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時,短促尖銳的集合哨在土石壩軍營中響起,駐紮在此地的8連指戰員於迷迷糊糊中愕然一愣:不是每個禮拜搞一次武裝越野嗎?今天還沒到日子呀!可早操……看看外面的天色,也是沒到時候啊,康連長又抽什麼風?
儘管大家都是不明所以,但出於軍人的本能,衆人還是翻身爬了起來,開始把棉襖往身上套。剛剛把鞋穿好,忽聽外面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明顯是在集合整隊。片刻後整齊的跑步聲出了軍營大門,漸漸遠去。
明白了,緊急集合哨不是咱8連吹的,而是鳩佔鵲巢了一個月的獨立大隊在集合。那咱是接着睡還是……剛想到這裡,又是一陣哨聲響起,嚇得衆人一哆嗦,趕緊爬了起來。獨立大隊已經走了,這次吹哨的肯定是8連!
好半晌後,有幾個手腳麻溜的終於是穿戴完畢,手持步槍出了門,卻見自己的連長一臉鐵青站在院子中央,旁邊還竹竿樣杵着一位,正是臉色同樣難看得嚇人的指導員。壞了,要出事!趕忙立正站好,努力在清晨的寒風中挺起了胸膛。
終於,所有人都出了營房大門,來到院子當中集合完畢,副連長整隊後剛要上前向康民青報告,卻被康連長擡手打斷。
康民青低頭看了一眼手錶,從鼻腔裡發出一陣冷笑,刺骨的寒意讓人感覺此人是心已被涼透:“獨立大隊從響哨到全副武裝出動,只用了不到五分鐘。你們呢!花了十分鐘纔出了宿舍門,還連機槍都沒有扛!繡花呢,啊?”
整個8連集體吶吶低下了頭,滿臉通紅,全是被臊的。想來自己全連集合武裝出動,沒有半個小時肯定是做不到。五分鐘?見你孃的大頭鬼,五分鐘老子連衣服鞋子都沒穿好!雖是在趙村輪訓時就知道雷大隊全是大牲口,真真正正跟人家一比較……拉倒吧,爲了保持自己的自信心,還是洗洗睡個回籠覺。
指導員靠了上來,低低嘆了口氣:“老康,算了。雷司令早就說過,他的大隊是快速反應部隊,讓咱們常規部隊不要跟他比。咱連雖然跟獨立大隊有不小的差距,但比起其他分區的部隊來,可強得不是一星半點。我看……”
“我何嘗不知道,可就是心裡憋屈。人家帶兵,咱也帶兵,可帶出來的兵……我就是看不慣他們這副懶散樣,爛泥糊不上牆!”心下里卻是更加鬱悶,等自己穿戴整齊來到院子裡時,也只是看到了獨立大隊的背影,更別說這幫兵油子了。
指導員輕輕拍了拍康民青的肩膀,走到隊伍跟前,開始洗腦:“今天大家都看到了,咱們跟人家的差距到底有多大。想想你們自己,剛打了幾個小勝仗,尾巴就全都翹上天了。希望大家往後都能清醒一點,收起你們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噁心模樣!”
康民青終於是嘆了口氣擺正了心態。算了吧,全分區都知道獨立大隊是特種部隊,咱不跟牲口比,只要不是落後於兄弟連隊自己就該滿足了。但要是就此嚥下這口惡氣,卻又如何忍得下去?衝跟前一羣自以爲是的傻鳥怒吼起來:“回去扛機槍!武裝越野,出發!”
對於康民青此刻的鬱悶,全連都是感同身受,接到命令後趕忙跑回宿舍扛起機槍,呼嘯着狂奔而去。至於因獨立大隊集合而給自己帶來的無妄之災,沒有人敢多說半個字。自此,由8連開始帶頭,6分區的所有部隊每週一次的武裝越野全都變成了兩次。
此時的雷大隊纔不會管被自己的驚人效率鎮趴下的8連一羣呆頭鵝,他們已經以跑步行軍的速度,趕到了分區最西端的吳旗。昨天約好的馬得意,帶着一個班的3連士兵早已等候在這裡。
聽二哥說仁哥今天要去給自己找場子,馬得意興奮了一整天,晚上也是輾轉反側徹夜難眠。想起當初自己在土石壩的悲慘遭遇,滿腦子都在幻想着能轉換角色,把這場悲劇帶給那個眼高於頂的謝大鬍子。於是,馬得意在半夜就爬了起來,帶着手下天還沒亮就趕到了吳旗。
靠在村口等啊等啊等啊等,終於在望眼欲穿下把自己早已視爲最大靠山的雷大隊給等來了。遠方的道路上,一支部隊以雙行軍縱隊跑步前進,剛剛進入視線,馬得意就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了那股沖天而起的鐵血氣息。
終於來了!除了雷大隊,再也沒有任何一支隊伍能隔着兩裡地,就讓人不由自主的跟着熱血澎湃起來。整個大隊在跑動中都是同一個節奏,同一個動作,顯得無比協調,渾然一體。到底近前,鼎盛的軍容、精良的裝備,讓3連的土包子瞬間就感覺自己在他們跟前,只是匍匐在巨龍腳下的小雞仔。
路過傻傻發呆的馬得意等人時,雷大隊沒有停留呼嘯而過,眼睜睜看着一挺挺機槍從眼前劃過,直至後面跟着出現的重機槍和擲彈筒,土包子們晶瑩的口水流出來連成了一條白線。
正手足無措中,跑在隊尾的李大山路過時拍了馬得意肩膀一下,咧嘴一笑:“得意,發什麼愣呢,跟上!”
