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當家心目當中,現如今但凡有人聽到“謝家寨”三個字,無不是嚇得魂飛魄散。甚至坊間流傳,晚上誰家的孩子夜啼,只要媽媽在他耳邊說上一句“紅瞳老妖專門吃喜歡哭的小孩”,立馬就能止住哭聲。沒法子,咱大哥在伊川鬧出的動靜太大,想不出名都難。當然了,這裡說的“大哥”可不是指的大當家,而是那位咱絕對的大哥大。
謝家寨自從傍上了6分區這棵大樹,不但解決了那二十多個小不點的後顧之憂,更是在大哥大打出來的絕世威名下,現在是要糧有糧要錢有錢要槍有槍。家裡缺了啥東西,只要挑個刺眼的土豪送封信去,那些土財主立馬就得屁顛屁顛給咱雙手奉上。這半個多月以來,真真是咱落草後過得最風光的好日子!
更是因爲有了大哥大的居中調停,現在謝家寨、八路軍、西北軍3營早已是親如一家,除了出去打土豪,整個謝家寨如今壓根就沒有出來劫過道。這次碰上尋夫小隊,也只是湊巧而已,因爲他們剛剛去吃完一家大戶,在回山的途中偶然遇見。
照理說,憑現在謝家寨的底子,面對十來人的國軍,根本就提不起半分興趣。就這點人,身上能有多少錢,又能帶多少糧?至於他們身上的十來支中正式步槍……沒見老子的隊伍裡,連三八大蓋都有好幾十條?
二當家之所以對他們感興趣,是因爲親衛班身上所穿的軍裝顏色,跟在這片土地上見慣了的西北軍完全不一樣。東北軍少校營副出身的二當家,自然知道在以前軍閥混戰時,各個地方的武裝派系,軍裝的顏色就像開了大染坊,全憑各位督軍、大帥的個人喜好。而現在尋夫小隊的這種軍裝,只有一支部隊有資格穿在身上——國民黨中央軍!
趙隊副前不久來傳信的時候就說過,這次闖下的禍太大,憑謝家寨絕對扛不下來。因此,叮囑了自己一定要密切注意伊川以北過來的部隊。二爺說得很明白,117旅絕對不敢再來找麻煩,要來就只能是從外地調兵過來剿匪。而恰恰就在這時候,穿着中央軍軍裝的一支小分隊,莫名其妙出現在伊川附近,這就不得不讓二當家謹慎對待了。
且看他們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莫非,這就是前出偵察的小分隊?而在他們後面,跟隨着前來剿匪的大部隊?想到這裡,二當家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自報家門,只要他們稍稍露出一點異樣,立馬就是殺無赦,先幹掉這支偵察隊再說。
除了一個最先反應過來的李江山,在山溝裡插翅難飛的衆人聽到又出現了一個謝國強,竟然全都笑得前仰後合,頓足捶胸根本停不下來。只見帶隊的那個上校還沒有說話,剛剛調侃自己的上士班長,卻一邊笑得直抹眼淚,一邊顫巍巍擡起一根手指頭指着自己。
“喂,兄弟,不是我說你。謝家寨都是黑衣蒙面的江洋大盜,哪有你們這樣穿成叫花子的?剛纔就跟你說了,你要冒充……”
黑衣蒙面?這是說大哥大呢,江洋大盜?果然!他們就是衝着謝家寨來的!必須殺人滅口,然後馬上派人給雷哥送信!二當家當機立斷把大手一舉,嘩啦嘩啦子彈上膛的聲音頓時響成一片,立刻就打斷了親衛班長的肆意嘲諷。
上士班長一愣,這才發覺不對勁,李參謀不但沒有跟着一起開懷大笑,反而是臉色早已經黑成了鍋底。止住大笑環目四顧,憑藉着多年的從軍經驗,上士立刻就從這幫叫花子身上,感受到了純正的軍人氣息。只看他們持槍的姿勢和冷漠的眼神……沒錯!這是一支正規軍!而且是久經戰陣,手上沾滿血腥,絲毫也不亞於新7軍士兵的精銳正規軍!
他們是哪支部隊?從哪裡來的?爲什麼要在這裡冒充謝家寨的土匪伏擊我們?像這樣精銳的野戰部隊,整個二戰區也挑不出幾支,他們的目的是什麼?自己死了事小,可一旦小姐出現閃失……他又如何知道,他面前的這支隊伍,是跟日軍從關外一直打到關內,不折不扣的抗日精英部隊!
班長在轉動腦筋時,李江山此時已經考慮了良久,連他都能想得到的問題,上校參謀又如何想不到?至於二當家說自己是謝家寨的人,此刻沒有一個人相信,全當他是在放屁。你見過哪股土匪,比正規軍還像正規軍?好吧,這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麼奇怪。當你說假話的時候,信的人一大堆;而當你好不容易良心發現說出一句真話來,反而沒有人肯相信了。當然,還是有一個人相信,就是那位仍在捂着肚子爆笑的林妹妹。
嗯,這裡距離伊川只有不到五里,他們敢在這裡伏擊我,肯定是有恃無恐,說不得,現在還有另一支部隊,就在伊川外面準備伏擊前來救援的3營。可他們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難道是鬼子組織的救國軍別動隊?
