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黃色的燈光靜靜照在瓷器上,依舊是輕柔貼耳的音樂迴盪在酒店裡。
杜若看着電腦裡的資料,心裡想着韓遠還沒來,不知道酒店裡又出什麼事了。快到下班點了,本來想和韓遠一起去食堂吃飯的,看來是不會來了。杜若有些失望,他開始整理東西寫交班。
看了電腦時間,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拿起電話按了幾個鍵,“茵大小姐在那嗎,麻煩你叫他接聽下。······“
電話那頭換了一個人,“你好,······杜若?”
“茵大小姐,我要下班了。過來交班。”
杜若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就知道她又躲在那裡偷懶了,只聽電話那邊傳來一陣撒嬌的聲音,“哦,杜若,我這就上去。”
說是這樣說,下班時間又被拖了10分鐘,茵才慢吞吞走上來交班,笑嘻嘻地說着別人給了她一顆蘋果。杜若心想,要是小菀在,估計她也不敢,畢竟到哪都欺新手。他看着手機,琢磨着要不要去食堂吃飯。
換完衣服,準備打卡的時候電話響了,他以爲是韓遠,掏出來一看是小菀。
“小菀,怎麼啦。”
“杜若,下班沒?”
“正打卡。”
“哦。······你一個人?”
“對啊。你在哪啊?”
“我在小西湖坐着。”
“喲,小西湖,哪裡,我找你去,吃飯沒?”
“沒呢。原來想坐坐就走,沒想到坐了一個多鐘頭。想着你應該下班了,問問。”
“你在那別動,我找你去。”
“好,拜拜。”
杜若快步走到小西湖,在小菀說的地方找到了她。
“怎麼一個人在這?”杜若看了看小菀,頭髮捲曲地散亂着,懶懶地束在電線髮圈裡。小小的臉縮在圍巾裡,臉色有點暗沉。
“在裡面煩悶,看着湖不知不覺心裡就平靜了。”
“你怎麼越來越犯傻氣了。這麼冷的天,一個人看湖。”
小菀眼睛盯着遠處,風呼呼吹着,“就是冷,纔沒什麼人。人多看湖沒意思。”
杜若接下自己的圍巾幫小菀繫上,“你身體不好,不要犯傻,小心晚上回家腿又疼了。”
“沒事,最近沒怎麼犯。忙的時候再疼也過來了。而且我又不是經常疼,好久才一次。”
“腿不好還穿高跟鞋。”
小菀立馬把腿伸到前面,鞋跟立着,雙腳並在一起,樂道“你瞧,好不好看,斜面的,腳型好看不。女人就是要穿高跟鞋腿型纔好看。我都不捨得在裡面穿,忙起來穿一陣就壞了。”
“我還是喜歡你穿平底鞋蹦蹦跳跳的樣子。傻傻的矮矮的。”
小菀聽着杜若自然地飄出這一句話,生氣地推了杜若,“你就喜歡把我當一隻傻笨鳥是不是。”
杜若點了一根菸,瞄了小菀一樣,壞壞地把嘴角一揚,“男人就喜歡金絲雀啊,我把你當鳥一樣疼着你還不要。”
“這個世界幻覺就是這麼多。大把的錢花着,高聲叫喚着外衣的昂貴,晚上衣服一脫,都是一個樣。”小菀看着湖,嘆了口氣,無趣地說,“你說很多工作都是熟能生巧,一離開這個地方出去了就等於0,藏着掖着有什麼用,大家其實都是一樣的。偏要仗着自己的年資去欺壓下面新進來的人,又不盡力去教他們,又在別人背後說誰難教誰蠢,人心真可怕。”
“可是有些人,教會了,又喜歡偷懶又拼命在你背後耍手段防不勝防啊。”
“杜若,這種人,自然是得防着,但是如果你跟的上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根本不相信你,爭與不爭,都一樣。······你什麼時候過去前臺?”
