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餘臉色嚴肅,而蕭青羽聞言卻猛的扭頭與他對視,眼中的難以置信顯而易見。
那段時間,他們都輪流守在殿下身側,殿下怎會還被人下了那什麼落槿呢?
還是說府裡有內奸......
蕭青羽心性單純,但腦子太過活躍,是個會多想的人,不過片刻功夫,他腦子裡已經閃過了無數想法。
越是往裡深思,他臉上的血色就越少。
就在蕭青羽胡思亂想腦洞大開之際,凌徽涼薄一笑:“落槿由何而來,裴大總管心中即便沒有分曉,也不該來問薛儒……”
她背脊挺直,坦然直視裴餘眼中的深意,“薛儒並非神通。”
有些事若是從“薛儒”口中說出,必將爲他招來不祥——即便凌徽已然猜到了些貓膩。
聽凌徽這麼說完,裴餘愣了一下後,不怒反而釋然地笑了。
“先生所言極是,是裴某糊塗了——”殿下昏迷已久,而薛儒卻是三天前才入的膺王府,他若能知曉原因,不是通了神通便是……
裴餘很快就收攏了思緒,將偏離的話題拉回正軌,“那殿下的病是不是已經治好了?”
從亂紛紛的思緒中剛抽身的蕭青羽一聽頓時緊張起來,就連周代雲聽見問話也不由看了過來。
迎上衆人目光,凌徽笑得意味深長。
“本就無病,何來治好之說?”
“沒病?”
諸人顯然是不信的。
“沒病的人會躺在牀上昏睡半個多月?”
對上衆人質問的眼,凌徽很淡然,“落槿此物,非毒非蠱,自然也非病。”
裴餘想了想,故意問她:“雖說落槿消匿已久,但中了落槿之人脈象不可能全無顯示,何以那些看過殿下的御醫和大夫摸遍脈象都摸不出來,皆說殿下脈象無恙?”
“是啊是啊。”蕭青羽忙不迭點頭:“而且殿下到現在都未曾醒過來一回。”
一提到“昏迷不醒”的辛君承,蕭青羽的神情再次露出擔憂之色。
凌徽垂目一笑。
“誰說脈象就能說明一切?”
她緩緩擡起了手。
金光纖長,細如髮絲,當裴餘從凌徽手中接過那三枚從辛君承體內取出的金針時,眼神震驚中透着絕對的意外。
他雖努力抑制情緒,卻還是被凌徽看出了端倪——裴餘果然是知情人!
卻不知是哪邊的知情人,若是辛君承政敵安排進來的細作,只能說明膺王府已經被滲透了個底朝天,連辛君承親信也不可信任,覆沒不過頃刻之間。
但若不是……
對自己下手?辛君承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蕭青羽湊過來盯着金針打量,一頭霧水,“這是什麼?”
凌徽看他一臉懵逼不似作假,便解釋道,“這是隻有用針高手纔會使用的金針。”
裴餘當然知道這針是怎麼回事,他想起前不久南院中某人穩操勝券的話,臉色就端不住的古怪。
“這三枚金針全部沒入膺王殿下的體內,分別埋入他心房之下、頸部枕骨之下,以及顱頂正中三處穴位……”
周代雲掩住脣,滿臉吃驚。
青羽心頭一跳,緊接着嗚咽出聲,“殿下——可憐的殿下……”這三枚金針看上去那麼長,要是全根沒入,該有多疼?
“施針之人的手法極其精妙,恰到好處地抑制住膺王殿下真正的脈象,讓他的脈象看起來與熟睡之人的脈毫無異樣。”
“……”裴餘倏地握緊手中的金針,眼神很深:居然絲毫不差,這薛儒……
楚弋啊楚弋,你這臉,可疼?
“難怪......”周代雲恍然,難怪沒有一個人能診得出殿下病情......
“依先生的意思,殿下他是……”裴餘問。
隔着一個屋的距離,望了一眼裡屋辛君承的牀榻後,凌徽回過頭道:“只要不再繼續服用落槿,殿下明天就可醒來。”
“當真?”蕭青羽先是一愣,接着眼眸大亮,臉上也浮現出驚喜之色,原先對凌徽的不滿直接變質爲崇拜。
“如此我也就能放心了……”裴餘長舒一口氣的同時,恰好見周代雲腳下一個踉蹌,彷彿站不穩一般後退了一步,立即伸手扶了一把。
蕭青羽跟着看了過去,卻被周代雲的臉色嚇了一跳,“周姑娘,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凌徽上前一步,“周姑娘身體可是有什麼不適,是否需要老夫替姑娘把把脈,探上一探?”
周代雲一下就將手藏到身後,感受到一旁裴餘投來銳利的視線,整個人心虛得不行。
“代雲不過一介卑賤之軀,怎敢勞煩先生?倒是殿下身子金貴,還請先生好好照料。”她冷汗涔涔地道。
凌徽哦了一聲:“真的不用?”
周代雲被她略微冷然的目光看得慌亂不已,一瞬間只覺得手腳冰冷得可怕。
“不用不用,我只是昨晚沒休息好……”她急急推說。
她不能讓他把脈,更不敢讓他把脈……他醫術這樣高,一摸脈象必定就會知道自己身體的狀況。
周代雲拒絕意味明顯,凌徽也沒勉強,只柔聲說道:“一連十幾日都在榻前伺候膺王殿下,莫說是一個弱質纖纖的姑娘家,就是個男子也會承受不住,周姑娘可要保重身子。”
周代雲趕緊點頭:“先生所言極是,許是這些日子未休息好有些傷了元氣。”
今日之事着實出乎她的預料,讓她完全措手不及,當下她正愁着該找什麼藉口溜之大吉,正好薛儒替她尋了個好臺階……
“裴總管,代雲身體不適,想……”
周代雲扶着額頭,虛弱的目光投向裴餘,對正好對上他尋思的眼眸,話聲登時一滯。
蕭青羽想法簡單,聽言並沒有多想就接道,“沒問題沒問題,殿下這邊有裴餘和我照料着,周姑娘緊着身體,還是快些回屋歇息去吧。”
周代雲如蒙大赦,衝着幾人致了聲歉後,轉身匆匆離去。
看着她幾乎是落荒而逃的樣子,凌徽忍不住輕輕一笑。
裴餘也是盯着周代雲身後直看,直到沒了影纔回眸,收回目光時正好掃見凌徽臉上那抹若有似無的淺笑,頓時怔忡了一下。
眼前之人眉目清奇,眼神黑亮,脣角微微勾勒着戲謔的弧度,看上去彷彿帶着某種運籌帷幄的自信,映着薛儒那一張滿是風霜、灰眉灰須的臉龐竟……
裴餘也不知怎麼形容,總覺得他的神采似與往日全然不同,莫名的讓人覺得……道骨仙風。
裴餘看得愣神,卻不想凌徽眸光輕輕一掠,突然往他這邊掃來……
四目豁然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