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湮被押去的地方是一間刑訊室, 牆壁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刑具,那些可怕的東西黑壓壓地排成一片,令他渾然一顫。
此時, 其中一名獄卒縛住他的雙手, 欲對他的行動進行進一步的禁錮, 意識到危險的存在, 緋湮本能地想要掙扎, 卻礙於手腳皆被粗重的鐵拷鎖着,讓他的行動很不方便。
獄卒們察覺到了緋湮的反抗,於是四人一同擁上前去, 生生將他制住。一股殺氣頓時從他眼中閃過,囤積的內力聚在胸口, 只消他一個細微的動作, 此刻圍在他身邊正在與他做着熱身運動的這些壯漢們都將在一瞬間一命嗚呼。
擡起手, 一股掌風正要向四處襲去,卻聽角落處一個溫雅的嗓音傳來, 猶如一盆冰水襲頂而下,將滿腔的怒火剎那澆滅。
“以你俞緋湮的武功,要奪區區幾個獄卒的命還不是易事,只不過,倘若你真的這麼做了, 就是必死無疑。”傾瓷步履蹣跚地邁入刑訊室, 在早就擺好的一張紅木太師椅上落座, 端起身邊桌上的茶盅, 淺呷一口, 方幽幽開口,“皇上若是知道了你在天牢內還不知悔改, 殺了四名獄卒,你覺得他還會饒過你嗎?”
傾瓷的話果然有用,話音剛落,緋湮的動作突然停頓下來,周遭的獄卒對他粗魯地束縛着,可他卻不再有絲毫反抗。不久,他的雙手便被鎖在了一塊兒高高地被懸起,鐵鏈連接着屋頂,是在這間刑訊室建造時就已埋入頂樑內的,必定堅固無比,而其雙腳也被鎖在一起自然垂下,只有前腳掌能夠觸及到地面。這個動作若是維持過久,必將全身麻痹,動彈不得。
緋湮幽怨地望着傾瓷,憤然問道:“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傾瓷溫和地笑着,“問你個問題,你最好合作些,省得吃苦頭。”將茶盅放回桌上,他對上緋湮一雙燃火的眼睛,問道:“聽說,之前在遭到江湖追殺時你捨棄了疏蘅,那麼你身上應該還有一塊薔薇扣纔是,可是在不久前搜身時並未發現那塊琳琅,所以,請你告訴我,你把它藏哪兒了?”
傾瓷問得不疾不徐,然而緋湮答得也夠爽快,“不知道。”他冷冷地開口,一股強硬的氣勢傲然於天下,彷彿無所畏懼。
那些獄卒們一聽,臉色驟變,有個特別熱血的憤憤上前狠狠地踹了緋湮一腳,罵道:“小兔崽子嘴倒是挺硬,我看不給你吃點苦頭不行。”
緋湮不屑地瞥他一眼,森然道:“狗仗人勢的畜生,別真把自己當那麼回事兒!”
那獄卒聞之更爲憤怒,剛想對緋湮的身體猛烈摧殘,卻見傾瓷輕輕揚了揚手,那獄卒只好退下,隨後傾瓷便淡然開口,“識時務者爲俊傑,緋湮,這道理你該明白,乖乖回答我的問題,我就不讓你受皮肉之苦。”
緋湮半眯着眼,斜睨着傾瓷,“哼!柳傾瓷什麼時候也會講漂亮話了?你今日將我帶到這裡來不就是打算對我用刑嗎?”他冷笑一聲,又接着道:“我也跟你有話直說,今日無論你對我如何,我都不可能屈打成招的!”
傾瓷嘴邊噙着的一絲笑意越來越淺,最終竟消失得無影無蹤,“是嗎?緋湮,你知不知道你在逼我對你用刑?”
“嘭”的一聲,他一掌打在桌上,震得杯中之茶晃出了兩滴,“既然如此,那我也沒辦法了。”將視線移到那些個獄卒身上,傾瓷的脣瓣再度開啓,冷漠地蹦出三個字,“上鞭刑。”
此話一出,最高興的莫過於在一邊對俞緋湮此人不爽已久的那些獄卒們了,而緋湮的態度則比較泰然,望着傾瓷,他笑得極爲囂張,“哈哈,柳傾瓷,你終於按捺不住要對我出手了嗎?只要我一死,就沒人來搶你身上的美人珠了,是不是?”
傾瓷突然揚起一道燦爛的笑,“是,怎能不是呢?”隨後笑容又立即褪去,他再一次下令,“給我打!”