“老曹問我了,下個星期吧。”
“你過去了就少往我這邊跑吧。”
“我要是沒在你那呆過我還不知道你那麼辛苦。我也知道你不能久站,你想不想換部門?後勤的?”
“換部門?杜若,這裡的潛規則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個部門的人跑另一個部門去!?我挺習慣這種上班點的,而且,現在我也習慣了,你們都說辛苦,其實我不覺得什麼。到外面也是一樣。哎呀,你就不要爲我擔心了,我想坐的時候就可以坐着。比你去前臺舒服多了。”
杜若沉默了一會,又忿忿不平地罵着,“草,這破地方,醫生沒一個有醫德!看病都得求着他們似的!哼,都是跟着政策走!······晚上那些在酒店的爛渣,喝酒撒酒瘋,佔着有錢亂罵人,看着跟狗一樣。”
小菀解下圍巾,幫杜若繫上,“你呀,要是去了前臺,能忍就忍,幹我們這一行的,千萬不能先生氣。你們男生就是愛面子火氣又大,要是碰上那些沒素質的,不忍也得忍。他罵你笑,一句抱歉不好意思,他自己沒意思就過了。但是這種人還是少數的。沒有人是無緣無故就罵人的,要知道客人生氣的原因,儘量幫他解決,大多數人都會諒解的。別人交代什麼事都問清楚了,免得出事被人陷害了。前臺分派多,你剛進去肯定都是推來推去不太肯教。經理被他們搞得頭都大了,巴不得有個聽話肯學的人呢。還有韓遠呢。跟着老曹混不吃虧。”
“我自己來吧。”他邊低頭理着圍巾邊問,“剛纔都沒見韓遠,是不是出什麼事啦。”
小菀站起身,拍了拍大衣,“不清楚,應該是吧,我下班的時候就沒看見他,可能去巡樓層的時候有什麼事吧。你在這吃嗎?”
“對啊,回家也沒吃的。”
“那走吧走吧。”
隔了一天,杜若煮了點面當中飯,吃完準備上班。一路開摩托車只打哈欠,酒店燈光往往分不清白天黑夜,24小時就那樣開着,雜事又多,剛清淨幾天,又有會議。早上是小菀和茵妹子,估計又得出什麼事。
一接近玻璃房,就聽見了複印機的聲音。茵妹子站一旁臭着臉,小菀在幫客人複印資料。見杜若來了,小菀走到茵妹子跟前小聲地說,“客人複印好,開單入賬就行。我和杜若收拾會議室。”
會議室一片狼藉,小菀關上門,脫下高跟鞋,抖了抖腳,開始抓狂,“幸虧你來了,再和她呆一起真是血都吐幹了。”
“領教過。你先坐下休息會吧。吃飯沒。”
“一和她配班真是會被氣死。這人要是不會就謙虛點學,我又不是不教,教了又不好好學,氣到吐血了,還老在我背後搞小動作。”
“我看你不要教了。教了也沒用,上次有個客人被氣到吐血。他們知道又怎樣,一樣留着。”
“是啊,這個酒店只要長得好看不會工作人家也不會趕她。更何況她和前臺關係好。”
杜若疊着檯布,小菀則收拾着紙杯。杜若小聲對小菀說,“你啊,小心她。”
小菀想了想,無奈地說,“我是不是太嚴了。”
“你是太好說話了。”
“唉,你說按規定把工作做好,大家團結點,正所謂‘高高興興上班來,開開心心回家去’。何必互相殘殺呢。”