身爲二戰區上校參謀,李江山早就看到過敵情通報。抱着用中國人打中國人把水攪渾的心思,日本人召集皇協軍當中的鐵桿漢奸,組建了號稱“忠義救國軍”的數支精銳部隊,專門假扮土匪、國軍、八路軍出來作惡,目的就是挑起各方的猜忌,不能團結起來一致抗日。好死不死的,不會讓自己給一頭撞上了吧!
只看那個領頭的此刻已是滿臉殺氣,完了,他們已經動了殺心。面對一百多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自己這裡十二個人根本就是案板上的魚肉。當然,林佩兒和丫鬟理所當然的被他排除在外。手無縛雞之力且是嬌滴滴的林大小姐,你把她算做戰鬥人員?腦子給驢踢了吧!怎麼辦?如何才能化解眼前的危機,保護佩兒不受傷害?
李江山快速地思考着,一邊揹着雙手隨意走動,一邊大聲笑了起來:“謝家寨?你們真是謝家寨的人?你們怎麼能夠證明自己是謝家寨的?”看似漫無目的,卻又於東飄西蕩中向着林佩兒靠近。
明知故問!二當家沒有答話,只是眼中的殺機更重三分。剛要把大手一揮,一輪排槍幹掉這個偵察分隊,驟變突起!
只見李江山此刻已經晃到了林佩兒身後,忽然擡起左手一把勒住了她的脖子,右手飛快地掏出了手槍頂在了小大姐的太陽穴上。湊到佩兒耳邊飛快的低聲說了一句:“配合我。”李江山隨即高聲大喊:“都別動!誰動一下,她就沒命了!”
一轉頭看向了目瞪口呆的上士班長,左眼飛快地眨動了一下:“發信號!”
老馬手裡握有一個整營,只要看到自己的信號,他一個急行軍半小時就能趕到。不管伊川外面有沒有埋伏,此刻老馬已經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如果此番佩兒真要是折損在這裡,以雷仁對佩兒的感情,那廝如果不宰了這裡所有的人償命,老子從此以後就蹲着撒尿!嗯,不管能不能保住佩兒,至少也要拖到老馬趕來,給雷仁以後復仇留下線索。
上士班長立刻反應過來,從挎包裡掏出信號槍,“嘭”的一聲,一顆紅色信號彈直衝雲霄,隨即在高空炸響,綻放出一朵美麗的煙花。
此刻在伊川鎮,正在爲了打火機事件愁眉不展的馬得草,忽的被從外面衝進來的張東昇嚇了一跳。
“哥!不好了,紅色信號彈!”
“哪?”
“我們北邊,不到五里。”
“你估計會是誰?”
“這還用想嗎?只有國軍纔有信號彈,鐵定是上面派人來剿匪了。之前老謝來通報過,午後他們會從那裡借道回黃頭嶺,恐怕是老謝跟他們一頭撞上幹起來了,那邊在向咱們求援。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姐夫派來的人。”
“壞了!如果重慶那邊有了反應,應該就是這幾天的事!東昇,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絕不能讓老謝出事,不然雷哥那裡不好交代,咱必須去救!林家果然是咽不下這口惡氣啊……我帶得意先走,你馬上給土石壩送信,然後把1連也帶過來,既然要動手,就絕不能留下活口!”
這邊雖是籠罩着一片緊張的氣氛,卻是忙而不亂。到底是張東昇機靈,算算日子,知道打火機事件的後續發展,要出事就在這幾天,所以馬得意的3連一直都處在高度戒備狀態。在張營副跟姨夫商量對策時,3連已經集合完畢,一待張東昇出門,立刻就開拔向北急進。
而在事發地……
好吧,謝家寨衆人集體傻了。
自己本來就是要把他們全部幹掉,而那個上校居然挾持一個女子,用她來威脅咱不要動?你丫的腦子進水了吧!雖然那女子長得比畫上的狐狸精還要好看,可這、這關老子屁事啊!至於他們發信號,二當家完全沒有放在心上。向伊川的3營求援?嘿嘿……
二當家愣了好一會,輕輕把手放了下來,衆手下茫然不明所以,也不由都把槍口垂下。
李江山一聲獰笑,惡狠狠地盯着二當家:“說!你們到底是不是謝家寨的人!”
“男子漢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們是謝家寨的人,可你拿什麼來證明自己的身份?”嗯,現在沒有別的法子,就是一個字——拖!
“我……”
“哼!我就知道你們是冒充的,你到底是不是?”
“男子漢大丈夫,行不……”
“你用什麼證明!”
“我……”
“騙子!你們根本就不像謝家寨的,你到底是什麼人!”
“男子漢大丈……”
“給我證據!沒有證據,我憑什麼相信你是謝家寨的?”
“我……”
乖,聽媽媽給你講故事……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裡有一個老和尚,還有一個小和尚。有一天,老和尚跟小和尚講故事: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裡……
反正兩邊都在等待3營,雖然各自懷揣的心思不同,但誰也沒有急着動手。正當二當家被李參謀繞得欲仙欲死時,遠處一彪人馬急匆匆趕了過來。
李江山擡頭遠眺,可不正是張東昇馬得意帶着3連殺到了。李參謀頓時仰天哈哈大笑,死死盯着二當家:“小子!我不管你到底是何方神聖,來這裡幹什麼,今天你都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