下去。
“好香啊!”我由衷地讚歎。我把兔子腿遞給張靜宜:“靜宜,你嚐嚐,大師的手藝的確不錯呢。”
張靜宜皺了皺眉頭,像是在躲閃一個很可怕的東西似的的逃開了:“不吃,不吃,好惡心哦。”
畢不凡並不在意張靜宜的無理,而是撫摸着幾根稀疏的鬍鬚開懷大笑了起來。“老夫平生最得意的一項本事,就是煮兔子肉。不是我誇口,我煮的兔子肉,就是地下的閻王聞到了香味,也會忍不住跑出來分一杯羹的。”
畢不凡從瓦罐裡給自己抓了一塊兔肉,放在嘴裡嚼的油汁四溢:“美中不足的是這隻兔子太嫩了,如果再讓他活上幾百年,那味道保證你終身難忘。唉……可惜了,浪費了我許多大好的調料。”
張靜宜小嘴一撇:“吹牛,閻王要是上來了,還不把你抓去啊。”
張靜宜還是個孩子,說起話來沒有心計。可是我不同,我現在已經開始思考畢不凡的話了。看畢不凡認真的樣子,似乎並不是在開玩笑,難道真的有活了幾百年的兔子嗎?
最近發生了許多怪異的事情,因此我對這些事物已經有了一定的承受能力。我拿着兔子腿,狐疑的問道:“大師,這兔子真的活了上百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