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讓官府把事情調查清楚的！”倪震黑了臉，丟下一句話，大步跨出了大堂。在門外靜靜等候的冷雪，跟着倪震離開了我們的視線。
“別以爲你是官，我就怕你！我潛兒所受的，必定千倍百倍的奉還給你！”唐夫人朝着遠去的背影，大聲說道。
“來人，備轎，我要去府衙！”唐明英跟在唐夫人身後，一起出了府。看來霍捕快又要頭痛一番了，如此霸道又難纏的女人，又得去找他麻煩了。
“狗咬狗，這場戲太精彩了。”待旁人離開後，司徒難掩心中的激動，輕聲說道。
“你得好好感謝精心編排這一切的人。”我從唐夫人坐過的椅子下，撿起了一張小紙條，上面端正地寫着：唐潛是被人慫恿服用了冰麻，纔會摔下繡塔，神智不清。如若不信，可傳大夫驗證。冒死特來告知，只望討還公道。
“哦？這張從天而降的告密紙條，真是來得時候。”司徒接過紙條，仔細地看着。
“真是天助我也，李嶺的那位‘朋友’，也是時候出來見人了。”司徒的眸中閃着狡黠的光，嘴角牽起一絲弧度，每次有了新計謀，他都是這副瞭然於胸的模樣。
“你……是想學習它的離間計？”我望向這張神秘字條，心中已經大概明白司徒的用意。
“不是，不單只是離間，這招叫借刀殺人，亦是漁翁得利。”他笑着說道。
“但要注意時機，這兩方，暫時都還有用處。”我提醒道。玉兒爹的案子，秘密軍器監的位置，這些都要靠唐倪兩家。他們所藏的秘密太多，在還沒有吐完之前，絕對不能輕易死去。
“嗯，一定要把握時機。”司徒頷首。
“煙莫，等等。”與司徒分開，穿過花園，天色漸暗，樹叢旁一個人影，喚住了我。
“哥哥，有什麼事嗎？”待他走近，纔看清，原來是況鵬。這幾日太忙，很少遇見他。也是爲了留點時間，讓他好好“療傷”。
“煙莫，你和玉兒……一直都很要好。你一定了解她。”他突然說道。我還是沒有領會他話中的意思。
“我想問……到底怎麼做，玉兒纔會滿意？”他低沉的聲音中帶着希望。
“哥哥……”我驚訝擡頭，眼前這個毫無自信，形容憔悴的男人，就是曾經正直、熱情、整天快樂無比的哥哥嗎？
“我……我真的很痛苦……”他雙手抱住頭，蹲了下來。“我知道自己不能這麼賤，但我真的愛玉兒，瘋狂地愛……”他把臉埋在雙手中，聲音哽咽。
“哥哥……你別這樣。”我扶起他，坐到了石凳上。
“煙莫，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到底怎麼樣，玉兒纔會接受我？”他再一次問我這樣的問題。
“哥哥……玉兒已經變了。”我想起湖畔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淒涼無比，我與哥哥一樣，對玉兒有種難捨難棄的感情，只是，她既選擇了離開，誰又能阻攔她的腳步。
“變了？她變了……是的，她變了……”哥哥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沉默了。
“哥哥，每一個人有她的選擇，我們無從干涉。既然你做的已經夠多，就應該問心無愧。這份感情有了交代，就應該圓滿畫上句號。”我輕輕說道，就如我與宏軒，我曾想不顧一切地跟隨，只換來一個荒唐的結局，但我對這份情不存在虧欠，就不應該有遺憾留下。
錯過，不是遺憾，而是註定。
“煙莫……謝謝你。我說了，心中就好受多了。”他直起身子，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
“哥哥，慢慢來，時間一定能證明一切，也能抹平一切。”我輕輕拍拍他的肩膀。
“倒是你這個做妹妹的，來開導我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哥哥，無論發生什麼，記得，我一直都把你當我的哥哥。”我認真說道。
“傻妹妹，我當然一直會是你的哥哥。南笑也一直是我的弟弟。”他自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髮，動作寵溺至極。
“原來你……”我驚訝，自從南笑出現，況鵬並未有任何異常表現，雖然對南笑很親切，但也從沒有來問南笑和況鴻爲何這麼相像的問題。他不說，我自然忽略了他的感受。原來，他一直都知道真相。
如此憨厚、善良的況鵬，若有一日知道，我的敵人正是他的親生父親，又知道，鴻兒的遭遇可能跟他的親人託不了干係，又或者，知道玉兒爲了自己的目的，如此不擇手段。他會是怎樣的反應？
我不敢想象，當一切醜陋都被揭開，我們是否還能這樣促膝長談，毫無保留？我們的兄妹之情，源於一場陰謀，又會止於何處？
