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湮等人用了碧落的法子果然很輕易地進入了風流堂,在大廳內,一個小卒讓他們稍等片刻,隨後向着三樓深處的一間房走去。
這三人都認得那間房,那本是藍織所住的廂房,這會兒這裡想是要變成案發現場保留下來了。
由於發生命案的緣故,風流堂被封,短日內不可營業,老鴇含露對此鬱鬱寡歡,本該花枝招展的人兒突然間憔悴了不少,緋湮在大廳見到她的時候還打趣了一句,“喲,含露美人這是病了嗎?臉色如此之差可要多多養身啊!”
含露聞之無心多說,只回了一句,“勞公子費心了。”隨後便從他面前走過,神情茫然。
不久,三樓深處的那間屋子的門被打開了,之前的那位小卒從裡面出來,在他身後跟着一名樣貌俊秀年紀輕輕的青年人,他舉步穩重身幹挺直,在小卒的指引下來到了大廳,在緋湮等人的面前站定。
緋湮見之,笑臉相迎,至那年輕人面前開口問道:“想必這位就是右督御史尹大人了吧?”
尹椴昔的目光極淡,他平靜地望着緋湮,繼而微微頷首,淡然地道:“正是。”他是聰明人,俞緋湮和他一樣每日出入皇宮,他怎會不認得他,之所以緋湮這麼問他,無非是想要在他人面前做戲罷了,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世子的身份,所以才故意這麼問他,而他姑且幫他一回,“你們就是死者藍織的朋友?”
此時傾瓷走上前來,指着碧落溫軟地道:“這位姑娘纔是,而我和緋湮同藍織姑娘不過一面之緣。”
尹椴昔瞭然地點了點頭,隨後他喚道:“知縣大人。”一聲令下,方纔在門外談話的那名男子走到他面前,“尹大人有何吩咐?”
尹椴昔很客氣地說道:“麻煩你帶這位姑娘去了解一下情況。”
“是是,下官這就去。”這位知縣姓張名良,平日裡威風得不得了,雄霸一方,然而這會兒見了右督御史也只能躲在一邊連連應是,老實得就像一隻病貓。
看着張良將碧落帶走,尹椴昔又將視線移到緋湮和傾瓷身上,此人總給人一種淡定的感覺,無論是說話的口氣還是看人的眼神,“而二位公子請隨我一來。”說罷,緋湮和傾瓷還不及反應,他已先一步走開,身後那兩人一驚,才匆匆趕上。
……
尹椴昔將緋湮和傾瓷帶至了二樓的一間屋子裡,使人在外把着風,隨後他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下,擺了擺手,示意緋湮和傾瓷同坐。
待二人也坐下後,他又用他淡然的口吻說道:“柳王爺、俞世子,多日不見,一切安好?”尹椴昔一句簡單的問候將這二人的身份暴露無遺,緋湮和傾瓷猛然擡頭,凌厲的目光對上他淡定的神情,卻變得軟和下來。
尹椴昔是故意的。他故意挑了個沒外人的地方和他們談話,就是想告訴他們,他還不傻,知道他們的身份,順便提醒他們,他剛纔幫了他們一把,沒有當場揭穿他們的身份。
緋湮突然笑起來,取出摺扇把玩着,“一切安好,倒是尹大人,您事務繁忙,可別累着身子了。”
尹椴昔表面溫和,卻是個爽快的人,他說:“我不喜歡繞圈子,所以有什麼話我就直說了,望二位莫見怪。”見二人微微頷首,他又接着道:“我們三人都是爲皇上辦事,聽聞柳王爺和俞世子奉皇令涉入江湖,所以我方纔幫你們隱瞞也算是在盡我的忠心。”
聽到這裡,傾瓷說了一句,“對於尹大人的相助,我和緋湮不甚感激。”
之後尹椴昔又道:“不過,官場有官場的規矩,雖然我們都爲皇上效力,可畢竟接的不是同一個任務,所以我希望柳王爺和俞世子不要插手這個案子。”
緋湮手中的摺扇一下開了,他挑着眉饒有趣味地看着尹椴昔,“尹大人怎知我們要插手此事?”
尹椴昔不答反問:“二位今日前來,不是想要插手是什麼?”
緋湮的嘴角上揚,他開始有些欣賞尹椴昔了,此人聰明爽快,與他的性子很相投。“既然尹大人如此直接,那麼緋湮也不同你繞彎子。”他臉上的笑容斂去了幾分,“假如今日死的是我不認識的人,我斷不會插手此事,可問題是如今死的是藍織,這事我就非管不可。”他說到“非管不可”的時候意志堅定,任誰都聽得出他話中的氣勢。
可偏偏尹椴昔不吃這一套,他說:“這個案子如今由我接手,只要我不想你們介入,我可以有很多手段阻攔你們得到關於這起命案的線索。”
緋湮的嘴角依然保持着上揚的姿態,“你當然可以這麼做,今日我們在宮外我也壓不了你,但你要想清楚了,他日待我們回了宮,我俞緋湮想要把你個區區右督御史擠下去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傾瓷一聽微微皺起了眉頭。
就連一直淡定的尹椴昔也蹙了下眉,“你在威脅我?”
