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王,是那個瓜葛嗎?
林鈺回過身來這麼問。
她眼神澄明,看向蘇方回。
她是不擇手段的,蘇方回知道。
雖然她比自己小了兩歲,卻是心機和城府什麼都不缺。
她改良工藝卻又瞞着朝廷,她扶持姜雲瑤上位暗地裡多加籌謀,她高價購錦卻又天價販賣,惹上魏家卻又能爲他尋來解藥。她說自己重利,一言一行皆利字當先。就連救他,都說是爲了讓他爲她多賺錢。
所以,如果樑王便是他的仇人。
如果樑王便是那個令他父親冤死獄中,令他母親重病無醫而死的罪魁禍首。
她怎麼選。
“是。”蘇方回答道,瘦瘦的身影在燈燭的光芒中堅定如鬆。
“那就請你明日親跑一趟,跟賈老闆說這買賣林氏不做了。”
林鈺淡淡道,神情無波。說完便轉身上樓了。
……
……
雖然沒有再次合作,賈老闆還是親自把三月三驚鴻宴的貼子給林鈺送了過來。
“肯定很好看。”賈老闆走後,芳桐雀躍道,“咱們去嗎?”
旋即又有些失落道:“只送了一張過來,而且說到時候憑貼入場,因爲太后攜靖昌公主親臨,爲安全起見不允許看客帶隨從婢女。”
“那有什麼難的。”林鈺一笑,“我反正是不去的,估計蘇師傅也不會去。你把我的衣服穿一套,自己去看看吧。”
芳桐滿心歡喜又有些猶豫,林鈺勸道:“去吧,順便幫我記一下今年舞衣的流行款式,若能遠遠的看到太后,回來跟我說說她的衣飾樣子,也好給輕盈做個參詳。”
一個人參加重要場合穿的衣服,必然是自己最爲喜歡的。以後少不得給姜雲瑤做衣服,這也是個參考。
芳桐這才應了,小心翼翼收了那請柬。又問道:“小姐不去驚鴻宴,是有什麼事情嗎?”
“去談生意啊。”她笑道,“既然來了長安,總不能空手而返啊。”
說話間見蘇方回從走廊裡經過,林鈺喊道:“喂,”蘇方回身形一滯,聽到林鈺說道:“毀了談好生意的捷徑,就得親自陪我去談咯。”
蘇方回神情溫和,在門外應了聲是。
……
……
因爲當今太后安居興慶宮,三月三的女兒節驚鴻宴便安排在與興慶宮一路之隔的證道坊。這裡有一座前朝太子的舊居,雖建築略微破敗,然而好在格局夠好。前廳外十幾丈見寬的庭院,被京都修繕處平了草木,修建地臺,是爲演繹臺。周圍依官民主次,建了一圈賞舞聽曲的樓臺。最高處紫紗竹簾遮擋、兵丁護衛簇擁處,聽說便是太后所在。
芳桐手持請柬入場,門口驗覈身份的兵丁打量了她半晌,惹得她紅了臉。正要退去,被人喚了一聲。原來是賈老闆攜隨從路過,他跟兵丁們熟識,這才把芳桐帶了進來。
“林小姐竟沒有來?”他面露惋惜之色。
“小姐分身乏術,只好讓我來了。”芳桐含笑道。
賈老闆連連點頭,引着芳桐坐定在專門爲四十九家舞坊安置的席面上,親自爲她斟了一杯茶。
“賈老闆的舞坊排在第幾號出場?”看地臺一側已經有手持各樣樂器的樂工們坐定,芳桐不由得問。
“暫列第二十一,原本正好是二十的,後來天竺國使節團仰慕我大弘風采,力爭要獻舞一支。禮部得陛下恩准,把他們列爲第十個出場。咱們便往後挪了一位。”
“竟然有夷人嗎?”芳桐擡頭往高臺上望了一眼。珠簾遮擋處,看不到什麼身影。
不多時,有內侍高聲喧道:“太后殿下駕到靖昌公主殿下到”
衆人忙離席跪倒,齊聲恭祝安康。
金黃色繡鳳紋的儀仗從興慶宮一路排到了驚鴻宴看臺,衆人等了一刻多鐘,才聽得腳步聲響。芳桐低着頭沒有敢動,聽到內侍喚聲起,她才穩穩站起來。旁邊賈老闆探頭向看臺高處,疑惑道:“咦,天竺那蠻夷,竟由鴻臚寺官員陪着挪到太后駕前了。”
芳桐也擡頭去看,不過一片內侍和官員遮擋之下,只看到一身花花綠綠彩布裹頭的人影一晃,沒入高處看臺了。
“我倒挺想看看。”芳桐微微一笑。這種場合還是讓她有些緊張,便只握緊杯子,沒有挑揀桌面上的各色蔬果蜜餞。
她想了想,如果小姐在這裡,肯定會旁若無人般自顧吃喝的。
她也試了試想探手去取那新奇的圓形瓜子,手一伸出就似乎有數百人看向自己。芳桐滿臉通紅,還是作罷了。
高處貴人們坐定,有禮部官員宣示今年的四十九家舞坊比舞競技的流程。每場舞過,自有皇室要員攜王侯公卿內懂得歌舞的評點判分。太后殿下可欽定魁首。
聽到此處,賈老闆洋洋得意道:“樑王也在。”
芳桐笑着點頭。她知道樑王是賈老闆的金主。
宣示完畢,絲竹聲起,圍着看臺的遮擋被撤走。臺上儼然已經有數十舞伶靜立,此時身姿靠攏,擺成了五瓣梅花形。
“這是山西永濟的落雪舞。取雪落梅花綻放之意,倒是合乎咱們大弘貴族的喜好。”賈老闆解釋道:“永濟可是出過貴妃的,這一舞必然得大家讚賞。”
果然,臺上舞伶身姿曼妙,四周看臺頂部更有機括前伸至舞臺上方,靜靜灑落白色絲絹。一時間絲絹如輕雪飛揚,梅花凌冬綻放。忽的輕揚的笛聲一停,舞伶止住身形屈膝謝幕,臺上臺下喝彩聲起。
帷幕重新遮擋。地臺下方挖空做了舞伶們更換舞衣和裝扮的房間。此時便有排在第二個出場的舞伶由教養師傅領着,從地臺下走上來。
跟地臺高度差不多的看臺被帷幕遮擋,看不到這些情景。然而高臺上端坐的皇家尊貴卻看得明細,一團穿得花花綠綠的人雙眼望向端坐高處的太后殿下,口中嗚嗚嚕嚕說了幾句什麼。
話才說完,鴻臚寺譯官便翻譯道:“天竺使節盛讚大弘歌舞技藝卓絕,深感敬仰。”
當今太后殿下年近六十,身量圓潤。此時按品大妝端坐在高處,神情含笑,粉威不露,是一團的好脾氣。
聞言輕輕頷首,道:“哀家早聽說天竺擅舞,聽聞禮部把貴客的舞蹈排在了第十,如此甚好,可以早些看到。”
聽完鴻臚寺譯官的翻譯,天竺使節臉露紅光,笑容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