回到房中，身心疲憊，今日發生太多的事情，知道越多，心中越是煩躁，蒙上被子，躲進自己的世界中，努力掐滅一根根燃起的火苗，讓思維停頓，便很快進入了夢鄉不遠處，碧藍的海面波浪翻騰，有一葉小舟行在其中，如此渺小，卻又如此清晰地出現在視線中。我拼命地奔跑，不顧海水溼了衣衫。纔看清小船上那個白色身影，就是銘燁。
“銘燁……我在這裡！”我興奮着揮着雙手，渴望他能看到。
可是他似乎沒有聽到，小舟漸漸往海中央漂去。“銘燁，我是煙莫，我在這裡啊！”我用盡力氣，大聲呼喊。
那個人影始終不理睬我分毫，直到我奔跑着，跑到筋疲力盡，他卻消失在了地平線……
突然畫面又一轉，我站在一個房間裡，兩個人背對着我，正津津有味地吃着什麼。這個背影，好熟悉，我努力回想，是的，是銘燁！
“銘燁，你怎麼在這裡！”我拼命想走近去跟銘燁說話，可是並沒有任何效果，人似被定格在了某處，無法動彈。終於畫面轉了過來，桌上的那盆就是‘黃金翡翠豆腐羹’，銘燁正在一勺一勺喂她！
“皇甫銘燁，你怎麼可以這樣！”我心中的憤怒和委屈同時襲來，忍不住哭了起來，可是他們根本熟視無睹，似我爲空氣般，繼續卿卿我我。“銘燁，你不可以對別人這樣，你怎麼可以呢！”我又氣又惱，大聲控訴着……
突然被自己的哭聲驚醒，嗚咽聲還在寂靜的黑夜裡迴響。淚水已經溼了枕巾，翻身抱住錦被。我這是怎麼了，銘燁不會有事的，更不會對我一樣對待別的女人……我拼命搖頭，說服自己，夢境是不真實的。可是無限的委屈和擔憂還是縈繞着我，久久不散。
“小姐，小姐，那個茶樓的老闆回來了。”如是清脆的聲音，讓我從疲倦中緩緩擡起了頭，一連幾日，銘燁沒有任何消息，我在唐府也快住了大半個月了。因爲案子沒有頭緒，一切都似乎陷入了絕境之中。
“他怎麼說？”我給自己倒了杯水。
“他此次去都城，按小姐的囑託，前往‘品閣’茶樓買‘銀雪’，可是被那裡的老闆告知，整個都城，目前上等茶葉幾乎斷供。這樣的情況持續了有一段時間了。”如是歪着腦袋，轉述道。
“果然……”我的心一下沉入了谷底，看來銘燁的確是失蹤了，連他的茶葉生意都擱淺了。我捧着杯盞的手微微有點發顫，勉強喝了口水。
“小姐，你看，這是什麼！”如是從背後拿出一個油紙包裹的東西，她快速打開，神情自豪，“奴婢知道小姐喜歡吃‘聽雨樓’的黃雞，特地囑咐老闆給捎回來的呢！”
一陣撲鼻的香味迎面而來，進入我的鼻腔，卻變成了油膩作嘔的引子，胃中一陣翻騰，捂着嘴跑到盆邊，一陣乾嘔。
“小姐，小姐，你這是怎麼了？”如是嚇得臉色發白，扶着我，坐到牀邊，又遞過水杯，讓我漱口。
“如是，今日是初幾了？”我稍稍感到舒暢些了，依靠在牀邊，問道。
“今日……是初十了，對，是初十。”如是想了想，肯定地說。
“已經初十了……”我呢喃着，“你把黃雞拿去讓大家吃了吧，我沒什麼胃口。”可惜瞭如是的一片心意了。
“小姐，要不要去請大夫？”如是不肯挪動腳步。
“不必了，我休息下就好。”我擠出一個微笑。
“那……”她還是不放心。
“快去吧，還要記得這幾日注意晴小姐的行蹤。”我吩咐她。
她領了任務，才依依不捨地走出了我的房間。如果說，此刻誰是我最值得信賴的人，那應該非如是莫屬，我們日日都在一起，從來沒有分開過。但如果有一天，我要身陷囹圄，或者漂泊逃亡，我一定要先把她推離我的身邊……
今日已經初十，記得上個月的月事是初一來的，最近太過操勞，並沒有在意這事。現在細細回想，腦海中蹦出一種可能，讓我又驚又喜，同時更多的是不安，雙手自然撫上平坦的小腹，疑慮叢生，我會不會懷孕了？
這個想法讓我的心怦怦直跳，如今的反應都十分相像，時間上也很吻合，可是……可是，和銘燁，只有在“山海寺”那麼一次而已，真的會這麼巧合，就有了孩子？
我和銘燁竟然有孩子了……我的嘴角禁不住溢出了微笑。可是，現在形勢如此緊張，一切都蓄勢待發，如果真的有了孩子，必定成爲牽絆……
心中焦慮不安，下了決心，去找白大夫，與其自己這樣猜測，還是讓他來確定比較好。
“白大夫……”我走進他的房間。他正坐在案前認真書寫。
“煙莫小姐，你來得正好，我有好消息！”他的眸光閃亮，右臉的傷疤，掩蓋不了他的神采奕奕。“我研究出了一種方子，現在馬上去抓藥，唐公子連續服用七日，一定會有起色！“他走過來，手上揮着剛剛書寫完的藥方。
“哦，那真是太好了！”只要唐潛恢復神智，總能問出點什麼。
“是啊，我馬上去抓藥！”
“白大夫……等等。”我趕緊叫住他。
“你……不舒服？”他看我神色異常，馬上轉過身來，嚴肅問道。
“替我診脈吧。”我坐下，伸出手。
“好……”他坐下，狐疑地望了我，開始診脈。
“你……”過了一會兒，他的眉眼上挑，面露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