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陽光似乎是從極高的天空上投下來的,暖洋洋,透着一股子舒適。
“快要中秋了吧。”魏青崖看着長安城有名的糕點鋪子已經掛出了預定月餅的牌子,笑了笑道。
“中秋佳節,回葉城嗎?”林鈺順着他的話,開口問道。
“還沒有想好,京城裡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魏青崖聲音柔和。
林鈺點了點頭,“我也是。不知道母親有沒有開始蒸月餅。”
“你喜歡吃,我讓廚房給你做一份。”魏青崖道。
“哈,林府的廚娘也是葉城的啊,其實不過是想家了。”她揶揄一笑,這也不是第一次離家這麼久。
說起來,比起上一次在牢裡,這一次倒是不怎麼想家的。
兩人邊走邊聊,魏青崖終於道:“肅王沒有爲難你吧。”
“不會啊,”林鈺擡手把額前一縷掉落的頭髮轉着圈綰回到辮子裡去,笑了笑,“他因爲宮中傳開他的婚事,正在發愁。提前告訴我,自己不想娶我。”
魏青崖神情微怔,“這也太傷人了。”
兩人已經走到東市內的小湖泊旁,岸邊栽種着桃樹柳樹。如今桃樹沒有什麼好看的,但是柳樹的葉子倒是很好看。
“很尋常啊,”林鈺擡起手捋下一枚柳葉,“這種事情,總要兩廂情願。”頓了頓又道,“你知道肅王在忌憚誰嗎?他似乎很怕如果婚配,妻小會被人拿來要挾他。”
魏青崖思索片刻,緩緩道:“目前來看,肅王似乎雖然做過一些奇怪的事,但是還不至於對大弘不利。”
林鈺想了想,前一世的時候,肅王謀反前,測出熒惑守心,指向西北的,是司天監。
“朝中有人爲難肅王嗎?”林鈺又道,“蘇方回提醒過我,慶安郡主府後面,還會有更大的主謀。也許咱們把事情想簡單了,我總覺得現在這好日子,是山雨欲來了。”
魏青崖正要回答,忽的眼前一晃,一個團扇遮面的胡姬走了過來。
那胡姬雲鬢高懸,脖子上掛着幾串珍珠,珍珠下面真絲遮肉,隱隱露出白色的細腰。二人看她緩緩走來,如弱柳扶風,不知道是有什麼事。
“這位公子,”那胡姬徑直朝魏青崖走來,遮面的團扇往下面輕輕移開,露出畫了小山眉的鵝蛋臉。她的臉上施了薄薄的脂粉,看起來讓人心神盪漾。只見她輕輕走近,緩緩施禮,一隻手搭在魏青崖的肩膀上道:“公子今日春風拂面,像是紅鸞運開,不知道願不願意跟奴家去家裡吃一杯酒呢。”
原來是酒肆招攬客人請來的胡姬。
不過這種胡姬價貴,平日裡最多也就是站在酒肆門口招呼幾聲。像這樣走過來親自邀請的,倒是少見。
街市上行走的路人看到這一幕,紛紛投來或羨慕或鄙夷的目光。
魏青崖溫和一笑,擡手把那胡姬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輕輕拿開,微微點頭道:“吃酒倒是可以,不過得經過在下娘子的同意。”
說着看向林鈺,“剛用過午飯,想要再吃一杯酒嗎?”
那胡姬臉色一變,忙收了手一禮,“黛兒唐突了,請夫人恕罪。”
說着略猶疑地看了一眼林鈺頭上顯然是未出嫁女的垂鬟分肖髻。
林鈺只是低頭微微一笑,面色不驚看着胡姬道:“不怪姑娘,是我今日扮嫩,反而讓你誤會了。”
胡姬這才又施禮離開,剛一轉身,便不屑地嘟嘟嘴,滿臉的不愉快。
街市上注目這邊的人明白髮生了什麼,都善意地笑了笑走開了。
林鈺擡腳向前走去,兩人離開小湖,走到一個沒人的巷子裡,魏青崖才微微歉意道:“剛纔情急之下推脫,你沒有生氣吧?”
林鈺笑着搖了搖頭。
對魏青崖來說,此時的她是個未出閣的女兒家,身份名節尤爲重要。可是對她來說,前世的時候,她的確做過他的妻子。
雖然沒有夫妻之實,可是至她死掉,她也是魏林氏。
魏青崖見她神色如常,放下心來。
“其實,”他見四下無人,才小聲道,“剛纔那位,是太子殿下的信使。”說着握着的手張開,裡面是一根細細的銅條。
銅條中空,內裡藏着一張寸寬的紙條。
密密麻麻,用小楷寫了許多名字。
“這是……”林鈺知道魏青崖已經在爲太子做事,卻不知道如此小心。
“這是太子懷疑,跟怡貴妃一黨的名單。收到這個,我私下裡查證出來,太子以後用人,也好揣度分寸。”
原來是這樣。
才十二歲的太子殿下,便有如此防人的心機了。
林鈺一時間唏噓不已。
……
……
在府門外迎接肅王李律的,不僅僅有輔國公崔尚文和國公夫人,還有回來後沒有來得及見面的太子李昭。
ωωω▲ттkan▲co “昭兒急着要見皇叔,可是今日早朝後侄兒領了皇命出宮,沒能見到叔父。聽說叔父要來國公府,便不請自來了。”太子站在肅王身邊,雖然才十二歲,個頭已經到了肅王的肩膀。
可見成年後也會身姿挺拔。
肅王神情肅冷,擡手撫了撫太子的後背,“汴州的事,嚇壞你了吧。”
太子神情一凜,低頭道:“讓皇叔憂心了。”
“不是憂心,”肅王看着他幾分嚴肅道:“是氣惱。”
太子低下頭,小聲道:“侄兒錯了。”
當着臣子的面教訓國之儲君,一旁的輔國公不免神情略微尷尬。
“你去汴州前,已經接到本王的親筆信,信中說過無論發生什麼,不準離開京城。你怎麼不聽呢?”肅王淡淡道。
太子的頭埋的更深了,忽的又擡頭道:“侄兒以爲作爲東宮太子,不應該畏懼奸佞狂徒。應該想百姓之所想,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肅王一楞,忽的看向一旁肅立的崔尚文,“老師你聽聽,他這慷慨激昂,是不是還不如去江湖上做劍客好了!”言語中雖是不滿,聲音裡卻幾分激賞。
輔國公放下心來,笑着道:“陛下總是說,太子殿下隨了你的性子,我看果真。你當年,不也這麼慷慨激昂過嗎?”
肅王笑了,撫了撫太子的頭,“我當年,哪有這麼傻。”
氣氛融融。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