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1月2日上午,八路軍吳堡軍區6分區司令部的正式徵兵命令,終於下達到了全分區。哪怕是根據地最南端和最北端的村莊,也都在當天接到了通知。命令的內容很簡單:1月3號分區獨立大隊徵兵,時間在上午8點,地點在雷仙鎮。1月5號分別在安塞村和雷仙鎮再次徵召兩個連隊。
爲什麼只留出一天時間給大家反應?雷仁悠閒地朝周凱臉上連吐三個菸圈:“消息年前就散佈出去了,有心人早都該有準備。況且一天一夜的時間,也足夠大家從分區任何一個地方趕來雷仙鎮。如果他們來不及做出反應,說明跟我獨立大隊無緣,來生再聚吧。”
小道消息歸小道消息,大家儘管都願意相信那是真的,卻也不禁在心底裡有些患得患失。而隨着分區的正式通知下達,一時間風起雲涌。廢話,能加入雷大隊,可不是6分區所有熱血青年最大的夢想!接到通知後,不管是在分區根據地的南方還是北方,大夥竟是好像聞到了蜜糖的味道一般,漫天的雄性蜜蜂開始朝雷仙鎮嗡嗡嗡地急速趕來。
當然,這其中不包括原清水、石寨和安康等三個據點周邊的村寨。他們早就經歷過一次雷大隊徵兵的海選。在家中苦練數日後,都在1月2號接到通知的當天就來雷仙鎮投親靠友,臉上滿是自信的表情,就跟雷大隊上次公開徵兵時被內定的那些裙帶關係戶一模一樣。
至於雷仙鎮、李家溝、雞鳴村和白石坳,這四個6分區成立時最早的班底,村鎮中的適齡合格青年早都在前幾次雷大隊的擴編中,盡數如願以償,他們在這次雷大隊自成立以來,最大的一次擴編行動中反而成爲了看客,沒有絲毫激動與緊張的情緒。
而那些在雷仙鎮沒有地方落腳的,也都是通過各種見不得光的關係或者手段,在雷仙鎮周邊的原6分區幾個直轄村,花大價錢買到了一個鋪位。雖然沒有熱乎乎的炕頭,但只要混進了雷大隊,啥都值了!每個人心頭都抱着同一個想法。
對於雷司令的這個徵兵指示,全分區沒有一個人明白其中的含義。楊青山憤憤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往周凱謄寫的命令上蓋了一個紅粑粑後(由於雷司令不會寫繁體字,更是不習慣從右往左的書寫方式,因此所有的文字工作都由政委同志負責),竟是大白天也往牀上一躺,連打麻將的心情也沒有了。
徵兵前一天,晚飯後雷仁斜躺在炕上,一邊享受着生平最愛在吞雲吐霧,一邊摩挲着手裡的打火機,回味着羊羔的美妙滋味。想着想着,哈喇子就漸漸流了出來。正在做着春夢時,周凱卻大煞風景地一頭撞了進來:“老雷,實在沒辦法了,來你這裡躲躲。”
雷仁氣惱地翻了一個白眼:“要躲就躲到你家萍萍被窩裡去!跑我這裡來,鐵定把蒼蠅臭蟲招來一大羣。”
“你都知道了?”
“這有什麼不明白的。哦,現如今走後門都走到政委跟前來了,可見還是小白臉招人待見啊……”
周凱長長嘆了一口氣:“我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形。現在連長興和大山都躲得遠遠的不見了人影,這些人就跑我那裡送禮來了,還有更過分的,竟然都找到萍萍那裡去了!老雷,咱大隊真有這麼大的吸引力?”
仁哥淡淡一笑,沒有迴應小白臉。心底下卻也是感慨不已:想當初自己沒有光榮前,每當軍區特戰旅搞選撥,所有的部隊官兵還不是都跟瘋了一樣,削尖了腦袋往裡擠?
周凱獨自鬱悶了一會,忽的擡頭看着雷仁:“老雷,這次老楊可是氣壞了,你啥也沒跟他交代。現在這裡沒有外人,可以跟我說說不?”
“沒什麼好說的,多留出兩天時間,就是讓沒有選上的那些人,還可以趕回去參加新5連和新6連的選撥,僅此而已。”
周凱恍然下點了點頭,從抽屜裡摸出那副象棋,開始跟雷仁楚河漢界廝殺起來。兩個大男人,晚上不下棋,難道談戀愛?
夜色中,6分區政治部主任周洪海,偷偷摸摸出了宿舍往外溜去,左顧右盼間好似做賊一般。誰成想光顧着左右,卻忘了前面,剛出門,一頭碰上了王平,兩人頓時就撞了個滿懷,各自退了幾步。
周主任故作大氣,帶着一臉的笑容:“喲,老王,這是去哪呀?”
王政委也是愕然一呆,隨即恢復了淡定:“哈哈,是老周啊,我晚上吃得太飽,出去溜達溜達消消食。對了,你這是去哪?”
“一樣,一樣!哈哈哈哈……老王,回見。”說完出了機關宿舍大門,背起雙手往鎮東邊踱着小方步漫不經心灑然而去。
王平眼見周洪海走遠,一拐彎,從兩排房子間的小路急匆匆朝着同一個方向而去。
周洪海走出來一段距離,耳聽後邊沒有了響動,回頭瞟了一眼不見王平的身影,頓時就收起了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撒丫子直奔雷大隊的軍營。隨手打發了門口立正敬禮的哨兵,徑直走向了周凱的房間。到得門口,呆了一下,茫然四顧:這是咋的了,怎麼所有的幹部宿舍全是黑漆漆一片,只有大隊長的房間亮着燈?難不成,他們在開會?