一聲令下,“啪——啪——”兩記鞭聲乾脆而利落地甩落下來,分別是兩名獄卒一前一後對緋湮施刑,在其胸前和背脊留下兩道火辣辣的鞭痕。
努力咬住下脣,緋湮愣是忍住沒有叫出聲來,他從未想到過,原來這牛皮所制的鞭子打在人的身上會如此的疼,彷彿身體都要被撕裂了一般,疼痛難當。
然而,前兩道傷痕所傳來的疼痛感還未消去,後兩鞭又逐一而來,真真有要將緋湮活生生打死的趨勢。
額上迅速沁出一層密汗,下脣早被咬破,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惹得緋湮有些反胃,身上的犯人服已印出一道道血紅,那顏色如此逼人,刺得眼睛都疼了。
傾瓷揉了揉眼,有些不適應這種血腥的場面,繼而柔聲制止,“可以了。”隨後他站起身,走到緋湮面前,那名少年已經氣喘吁吁,似乎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了。
“緋湮,可以告訴我了嗎?只要你告訴我,我就不打你。”他的嗓音依然是那麼的柔軟,卻怎麼都覺得這個人不再是柳傾瓷了。
“你……”緋湮大喘着粗氣,“少白日做夢了,我……絕不會……告訴你……”
退後兩步,傾瓷望着緋湮,他在固執些什麼呢?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他再度下令,只是這一次的口吻顯得有些無力,“繼續打吧!”
隨後便是一聲接着一聲的鞭笞聲,傾瓷轉過身去,背對着緋湮,然而耳邊那種殘忍的聲音仍是令人絕望無比。
“唔……”突然,他聽到一聲來自緋湮的悶哼,細微而壓抑,傾瓷猛然轉過身去,看着緋湮痛苦的模樣,眉間早已凝出兩條褶皺。
緋湮,對不起,我不想的,其實我不想這麼對你的。
心底在瘋狂地叫囂着,可是誰能聽到那一陣陣的呼喚?傾瓷虛弱地坐回太師椅去,望着眼前血淋淋的慘狀,他竟癱軟在椅上,完全失去了力道。
“住手!”言下,兩名獄卒終於停下手中殘暴的動作,看向傾瓷,只聽他用萬分不解地口吻問着緋湮,“爲什麼不叫?你明明很痛不是嗎?”緋湮額前的劉海皆被汗水溼透了,疼痛讓他一時說不出話來,那種灼燒的感覺彷彿能將他整個人都熔化。而傾瓷卻又道:“你該叫的,你應該求饒,那樣的話也許我會心軟。”
緋湮的嘴角努力地撐起笑容,“我不會……對你……這種人……搖尾……乞憐……”他吃力地說完一句話,其間斷斷續續,這般場景讓人瞧了多少心生憐惜。
[朕很好奇你柳傾瓷能做到怎樣的絕情,如果你能讓朕都對俞緋湮產生憐憫,興許朕就不忍心殺他了。]
耳邊是紫煌對傾瓷說的話語,此刻聽來讓人覺得毛骨悚然,可是傾瓷必須堅持下去,因爲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如果他做的不夠好,那麼緋湮就必死無疑。
如今,惟一能救俞緋湮的人,只有柳傾瓷。所以,他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扮演一個狠毒的角色,哪怕明知這麼做緋湮會恨他也在所不辭。
緩慢地合上雙眼,雙脣微啓,又是兩個無情的字眼從中迸出,“再打!”傾瓷靠坐在太師椅上,耳邊的鞭笞聲不斷刺激着他的耳膜,一股強烈的窒息感壓下來,將他整個人打垮。他覺得,也許今日過後他也會死掉。
“瓷親王殿下,俞緋湮暈過去了。”耳邊突然傳來某個獄卒的聲音,傾瓷這才睜開眼,看到眼前的緋湮已經渾身是血,一具單薄的身子殘破不堪。
他喟然長嘆,繼而冷言道:“那就先休息會兒,準備一下接下去一輪的刑罰。”說完,他站起身,疾步走出了刑訊室。
外面的空氣要好得多,不會像刑訊室內那般壓抑得人喘不過氣來。
其實,傾瓷根本不在乎薔薇扣被緋湮藏在了哪裡,他若真想要那東西只消把緋湮救出去,那人一旦得閒勢必要去取那塊琳琅的,到時候他只要暗中跟着即可。而之所以要問緋湮這個問題不過是在找一個藉口對他用刑,不知怎麼的,心裡竟然希望緋湮能夠恨他,也許,只有讓緋湮恨他,他的心裡才能好過些吧!
仰望着藍天,他露出一絲苦笑,看來他還算是個合格的戲子,方纔,在看到緋湮眼中閃過的那極度怨恨的神色時,他就知道他成功了,他騙過了緋湮,騙過了所有的人,讓大家都以爲他是真的狠毒,讓緋湮刻骨地恨着他。
再度回到刑訊室的時候緋湮仍舊昏迷着,傾瓷走到他身前細細地打量了一番他身上的傷勢。那些狗奴才下手還真是夠狠的,只見緋湮身上的每一道傷痕都是在同樣的地方抽上兩三遍才善罷甘休,怪不得他會痛到失聲悶哼出來。另外,有一道鞭痕從脖子處往下一直延伸至腰際,傾瓷看着這條傷,心裡就在想:這該有多疼呢?
緋湮一直很怕疼,以前只要一點點的傷他便會大呼小叫,這會兒搞得滿身的鞭痕他卻反而忍了下來,這份硬骨實在令傾瓷歎服不已。
“瓷親王殿下,一切都準備好了。”那個獄卒頭頭前來彙報。
傾瓷眼中的不忍立刻被冷峻取代,“那就繼續吧!”他踱回太師椅前坐下,殘忍地開口,“用冷水把他潑醒!”
“是!”
(卷卌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