緋湮笑得很坦蕩,“對,我就是在威脅你。”
尹椴昔又恢復了平靜,他淡淡地開口,“你很無情,也很卑鄙。”
緋湮的摺扇上,絕代風流四個字寫得龍飛鳳舞,他邪惡地說道:“俞緋湮從來就不是什麼正人君子,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緋湮。”傾瓷突然覺得他有些不認得眼前這個長着張娃娃臉的玲瓏男孩了,緋湮不該是這樣的,可此刻,他卻用威逼的手段壓制着對手,讓人覺得他很可怕。
他拉過緋湮,對着尹椴昔賠罪道:“尹大人見諒,緋湮不懂事,你莫同他計較。”
尹椴昔搖搖頭,“下官可不敢同俞世子計較,俞世子手段之絕狠是下官望塵莫及的,椴昔怕得罪了他回去就被貶了官職。”
緋湮莞爾一笑,“看來宮裡對大人的言論不盡皆是,尹大人,你是個識時務之人。”說着他站起身,走到門邊,“我現在要去查看一下案發現場,尹大人應該不會阻攔吧?”
尹椴昔也走到門邊,展開一隻手臂,“俞世子,請。”
緋湮一擡眸,對上尹椴昔的眼,“你可以叫我緋湮或是俞公子,我還不想那麼輕易就暴露了身份,”他看向傾瓷,笑起來,“傾瓷也是吧?”
傾瓷緩緩走過來,“叫俞公子和柳公子吧!我不希望有人覺得我們和尹大人關係甚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口吻柔柔的,卻有一種不容置否的氣勢。
隨後,尹椴昔在前引路,傾瓷和緋湮在後同他一塊兒上了三樓,途中傾瓷在緋湮耳邊低語問道:“你怎麼看尹椴昔這人?”
“虛僞、做作、擅長見風使舵,但卻夠爽快、識時務,和宮中的傳言一點都不像。”緋湮毫不客氣地評價着,最後還跟了一句,“依我看,宮中對尹椴昔的那些評價說不定都是他自己放出來的流言。”
傾瓷聞之一笑,應了一句,“誰知道呢?”但不可否認,尹椴昔能走到今天,他背後一定有人在爲他撐腰,至於那個爲他撐腰之人是誰,那便不是傾瓷該管的。反正他自小在宮中長大,這官場的黑暗他見多了,也瞭解了不少,官官相鬥,人人自危,在這宮中,勾心鬥角根本不算什麼,誰能笑到最後,誰又能在高位上坐得最久誰就是贏家,他何須管人家用什麼手段在競爭或是自保,只消他自己無事便好。這宮廷,教會了他一件事,那就是自私。
方纔,緋湮在威脅尹椴昔的時候,傾瓷曾覺得他做得不對,可這會兒再想想,也沒覺得緋湮做錯了什麼,正如他所言,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倘若俞緋湮不威脅尹椴昔,那麼誰敢保證,他們不會反被威脅?
走到藍織房外的時候,裡面一些官差正在做些處理取證的工作,於是緋湮和傾瓷就在外邊候了些時候,尹椴昔前去和知縣張良交談,可能是詢問他在碧落那裡知道了什麼線索吧!
傾瓷和緋湮並肩站着,緋湮問傾瓷,“你知道尹椴昔爲什麼不希望我們介入這次的案件嗎?”
“爲什麼?”傾瓷不解地問。
“因爲他是個有野心的人。”緋湮手持摺扇輕輕搖着,“雖然他極力想要保持淡定,可卻還是沒能掩去他滿心的慾望。”
傾瓷再向尹椴昔看去,頓覺緋湮所言不假,正當此時,緋湮又道:“尹椴昔在右督御史這位子上坐了好些時候了吧!我看他是想要坐更高的位置了。”
右督御史是正二品的官位,比它更高,那便只有從一品和正一品了,傾瓷眼前突然一亮,“難道說……”
“不錯。”緋湮滿意地看向傾瓷,他知道傾瓷已經瞭然他的意思了,“聽說刑部尚書前些日子犯了玩忽職守罪,而且他年事已高該到告老還鄉的時候了,這個時候只消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那麼……”
“那麼,刑部尚書的位置尹椴昔要坐也就不難了。”傾瓷接着道。
緋湮笑起來,“刑部尚書可是個好位置,怎麼說都是從一品。”
傾瓷雙目一凝,“尹椴昔不簡單啊!”
緋湮的笑容越發的濃烈了,“只可惜他遇上了我。”他聳聳肩膀,“這次就要看他怎麼做了,做得好我自會推他一把,但要是他出了一絲一毫的差池,那麼,我只好壓得他永世不得翻身!”
(卷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