杜若笑了笑,“這麼說吧。你把要求降下來,大家也輕鬆點。反正很多人都是這麼混的,上頭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說的輕鬆,要求降下來。一開始就不是那樣,你們輕鬆快活了,我左右都是死。誒,你鋪好了,這檯布疊的好才容易拿,一次性我就可以拿好多,疊的不好,拿不多還難看,被客人領導看見也不好看。”
杜若嘆了口氣,“我等會幫你拿,你休息下。”
“幹嘛,我又不累。”
“誒,我剛看西餐拿水果上去。特慌張,是不是老闆回來了。”
“好像是,你要是看那些頭慌里慌張到處巡,呼機開的特大聲,八成是老闆回來了。警覺點,老闆一回來肯定發火,不過也是對總經理。總經理要是被罵,那些頭也慘,接着他們就會把火氣分派下來,我們只要做好自己,不堵槍口就行了。老闆一回來,各部門經理都都是死緊張死緊張的。老闆罵人可厲害了。”
杜若搖了搖頭,“唉,平時一個個逍遙的要死了。出大事一個個都趕緊從土裡冒出來。”
“老闆回來,各部門經理一要多露臉,二要多做事,三眼睛得隨時盯着老闆行動,四耳朵要隨時聽着老闆的叫喚。”
“你說當老闆也是苦命,天天藉着雞生蛋,後面一幫人看着什麼時候也撈點。······一入豪門深似海,從此良知是路人啊。”
“上帝是公平得吧。就不明白有些人,天天眼饞心熱的,自己作踐自己。”
“所以說錢是好東西啊,至少它不會背叛你,收買人心也容易。有了錢,就買權,有了錢權,就有了聲望,一個個巴着伺候着,上電視做慈善,沾點光底下的人都覺臉上有光,扯着嗓都得讓別人知道自己和莫莫莫大老闆有關係。還真的管用。你說我之前的老闆,他妹妹妹夫打着他的名號和人合夥開了家借貸公司,被合夥人騙了好幾億,人也找不到。那老闆最後還得出面周旋,那些投資人可是當地當官經商的,都是熟人。他妹一家人算跌入谷底了,爲了還錢賣車賣房的,還是低價出售。這年頭,破產的和發財的估計一樣多。只是來回變着走。”
“唉,人都是有私心的,總想過得更好。前幾年,刮刮樂又來了個合彩,經常聽人一夜暴富,要不就是一夜傾家蕩產,沒錢還自殺的多着呢,瘋的瘋,現在還不是很多人玩着,總想着來錢快,不知道自己已經變得多扭曲······天吶,每次會議結束都跟搶劫現場一樣。你看地毯······”
“菀啊,你要不要去看下茵妹子,要不等下出什麼事。”
小菀想了想,繼續收着杯子,把茶水倒進了桶裡,“不了,只剩下複印收錢,我纔不幫她。不能每次上班都想着有人幫她收拾爛攤子吧。自己也該學會獨立了。”
韓遠在通道口巡視,貨車停在路旁,人來人往地幫東西,大會場一片狼藉,還有人在會議廳拆着組裝櫃。他看見西餐的領班在會場檢查,走過去詢問,“偉雄!”
“哦,韓遠!”
韓遠掃了一圈,“有的收拾了。”
“唉,回回都是這樣。忙死了,你看見銷售部的沒。”
“哦,在外面呢,跟那邊的負責人在說話。”
“人都走了。”
“前會都走了。剛纔烏泱泱一羣人在大堂,現在沒什麼人了,所以過來巡下。”
“誒,你要走嗎?”
“你怎麼知道?”
“做得好好的,怎麼要走啊?”
