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槍聲響起,一路無驚無險來到血腥的屠宰之地。此刻陣地上,到處一片狼藉,橫七豎八趴滿了皇協軍的屍體。殘肢斷臂中,瞿瞿流淌的鮮血匯聚成了數條小溪。
明顯是連指揮部的掩體上,插着一根光禿禿的旗杆,一面被鮮血染紅的五色五角星旗幟掉落在地上,猶如邋遢的裹屍布一般。上面還帶着一截折斷的木杆,從那新鮮的茬口判斷,應該是剛被子彈打斷的。
帶領部隊突擊的李大山啐了一口:誰這麼無聊,閒得沒事打旗杆玩。
遠處火力中隊的陣地上,趙黃河得意洋洋的拍了拍柱子的肩膀:“咋樣,服氣不?”
趙二柱氣惱地呸了一聲:“要不是我先顧着去打那個冒頭的王八,怎麼會給你搶了先?”
“輸了就是輸了,不許賴,幫我洗一個禮拜襪子!”
“有什麼呀,不就是洗襪子麼。反正現在師傅和政委的衣服被子全部有人搶着洗,也不用我們動手。多洗一雙襪子,累不死哥。”
李大山站在一個小土坡上,手裡握着南部式手槍,扯起破銅鑼一般的嗓子高聲大喊:“還有沒有喘氣的!還有就趕緊答應一聲,別一會被捅死了又到閻王爺那裡喊冤枉!有沒有?有沒有!”
眼見沒人答應,大聲下令:“動手!每個躺着的都胸口補一刀,幫他們脫離苦海早日投胎變蒼蠅!”
一衆煞神齊聲應是,紛紛把雪亮的刺刀往地上的屍體身上招呼,刀刀捅個透心涼,下手那叫一個狠。
躺在屍山血海中裝死的幾條漏網之魚,偷眼瞄見這副可怕的場景,頓時嚇了個肝膽俱寒、大小便橫流。娘啊……這是羣啥妖怪啊,連死人都不放過,簡直比太君還狠啊!嗚嗚……
慌忙爬了起來,撲通跪倒四肢投地,痛哭失聲,如喪考妣。
李大山嘴角抽了抽,不由張開手指在兩邊太陽穴上使勁揉搓起來。還真有俘虜,咋辦哩?殺人滅口還是……真沒碰到過這種情況,頭疼啊!不由轉頭看向後邊。
不遠處,自己的主心骨正跟政委勾肩搭背,帶着黑哥有說有笑往這邊走來。身後跟着一大羣人,俱是興高采烈相互吹噓着自己剛纔的傑出表現。可不正是大隊部直屬與李焦等人。
再來說說山頂上的馬得意。
這貨壓根就沒有李自在想得那麼聰明,計劃於凌晨5點突圍。馬得意從來就沒有考慮過皇協軍的體力和精神問題,一門心思就想着等到天黑就跑路。至於李大山所提出的,在懸崖上索降的方案,更是想都不用想。
先不說有沒有隨身攜帶這麼長的繩子,那麼高,嚇都嚇死了!手腳哆嗦渾身無力,還索降……上吊還差不多。
正在尋思着怎麼勸說這幫公子小姐,能聽自己的話換上士兵服飾,忽然聽到山下槍聲大作,不由心頭狂喜!我就說嘛,大哥怎會不管我……就算他不管我,也得管這幾位天之驕子不是?這不,援兵到了!
“嘭”的一聲巨響傳來,馬得意一愣,這是啥武器,咱3營沒炮啊!還在愣神的功夫,山下又傳來一個令自己做夢也會嚇醒的聲音。
“噠噠噠噠噠……”
這個不用說,歪把子機槍射擊的聲音,數量至少在十挺以上。其中還夾雜着一個尤其沉悶的聲響:九二式重機槍!
馬得意心裡頓時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數月以前,傳出這個聲音的主人,殺氣騰騰跑來把自己的軍營差點夷爲平地,全連都差點被活埋槍斃。那個時候,自己可不是怕得要死,竟連記恨人家也是不敢。
而此刻在生死關頭再次聽到這個聲音,卻是覺得無比親切,差點就激動得熱淚盈眶,噩夢瞬間變成了美夢。
還用說嗎,這是雷仁來救自己了!日本人不可能會攻擊山下的皇協軍,而能裝備十幾挺歪把子機槍,還有九二式重機槍的部隊,除了雷仁的6分區遊擊大隊,方圓200裡,還能有誰!
說來時間貌似很長,但在馬得意這裡,也就是轉個念頭而已。再接着晴空再次炸響一個悶雷,把馬得意嚇得一哆嗦,手裡捧着的衣服全都掉在了地上。
這是……排槍射擊!在以單發上膛武器爲主要裝備的部隊,想要在短時間內形成彈幕,提高命中機率給敵方造成殺傷,排槍齊射是經常使用的作戰手段。這個很好理解,同一單位時間中射出的子彈越多,命中概率自然越高。
並不是每支部隊都像雷大隊這樣擁有如此衆多的神槍手。別的部隊齊射是爲了提高命中率,而雷大隊齊射,一是爲了震懾,二是爲了在第一時間就殲滅敵方的大量有生力量。
而在普通的部隊裡,排槍射擊的道理雖然人人都懂,可在複雜惡劣的戰場環境下,最多也就是在第一次開火時,能做到以班爲單位的齊射。然後隨着單兵個人素質的不同,立馬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了,毫無章法可言。
可剛纔聽那聲炸雷,同時射擊的步槍怕是不下一百支吧!我的天,得是什麼樣的部隊,才能擁有如此驚人的執行能力?自己的3連,能夠組織起來做排槍齊射的,怕是最多也就十來人吧!且不超過兩輪就得散架。
目瞪口呆下,茫然擡頭看向對面的長官,卻不知那幾位,跟自己的所思所想截然不同,且是差得離譜。
到底是二戰區下來考察的軍官,見過大場面。聽到第一聲驚雷,李師座的公子呆愣片刻後,立馬拔出腰間的手槍,彎下腰把美女記者的頭往下壓低,面色凝重。
“擲彈筒!不好,鬼子來了!”