偷偷摸摸順着牆根往雷仁的房間走去,剛拐過牆角,猛然又撞上一人,藉着月光擡頭一瞧,我靠!怎麼又是王平?到底是擔任領導職務多年,片刻後即反應過來,嘿嘿一聲低笑:“老王,消食消到這裡來了?”
王政委也是立刻就搞清楚了目前的狀況,也是賤笑一聲:“老周,都是一個班子裡的同志,既然都是同一個心思,早就該溝通一下嘛……”
周洪海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心底下卻在咒罵不已:溝通?那咋不見你先來找老子溝通,反倒是偷偷摸摸大晚上一個人跑來,當老子是頭驢?混忘了他自己也是在抱着同樣的心思、做着同樣的事情。
既然現在大家目標一致,周洪海也只得放下芥蒂,與王平一笑泯恩仇,這兩位6分區的二、三把手相互在對方肩膀上拍了拍,一起朝雷仁的房間走去。來到門口,也不搞敲門那套虛禮,徑直推門而入。老雷不是老周,沒有一個劉萍萍需要回避,都是男人,忌諱個屁!
進得門來,卻是集體一呆。只見屋裡,周政委正騎在雷司令的身上,兩隻手掐着對方的脖子使勁搖晃:“你妹!你妹!你妹!……”
雷司令兩條大長腿無奈的踢着空氣,猶在掙扎,從喉嚨裡發出嘶啞的聲音:“悔一步,就一步!剛纔被煙燻了眼睛,沒看清。”
感情,這兩位6分區的風雲人物,在爲了雷仁要悔棋而大打出手?我靠!王平和周洪海不由都是用手扶額,搖頭嘆息不已。聽到門響,周凱也是驀然一呆,轉頭看到是這二位進來,也是熄了脾氣,從雷大官人身上滾了下來,氣呼呼往炕上塌屁股一坐。
雷仁翻身爬了起來,衝周凱咧嘴一笑:“我說吧,叫你躲到萍萍那裡去,偏不聽。看看,把蒼蠅都招我這來了吧?”
王平臉就一黑:“老雷,你啥意思?”
仁哥點上紙菸,悠閒的長吐一口仙氣:“我啥意思你不懂?嘿嘿,明着跟你們說,這次大隊徵兵的負責人是政委,你們把他帶走吧,我不管。”
啥?老子堂堂獨立大隊的政委,會負責徵兵這種小事情?這廝擺明了就是想把屎盆子往老子頭上扣!周凱一把抄起桌子上的陶瓷水杯,就朝那個不要臉的雜碎頭上砸去。反正這貨鋼筋鐵骨百毒不侵,一身的橫練功夫刀槍不入,根本不必擔心把他打出個好歹來。
果然,雷仁只是一擡手就抓住了水杯,任周凱如何掙扎也不能動搖分毫。周洪海打了一個哈哈,當起了和事佬:“算了算了,老周,不管是打槍還是打架,你能是老雷的對手?平時他那都是在讓着你呢,歇了吧。”
這個道理周凱又何嘗不明白,也只得氣惱地朝雷仁臉上吐了一口唾沫,悻悻坐了回去。那廝卻混不在意,只是把臉湊過去,在周凱的衣服上把口水擦了擦。
“說說吧,兩位領導,這次是受誰的委託,想要夾帶幾個?”
見雷仁如此上道,周洪海笑得更是開心,緊走幾步上前,從棉襖內的兩個胳肢窩裡各掏出一條大紅袍香菸,往桌子上一放,隨即又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條,打開後遞到雷仁跟前:“老雷,這次還真不是我一個人的意思,是常委裡其他幾位同志,託我來跑跑腿。”
一指那張紙條:“這上面一共十個人,都是我們五個的親朋子侄,噥,這個劉陽,還是老劉的親兒子。廢話我也不跟你多說,這十個人你必須收下,這是分區黨委的集體決定。”
王平頓時就急了,哦,你們五個人,揹着我和楊司令幹下這等無恥的勾當,就成黨委的決定了?猛地把周洪海往邊上一扒,笑眯眯湊了過來:“老雷,你別聽他胡扯。我不代表黨委,就是私人想你幫個忙,請你收下兩個人。一個是老楊的,一個是我的。咋樣?”
雷仁接過那張紙條,看也沒看就隨手遞給了周凱,淡淡一笑:“這算不算命令?”
周洪海重重點了點頭,一臉的嚴肅:“加上楊司令和王政委這兩個,一共12人,就是分區黨委常委的集體決定了,當然算命令。”
雷仁吭哧一笑:“如果我拒絕執行呢?”
王平和周洪海頓時就急了,現如今在6分區,雷司令的風頭一時無兩,他要真不給自己等人面子,自己還真是束手無策。剛要再說,一陣好聽的男中音適時想起:“老雷,擴編三個中隊,有一百多號呢。這區區12個人,我們就當給同志面子吧,明天我親自考覈他們。實在不行,就全調去炊事班和通信班吧,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