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王府內燈火通明。
這個王府是肅王李律十四歲時開府所建,建在靖恭坊南面的風水寶地上。
當時當今陛下已經登基,爲了這個弟弟,特意聚全國工藝卓絕的匠人建屋,請了畫壇聖手吳生造景。王府建成那一天,肅王雖然人在西北未回,但是皇帝陛下親自陪着太后逛了一遍王府。
太后殿下雖然挑剔,也十分滿意。
此時這個王府,正在等着他的主人回來。
肅王殿下至夜方回。
早等候在前殿的宋都護上前一步,迎上了肅王。
宋都護名向林,正四品,輔佐肅王守護北地,已有五年。這次肅王回京,考慮到他已經多年未見妻小,便把他帶了回來。
此時不見他回家團聚,卻在王府等着自己,肅王幾分疑惑道:“出什麼事情了嗎?”
宋都護上前一步,“今日司天監奉太后殿下令,取殿下和文安縣主庚帖,合了八字。”
“合八字?”肅王微微一怔,繼而神情恢復如常道:“可能是今日在街上的事情被母后知道了,她疑心林小姐入了本王的眼吧。”
想了想又道:“去林府問的八字嗎?”
就怕司天監去林府叨擾,讓那小姑娘也有了非分之想。
“沒有,”宋都護道:“之前文安縣主被晉封時,生辰便呈記在了禮部處。”
“原來如此,”肅王點了點頭,“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你便回去吧。”
宋都護幾分遲疑。
“屬下是擔心,”他唯恐言語有失,斟酌了片刻才道:“林氏因爲殿下的事情,被那些人盯上。”
“不會的,”肅王神情自負,“要不了多久,林小姐就得卷着鋪蓋,回葉城去了。”
肅王說話向來擲地有聲,沒有不實現的。
宋都護放心下來,點了點頭,拱手退出幾步辭別了肅王,便徑直向家中走去。
出了府門上馬往家趕去,宋都護心中除了溢滿將要見到妻子孩子的喜悅,還是有幾分擔心。
他忽的回憶起今日在街市之上,林鈺甩手而去後,肅王站在原地呆愣住的樣子。
他記得自己也曾有過那個樣子。
那一次,是娘子生了他的氣,甩手要回孃家。他心裡慌慌的,卻又初逢情場,不知道該怎麼勸。
肅王或許不明白自己當時怎麼是那樣的神情,其他隨從也不懂,只有他知道,那是初次動心卻無所適從的神情。
這可怎麼辦好。
宋都護的心裡又添了幾分憂慮。
如今恰逢大事,正是山雨欲來的時候,這個時候最怕的事情,便是被人抓住弱點,一擊而潰。
這個脾氣還蠻大的小姑娘,會是征戰殺場十年,鐵血殿下的弱點嗎?
……
……
慶安郡主府的氣氛有些低迷。
慶安郡主李慶芸自從嫁給韓佩之以後,沒有生養兒子。唯一的這個女兒韓言秀,被當做掌上明珠,教養得嬌氣蠻橫。但是由於沒人敢惹,每日裡倒是開開心心的。
不過這些日子韓言秀卻似乎總有心事,今日從街市上回來,更是滴水不進躺在了牀上。
韓佩之如今位列吏部侍郎,這幾日公文繁多,宿在皇城,沒有回府。待慶安郡主從夜色中回來,僕婦們終於小心翼翼地,把這件事跟慶安郡主說了。
慶安郡主止住要回宿處的步子,轉身便朝韓言秀的居室走去。
丫頭們挑亮宮燈,在前方引路。走過甬道,轉過庭院,不多時便到了韓言秀的住處。
還未近前,便聽到有丫頭勸道:“小姐,您就吃一點吧。您已經兩頓沒有吃東西了,待會兒如何睡的着。”
“滾開!”內裡傳來韓言秀的喝罵聲。
慶安郡主的隨從僕婦丫頭已經打起簾子,呼呼啦啦來了這麼多人,這架勢驚得抱着食盒的丫頭抖了一抖。
“你們都下去吧。”慶安郡主上前幾步,再轉身關上了屋門。
旋即又喚道:“把餐飯留下。”
那丫頭忙畢恭畢敬把食盒放在小桌上,再關門出去。
韓言秀正把身子埋在帳子裡,捂着臉一動不動。
“你是死了嗎?”慶安郡主的聲音冷冰冰道,“今日裡你在東市,丟盡了郡主府的顏面。如今是絕食自懲嗎?”
韓言秀的肩膀抖了抖,終於坐起來,一把拉開帳子道:“母親大人是盼着女兒死掉嗎?”
她滿臉淚水,眼睛腫得像桃子般,看起來楚楚可憐。
慶安郡主心中一軟,上前幾步坐在牀榻上,撫着她的頭髮道:“如今你這般不爭氣,母親要你還有什麼用。”
話裡雖然是責備,語氣卻是愛惜的。
韓言秀的委屈上來,似乎又要掉淚。慶安郡主掏出帕子,按在了她的臉上。
“今日的事是小事,我不再氣你在外面失了分寸禮數,你也不要再氣自己了。”慶安郡主溫聲相勸道。
“母親,”她辯解道,“都是那個林鈺,讓女兒在肅王殿下面前出了醜。”
慶安郡主點了點頭,“事情我都知道了,如今太后屬意林鈺,興許她便會嫁給肅王也說不定。到時候人家是一家人,你這個妹妹,更要靠邊站了。”
“她嫁給律哥!”韓言秀瞪大了眼睛,坐直身子難以置信道:“可是她只是個下賤的商戶!”
慶安郡主擡手點了點她的額頭,“閨閣姑娘家,說話怎麼沒有分寸!”
韓言秀已經又哭起來,“她嫁給律哥,我怎麼辦?”
“你什麼怎麼辦?”慶安郡主道,“母親早就告訴過你,肅王不是良人,叫你死了這份心。”
“可是!”韓言秀吞吞吐吐,“母親總擔憂我是個女兒家,不能爲家族盡力。女兒嫁給肅王,正是一等一權勢夫婿,難道不行嗎?”
“傻瓜,”慶安郡主幾分憐惜,“你可以嫁給小皇子們啊,嫁給了皇子,你以後便是一國皇后。那樣的權勢,纔是女子中最高的。”
“皇后……”韓言秀呢喃了幾句,斷然拒絕道,“不行,太子才十二歲,還不到賜婚的年齡,女兒已經十四歲了。”
慶安郡主微微一笑,“這有什麼打緊,先帝還娶了比他大五歲的寒門女子做寵妃呢,我的女兒這麼好,當然配得上一國儲君。”
“可是,”韓言秀囁嚅道,“太后殿下和皇后娘娘並不喜歡我,韓家也沒有權勢,太子議親,不會選擇韓家的女兒啊。”
慶安郡主的手輕輕扶上韓言秀的肩頭,“你以爲母親每日裡奔波辛苦,都是爲了什麼呢?你只要好好的,母親自會把你扶上高位。”
她微微閉了閉眼,幾分自得地笑了。
不只太后殿下和皇后娘娘,這個太子也不喜歡你啊。
那有什麼關緊,換一個太子就是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