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節,日子過得似乎要比往日快一些。
臘月初十,司禮監下派到葉城的官員會同一名宦官,開始了第一輪遴選。第二日,擇定四十九位女子,由河南道抽調官兵護送,配馬車裝載人員及行李,便啓程前往京城。
幾家歡喜幾家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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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鈺打聽了一下,縣令萬大人的千金,就在甄選前腹痛如絞,難以保持形貌端莊,被司禮監官員毫不猶豫剔除。
不過這一批鶯歌燕語剛剛離開,萬小姐的腹疾就好了。氣得萬夫人把伺候萬小姐飲食的丫頭廚娘好一頓責罵。
林鈺在廊下聽到打聽消息回來的芳桐這番言語後,神情一時間冷肅。
看來魏書堯果然出手,用的還是下三濫的伎倆。不過好在萬小姐對他尚有大用,沒有傷到人命。
本朝律令嚴格,藥劑配比都有嚴查。卻不知道魏書堯哪裡弄來這些恰到好處的藥劑,也不知道他怎麼就知道如何不露蛛絲馬跡毒害親弟弟。
臘月二十二日林府幾個掌櫃跟東家一起覈對年帳的時候,林鈺裝作不經意間問了陳管事一句,“魏氏商行的魏大少爺,是自小養在家裡嗎?
陳管事正提筆記下緊要的一處,聞言頭也不擡道:“那是自然,富家少爺,哪個不是錦衣玉食嬌慣大的。怎麼會捨得送出去養。”
那麼,他是從哪裡弄來的這一套套本事。
說是山賊教的,打死她也不信。
想起來,前世她真的對魏府瞭解不多。
新婚當日只敬過公婆茶水,在鬨鬧中見過一面。第二日早上,自己就在監牢之中了。還要多謝萬老爺沒有草菅人命,雖判她殺夫,仍把卷宗一層層報了上去。
她便也跟着一級一級換牢房,後來到了京城,最終也沒有死成。
她已經不記得魏府有多大,在魏府中也沒有見過魏書堯幾次。他是個僞善的嘴臉,平時還好,喝了酒後就喜歡闖入弟弟的宅院,對魏青崖多有諷刺。
魏青崖的母親倒是常來,是個佃戶出身的小戶人家女子。倒沒有爲難過林鈺,只是日日垂淚,常常需要寬慰很久。
那麼魏書堯設計毒殺親弟,只是爲了魏青崖手上魏府的大半產業嗎?
據她所知,魏青崖因爲是庶生,原本就只是代兄長打理生意,以後能分得的產業並不多。魏老爺專寵長子,更是不會虧待魏書堯。
林鈺摩挲着手上的汝瓷杯盞,一時有些愣神。
“東家。”卻看寬大几案另一側的掌櫃夥計紛紛收了算酬,起身離開桌椅,對着林鈺躬身施禮。
林鈺忙站起來,深深屈膝還禮。
陳管事從掌櫃們手中取出賬冊,安放在林鈺面前的几案上。
“東家執掌綢緞莊以來,第一年年賬在此。填平各項先前虧損,今年盈利一萬三千兩銀。賀喜東家。”陳管事臉上溢開笑意。
林鈺微微一笑,神情沉靜,“這是大家的功勞。傳令各櫃,自明日林氏休假。另外,撥出六百兩打賞給大家作爲年禮。另備八百兩,買個小學堂,請個好先生,待來年開春,在林氏出力的夥計繡娘子弟,只要是適齡的,都可以去學堂上學。”
還是愛花錢的性子。
不過這錢花到大家心窩裡去了。
幾個管事掌櫃自然有能力送後輩上學,林氏綢緞莊的其他夥計,就沒有這個能耐了。又是漲薪水又是辦學堂,恐怕明年就有人擠破了頭要來林氏了。
想起那些貪圖一時便宜棄林氏而去的人,陳管事內心一陣快意。
幾個管事掌櫃謝禮退去了,屋子裡一時只留下林鈺一人。
待最後一個人出去,門簾放下,林鈺肅謹的臉上突然化開大大的笑。她往前緊走兩步,小手搓着微微發燙的臉頰,“一萬三千兩啊!好厲害!我好厲害是不是?”說着她從地上跳起來,大聲衝着因爲對賬而回避在外的芳桐喊:“芳桐!芳桐,我們去放炮仗好不好?”
夜色已至,明日就是祭竈之日,正可燃放鞭炮。芳桐應聲而來,笑着吩咐僕婦去拿炮仗了。
因爲還在爲家主守孝,這個年節林府是不會掛紅燈,貼紅紙的。
不過雖然沒有喜慶之色,炮仗卻是可以燃放的。
僕婦們對這個沒有興趣,擱下東西便匆忙往後方躲避了。小廝們嬉笑着上前點燃炮仗,引信燃燒入竹筒,卻沒有即刻聽到噼啪亂響。
“怎麼回事?”林鈺大着膽子往前探身,被芳桐拉了回來。
“小姐別急,”小廝笑着解釋,“小蘇師傅送來的時候,就說要等一會兒。小的們知道這東西肯定不同凡響,這幾日忍着不敢動。”
小蘇師傅,說的是蘇方回吧。因爲被林鈺高看一眼,林府諸位都稱一聲師傅。
正說着,那竹筒忽然在原地晃了晃,接着噼裡啪啦幾聲,有銀色之物從竹筒中蜂擁而出,咚的一聲在屋脊之上的空中炸響。
原來是煙花啊。
衆人都擡頭去看,那白色之物漸漸熄滅,卻有一些珠粉色的閃亮之物漸漸凝聚,在空中拼出一朵花的形狀來。
花!是山茶花啊!
衆人擡着頭驚歎道。
林府也曾經燃放過煙花的,不過都只是彩色熒光之物在空中炸響罷了。卻沒想到還能炸出形態來,且是一朵花。
還是林老爺生前最愛的山茶。
林鈺忽的就眼前一溼。
“還有多少,都點了!”她揚聲吩咐道。立刻有僕從上前,擡了一筐的炮仗出來。
炮仗依次點起來,各色花在林府上空盛開如春。林鈺早請了林夫人和蘇姨娘、林輕盈過來,一大堆丫頭僕婦也跟着來湊熱鬧。大家不時評點讚歎,笑逐顏開。
有小廝丫頭們讚道:“怪不得都說小蘇師傅是京城來的,京城的玩意就是新奇漂亮啊。”
“什麼京城的玩意?小蘇師傅哪有錢去京城,天天都在坊裡泡着呢。”有知情的小廝道。
“是呀是呀,”又有小廝一臉佩服道:“聽說這些還是小蘇師傅自己做的呢。”
在大家的驚喜笑鬧中,林鈺卻忽的一怔。
不說都忘了他了。
還天天在坊裡泡着,我讓他泡着做煙花玩嗎?
林鈺頓時臉上一黑,“芳桐,不吃飯了,招呼護衛,去織錦染色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