“唉,我朋友介紹我去一家酒店做前廳經理。總不能老在這吧。升的希望也很渺茫。養家餬口沒辦法。找機會出去喝兩杯。我趕緊去其他地方看看。”
“那是一定。我先忙,閒了找你。”
韓遠從早上一直站到現在,口乾舌燥,腿有點酸了,他繼續巡視着,生怕等會又出什麼事被老曹批。好在老闆回來沒什麼事。
“韓副理~”
“哦,茵妹子啊!在幹嘛呢?怎麼檯面這麼亂,小心總經理經過看見,老闆在酒店,趕緊收拾好,快。”
“剛纔客人在用啊。剛走的。坐會。”
韓遠擺了擺手,“老曹到處晃呢,我不坐了。沒什麼事吧。”
“沒有。”
“嘿嘿,前晚和你情人去哪逍遙啦?一夜未歸。”
“誰、誰、誰說的。你別聽別人瞎說,沒有。”茵妹子急了,又不太好意思,心想不會是他跟別人說的吧。
“唉,別瞞了。宿舍的人都看見你們了,在樓下法式熱吻。”
“別、別聽別人胡說。”想到前晚赤身裸體的一夜激情,不自覺臉就紅了。不過她也在擔心,那晚吃完飯後,情不自禁,沒想到該死的人竟然沒帶套,控制不住做了那麼多次,不知道會不會······希望不會。雖然說已經有男朋友,到底不如他體諒自己,不介意自己有男朋友,還那麼大方,送了她那麼多次禮物。平時叫男朋友送個包都磨磨唧唧的,100多塊又不貴,一點都不像個男人,都不知道以前怎麼會看上這麼個小氣男人,爲他付出那麼多,竟然不肯帶自己去見家裡人。不過他在這也只是個領班,要是像同宿舍的Linda一樣,嫁了個房地產的,又那麼有錢,該多好······
“怎麼就你一個人。”
茵妹子癟了癟嘴,“兩個人膩在會議室裡呢,有說有笑的,那麼久了還沒出來。”
韓遠皺了皺眉,“哦,你忙吧,我上其他地方看看。”
韓遠走到會議室門口,只聽到搬桌子的聲音,他這次沒敲門就推了進去。小菀在拉窗簾,杜若在擡着桌子,兩個人回過頭看着他。韓遠急忙說,“怎麼不叫其他人幫忙。”
“喲喲,韓副理。”杜若把桌子擡起來,“有我在,一個頂倆。爺在工地那些日子可不是白乾的。”
小菀走過來,看了看外面,問“人都走了嗎。”
韓遠看了看四周,“剩下一些人在撤場。”
杜若停下來看了看韓遠,“你從早上站到現在?”
“哦,吃飯的時候坐下休息了下。”
小菀和杜若感覺韓遠冷淡了許多,想到那麼忙可能是累了。杜若指了指椅子,“你坐下。”
“不了,我還要去其他地方看看。”
小菀定了定神,“等下,聽!這鞋聲好像是老曹的。”
三個人停下來仔細一聽,真是,小菀急忙穿上鞋子。
“你們在幹嘛?”老曹看見門開着,探頭看了看。“杜若,襯衣穿好,開着門幹活注意儀表。讓客人看到多不好。”
“總監。門是我開的,進來巡下。”
“你在這幹嘛?沒什麼事吧。”老曹看了看韓遠。
韓遠急忙說,“我進來看看,沒什麼事。都走了,在撤場。”
“老闆在!警覺點,你過來,我有事跟你說。”
韓遠和老曹急急忙忙走了。小菀和杜若接着收拾,“怎麼我看韓遠怪怪的,不像累的。又不是第一次有會議,平時看他挺好玩的。今天好低沉。”
小菀也覺奇怪,只是略略說,“可能有什麼事吧。”
“我等下看看他。”杜若加快速度幹着活。
“我看你等下也找不到他,大團體來,整個酒店就跟打仗一樣,到處都在忙。老闆這個時候來,就更忙了。對了,幾點了,開交班會。”
“還沒到時間,幹完差不多可以開會。”杜若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但又說不上。來了2個月,就和韓遠相處得不錯。韓遠的爸爸身體不好,就指着他娶媳婦生娃,但是他和小菀是不可能的,只能說時機不對。他對杜若說着他小時候自己出來闖蕩的事,杜若不禁從內心珍惜和他的相識。這是他第一個好兄弟,對於韓遠,不知道是不是也這樣對他。雖說自己有個弟弟,到底受父母影響,弄得男不男女不女,和他姐姐在外面工作。兩個夜晚出沒的人,白天像在冬眠一樣,曬到太陽臉也是蒼白的,眼眶深陷。家裡就只剩下他一個。
韓遠在煙霧中高聳的鼻樑,深邃憂鬱的眼神又一次莫名牽住了杜若的心。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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