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朔門東苑苑內, 傾瓷和碧落相對而立,曾幾何時俏皮可愛的女子在一夜之間身上長滿了刺,猶如一株薔薇一般美麗而不可侵犯, 也不知是因爲要保護自己還是害怕受到傷害。
這一刻, 碧落高傲地揚着頭, 問道:“那麼你今日前來究竟所爲何事?如果還是爲了俞緋湮, 那我不妨告訴你, 他殺了我哥哥,我定是要他償命。”
傾瓷哀嘆一聲,“碧落, 你非要渾身帶刺,將所有想要幫助你的人都阻攔在外嗎?”他伸出食指指着那堆已成廢墟的房屋, “是, 這一切都是緋湮所爲, 你恨他也是理所當然,可是你怎麼都無法否認你曾經深愛過他的事實。”
“所以呢?你想說什麼?因爲愛過他, 所以就算他殺了我哥哥,出賣了梵朔門,我還是應該放過他嗎?”碧落憤怒地問道,她不是聖人,做不到無恨, 雖然她曾經那麼深愛着那個男子, 可是他仍舊無法原諒他的所作所爲, 絕不能原諒他。
“可是梵琢並不一定已經死了啊!”他再次抓起碧落的手, “你在這裡翻找了那麼久, 挖到十根手指都已出血,卻還是沒有找到梵琢的屍體不是嗎?”
面對傾瓷的質問, 碧落一時無言以對,她沉默地垂下頭。傾瓷說的不錯,她沒找到哥哥的屍體,那就不能代表梵琢已死,但既便如此,俞緋湮仍是想要殺她哥哥的人,這是怎麼都否認不了的事實。
“對,你說的不錯,我也希望哥哥沒有死,可是柳傾瓷,你不要忘記了,俞緋湮做錯的可不只是這一件事。”說話間,碧落甩開了傾瓷的手。
傾瓷並不以爲意,“那麼,如果我說這個世上有人可以阻止緋湮的野心,你會不會幫我?”
碧落眯起眼,“你爲何想要阻止俞緋湮的野心?”
傾瓷露出一絲柔和的笑,“我不敢說什麼爲救武林蒼生、爲免江湖大難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但至少,我敢說我想救緋湮,不想讓他受到傷害。”
碧落自然聽得出傾瓷話中的弦外之音,她又何嘗不想救緋湮呢?可是那個人傷她太深,如今她除了恨他,又怎敢再度進入他的世界?
“碧落,我相信你和我一樣都不希望看着緋湮墜入萬劫不復的慾望深淵,我現在只問你一句,你願不願意相信我?”許久的沉寂後,傾瓷再度開口。
碧落對上傾瓷的眸子,“那你也告訴我,我憑什麼信你?”
“雪落如花薔薇藤,千杯若水美傾城。”傾瓷悠悠念出那首七絕中的前兩句,隨後又道:“你是薔薇扣的主人,那如果我說,我是美人珠的主人呢?”
碧落本不知美人珠乃何物,然而此刻,傾瓷方纔念出七絕詩句,這會兒又道出這般驚人之語,碧落又怎會聯想不到這美人珠是什麼呢?她的眼中劃過一道愕然之色,只見傾瓷從懷中掏出一串珠子,那珠子是由世間最好的雪瓷打造而成,通體雪白無瑕疵,正是四琳琅之一美人珠。
傾瓷將美人珠呈現於碧落眼前,緩緩開口,“雖說如今緋湮手裡已有了薔薇扣和疏蘅玉,可畢竟美人珠還在我手裡,而另外一塊琳琅石仍下落不明,只要緋湮一日沒有集齊四琳琅,我們就還有機會救他。”
碧落愣愣地望着美人珠,有些不敢置信眼前的這個溫柔男子竟然也是這場糾紛的主導者,是的,無論是傾瓷還是碧落,他們作爲四琳琅的主人,就都有主導這場紛爭去向的能力。
“你願意相信我嗎?”傾瓷再度啓口,嗓音始終是那種溫溫軟軟的感覺,讓人忍不住地想要信任他。
碧落低着頭,似乎在做着最後的掙扎,須臾,她擡起頭,鄭重地一頷首,“我相信你,請你告訴我我要如何做才能阻止緋湮?”