緊接着聽到那如疾風驟雨般的機槍聲,臉色一變,目光中的堅毅神情頓時消失不見,苦笑着搖了搖頭:
“這麼多機槍……弟兄們,看來爲了抓我們,鬼子是下了大本錢了。一箇中隊的日軍,不可能裝備這麼多機槍。呵呵,還有九二式,怕是來了半個大隊。”
也不怪他如此想,九二式重機槍,本來就是日軍中的營級支援火力,普通中隊怎麼可能裝備。
自己等人都知道馬連長已經派了一個班,在皇協軍還沒有完成包圍之前就強行突了出去送信。想來有自己和林軍長的千金在這裡,馬營長必定是傾力來援,這也是自己沒有冒險突圍,安心等在這裡的原因。
看來,自己想錯了,鬼子早就來了,而且是派出了精銳部隊在此埋伏,只是在等着馬營長趕來增援,好一網打盡。
再然後,聽到不下一百支三八步槍齊射的那聲巨響,頹然一嘆,塌屁股坐在地上,完全失去了對生還的任何希望。
隨着擲彈筒的第二聲爆炸,稀稀拉拉的槍聲也漸漸停息,緊跟着聽到了尖銳的哨聲。完了,3營被全殲了。能在這麼短時間裡全殲馬得草,自己這裡一百來號人,連給鬼子塞牙縫都不夠。
想到這裡驀然把頭一擡,牙根咬得格嘰格嘰響個不停。盯着跟前的美人看了許久,猛然站起身來,把手槍頂上了火,指向了美人的額頭:
“佩兒妹妹,這次是哥哥連累你了,我就不該一時心軟答應你跟着一起來。你自己也知道,落在鬼子手裡,下場會有多悲慘。哥哥先送你上路,馬上就來陪你!”
此時美人已是哭得梨花帶雨,泣不成聲。但想到自己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真要是落在那些禽獸手裡,那個可怕的後果……
想到這裡,竟是露出了決然的表情,堅定的點了點頭:“江山哥哥,佩兒不怪你。與其落在鬼子手裡生不如死,還不如死在你手裡。來吧,不過別打頭,我可不想去了陰間還要變成醜八怪。”說完擡起了頭顱,閉上了眼睛,準備慷慨就義。
馬得意呆呆的看着眼前這一幕,茫然不知所以:這是咋的了?怎麼還演上文明戲了?
“呃……我說,李大公子,您這是……”
“滾開!要投降你去,我們就是殺身成仁也絕不會給父輩丟臉!”
“你們不用死啊,我們得救了。”
“無恥小人!你是不是想把我們賣給日本人,既保全了自己的性命,又能升官發財?嘿嘿,你倒是打的好盤算。江山,索性先把這狗日的宰了,我們再跟鬼子拼命!”
“不行,我不能把佩兒留給鬼子。兄弟們,我們倆先走一步,黃泉路上等你們。”
馬得意那個氣啊!搞什麼搞嘛!能好好活着,幹嘛非得尋死?眼見這幾位已是被鬼上了身,立馬就要幹掉自己然後自盡,趕忙大喝一聲:
“住手!你們瘋了!說了我們被人救了,偏就不信。想死自己去死,別拉上老子!”
“滾!你當老子是三歲小孩那麼好哄,聽槍聲分明就是日本人打來了!”
“哎喲喂……幾位爺,咱不鬧了成不成?這是八路軍6分區遊擊大隊呀!他們就是全副日式裝備。帶頭的叫雷仁,他鐵定是接到了大哥的信,趕來救咱們的。不信你聽,槍聲都停了這麼久,要是日本人早就殺上來了呀!”
果然,冷靜下來細細一想:是呀!如果是鬼子消滅了來救援的3營,應該馬上就打上來活捉自己了。等了這麼久,怎麼會沒有一點動靜?
馬得意立馬就賭咒發誓:“相信我吧!真的是八路軍來救咱們了。一起下山看看好吧?如果是日本人,咱一起拼個魚死網破。再不然,您先槍斃了我再自殺也成!打不過日本人,自殺的時間總是會有的吧!”
這幾位面面相覷,都有點愣神。是嘛,如果能好好活着,誰又會想死?更何況,這幾位的長輩,都是國民政府的軍政高官,沒有一個人願意英年早逝。
還是李公子腦子活泛,想起往後在等着自己的好日子,還有眼前這苦追了數年而不得的大美人,當機立斷一咬牙,把一顆手雷塞進了林妹妹手裡。
“到底是日本人,還是八路軍,我們就一起下去看看。佩兒,如果是鬼子,你就立刻拉開保險,你放心,哥哥一定下來陪你!”
於是乎,一行人皆是把手槍頂上火,另一隻手裡緊握住手雷,把保險拉環套在大拇指上,一起下山去驗證自己的生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