哦了一聲,馬得意這纔回過神來,慌忙一揮手,帶着部下銜着雷大隊的尾巴開始扯起虎皮做大旗,能跟這樣的部隊跑在一起,心下里竟然滿是得意的心情,連帶着腳步也輕快了幾分,飄飄欲仙。自己這個名字起得好啊,馬得意馬得意,現在可不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
跑着跑着,心下里開始納悶:二哥不是說叫我來給仁哥帶路嗎?看他們徑直朝着黃頭嶺開進,哪有半分不識路的樣子?想着想着,竟感覺心頭一片溫暖:仁哥叫自己來,哪是不認識路,分明就是爲了給自己長臉啊!
距離黃頭嶺山腳兩裡處,隊伍停了下來。趙長興一聲令下:“原地休息,吃飯喝水大小便,等候命令!”隨即往隊伍中央位置趕去,那裡,正是老闆和老闆娘所在的位置。
李大山一把摟過馬得意,同樣往隊伍中央走去。現如今168人的滿編大隊,即算是以雙縱隊行軍,也是頭尾不能相顧。按照早已形成的慣例,趙長興打頭,自己斷後,老闆及老闆娘在中間坐鎮。
馬得意看到雷仁,緊走幾步趕了過去立正敬禮:“雷司令好!周政委好!”這一幕,看得3連的警衛班驀然一呆,從啥時候起,八路軍的司令和政委,成國軍的上司了?
雷仁和周凱笑着隨手回禮,周凱緊跟着逗了馬得意一句:“怎麼,沒帶早飯跑我們這來蹭飯吃?”
一聽周政委這個調調,馬得意更加得意,這二位現在越發沒拿自己當外人了啊!打了一個哈哈,塌屁股往雷仁和周凱中間一坐,接過勤務兵遞過來的挎包往地上一放,緊跟着變戲法樣的往外掏東西。饅頭、餅乾、牛肉罐頭、最後竟還摸出來一瓶杏花村,把雷仁逗得哈哈大笑。
馬得意咬開瓶蓋,仰頭咕嘟灌下去一大口,任由火辣辣的酒精順着腸胃一路燒灼,以此來平復自己激動的心情。隨後把酒瓶遞給了周凱,仁哥不喝酒,所有人都知道,但凱哥是喝酒的,想來他不會拒絕吧……
周凱笑了笑,把酒瓶擋了回來:“現在不喝,正事要緊。”
“哦,那好那好,等收拾了謝大鬍子,我陪凱哥喝個痛快。”
那邊廂,風捲殘雲下,雷仁已經吃完了早飯,點起了飯後煙:“得意,把昨天的情況詳細跟我說說,你們有沒有交火?”
馬得意搖了搖頭:“他人數不少,估摸着能有兩百,武器也算不錯,還有些三八式步槍。光憑我的3連,還真幹不過。二哥昨天派我來,就是看以前他沒跟咱們動手過,想着能談判解決。”
“唔……”周凱點了點頭:“我們也感到奇怪,既然以前三方都沒有撕破臉,他這次爲啥要搶3營的物資?哦,是搶我獨立大隊的東西?”
“不知道,昨天我來的時候,跟他說得明明白白,這十輛大車是6分區獨立大隊的東西,可這痞子壓根就不搭理我,只是把山門緊閉。我急了,上去跟他理論,這傢伙立刻就惡語相向。仁哥,他這是沒把您放在眼裡!”
雷仁壞笑着暼了馬得意一眼:“他是沒把我放在眼裡,還是沒把你放在眼裡呀?”
馬得意訕訕的嘿嘿一笑,城牆厚的臉皮竟也掛上了一絲紅暈,也不知是爲雷仁看穿了自己的小伎倆感到不好意思,還是酒精發揮了作用。
周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既然你們一心爲我八路軍送過來這麼多東西,我們自然要爲你出頭掙個面子。”
雷仁從地上一躍而起:“沒錯!敢動咱的東西,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會放過他。得意,這次哥就讓你威風一次,當作是在土石壩給你壓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