頓時,傾瓷的嘴邊流露出一絲笑意,溫暖和煦,猶如午後的陽光打在皮膚上,暖入了心頭,“先把手上的傷包紮一下吧!隨後我們再慢慢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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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那堆廢墟下沒有梵琢的屍體嗎?”屋內,傾瓷一邊在爲碧落的傷口做着包紮,一邊如是問着碧落。
碧落頷首而道:“是的,我將那些廢墟里的木條都翻起看過,哪裡都找不到哥哥的屍首。”她顯得有些緊張,想來都是她的錯,若不是她將梵琢的身份告訴緋湮,又怎會鬧出如此大的風波,而且,她最恨自己眼看着哥哥在起火的屋裡,卻救不了他。那是怎樣的一種無奈,也許這世上沒有多少人能真正體會。
那一刻,面對至親之人的死亡和摯愛之人的背叛,碧落別無選擇,她知道她的武功不如緋湮救不了梵琢,所以她惟有離開,只要她走了那麼緋湮也會離去,然後她能做的便是期待蕭隱將話傳到,毓砂能儘快趕來。
那個時候,她在蕭隱耳邊說的話便是要他去毓翎宮請毓砂前來救人。爲了節省時間,她甚至將薔薇扣給了緋湮,只盼他能得到所想盡快離去。隨後就等毓砂趕到梵朔門後,緋湮已經不在,那麼便可省去對付緋湮的時間,如此一來梵琢生還的機率也就高了幾分。她一片用心,可偏偏毓砂不懂。
將碧落的焦慮收入眼底,傾瓷幽幽開口,安慰道:“你也莫急,這並非壞消息,找不到梵琢的屍體便說明他有可能還活着。”
“嗯。”碧落淡淡地應了一聲,“既然緋湮的野心在於四琳琅,而他又知道你是美人珠的主人,那麼之後他定會找上你。”
“我知道。”傾瓷爲碧落的十根手指都包紮完畢後,收起紗布和傷藥對上碧落的雙眼,“所以,接下去的一段日子我會躲起來,不讓緋湮找到我,而在那段日子裡,碧落,你要去做一件事,此事有一定的危險性,你可以選擇拒絕。”
碧落一對黝黑的眸子特別的深邃,傾瓷的話音方落,她便搶着說道:“我不怕。”
傾瓷再度凝望了碧落片刻,眼中透着欽佩,“你是個堅強而勇敢的女子。”他讚道,隨後又說:“既然你決定要做,那我就告訴你我的計劃。”
桌上有一壺酒,他此時已無需再僞裝自己的酒量,便爲自己斟滿一杯,一仰頭灌了下去,“明日一早你就去毓翎宮找毓砂,請他助我們一臂之力,至於條件,你告訴他我會集齊四琳琅送到他宮裡,而作爲交換,我要緋湮心甘情願放棄四琳琅,放下野心和慾望。”
“不行,如果將四琳琅交給毓砂,天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來。”碧落很清楚毓砂是什麼樣的人,此人太莫測,不是他倆能夠輕易對付的。
而傾瓷卻也很堅持,“我也知道毓砂絕非善類,可是我們沒有別的辦法,如今緋湮已然迷失了自我,爲達目的他可以不折手段,而我阻止不了他,你也阻止不了,所以我們惟有如此,因爲正如毓砂所言,當今世上惟一能阻止緋湮被龐大野心和慾望吞噬的,只有他一人。”
碧落聽完傾瓷的分析後哀嘆一聲,“所以,我們要救緋湮,只有拜託毓砂幫忙是嗎?”
傾瓷微微頷首,“正是。”
“好,我明日便啓程前往毓翎宮,我會想盡一切辦法請毓砂助我們一臂之力。”碧落認真地開口,傾瓷聞之未多說什麼,只是莞爾一笑。
次日一早,碧落獨上毓翎宮,而傾瓷在梵朔門與她分道揚鑣,他去了另一處,一個若想要保住俞緋湮的性命就必須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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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翎宮,夙砂殿。
毓砂斜臥在軟榻之上,眼前的薄紗被撩起掛在兩邊的金鉤之上,臺階之下一名女子正恭敬地端坐在矮几前,偶爾試探性地擡眸,偷望一眼那個高高在上的妖冶男子。
邪氣地挑起眼梢,毓砂的拇指抵在嘴角,他蠱惑般地開口,“嗯……所以你就來找本宮,希望本宮能夠助你一臂之力?”其實他一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所以當初他邀請柳傾瓷於毓翎宮一聚,希望能以俞緋湮的命換四琳琅,而傾瓷卻自認能夠靠自己救緋湮,但他不知道,俞緋湮的野心不是一時興起的,在他的心裡藏着一個秘密,這個秘密被他瞞了近十年。
毓砂料到了很多,但他終究沒想到此時出現在他面前的人竟然不是柳傾瓷,而是梵碧落。
碧落坐在矮几前一臉的嚴肅,“是的,毓砂宮主,求您阻止緋湮,求您救救他。”
在軟榻中翻了個身,毓砂的嘴邊揚起一抹邪惡的笑容,“柳傾瓷說,只要我阻止了俞緋湮,他就會把四琳琅都集齊了給我是麼?”
望着毓砂邪魅的笑,碧落重重地頷首,“是,只要宮主願意幫我們,到時候我們定會將四琳琅雙手奉上。”
“呵呵呵呵……”毓砂輕輕地笑出聲來,然後他忽然收起笑容,站起身來立於臺階之上居高臨下地望着碧落,“你回去告訴柳傾瓷,本宮不想要四琳琅了,如今,我只想要俞緋湮的命!”
(卷卅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