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嬤嬤並不贊成薛氏在楓臨苑對雲居雁動手,畢竟那裡是沈滄的地方,薛氏對那裡的人事並沒有太強的控制力。可她不過是個奴婢,又剛剛被主子懷疑她的忠心,此刻她哪裡敢多言。看薛氏胸有成竹的,她只能祈禱這次能順利過關。
青紋手執鴛鴦壺站在一旁。待薛氏與桂嬤嬤說完了,這才上前示範。至薛氏點頭表示滿意,她又擔憂地說:“夫人,玉礦那邊,一旦大爺過去了,會不會……”
薛氏橫了她一眼,不置可否。之前她故意放水,就是爲了讓沈君昊輕敵,以爲玉礦那邊的事情很容易處理,讓他掉以輕心。這次等他在礦場摔一個大跟斗,回來又發現心愛的女人一輩子都不能替他生孩子,這纔算得上真正的打擊。她輕輕笑着。本來她沒打算這麼快徹底除掉沈君昊,這都是他們逼她的。
桂嬤嬤看着薛氏的表情,心中發冷,情不自禁朝青紋看去。青紋悄悄對她搖頭,又低頭對薛氏說:“夫人,二公子和三姑娘的婚事都訂下了,三公子那邊……”
聽到這件事,薛氏臉上的笑意慢慢隱去了。她已經聽沈倫說,沈滄已經有了人選,恐怕還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她拿起茶杯,一小口一小口抿着。雲居雁讓她幾次失利,她已經深刻反省過了。將來,等沈君儒的妻子進門,她一定要做好更充分的準備。最重要的,一定不能讓她們聯手。
“夫人,如果大公子和三公子原本就不和,那您就不必擔心了。”青紋小聲建議。桂嬤嬤聞言,再次朝她看去。一直以來青紋都很少替薛氏出主意。她心中頗爲奇怪,卻也不好當着薛氏的面詢問。
薛氏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但沈滄一向對他們兩兄弟看得很嚴,沈君儒又喜深居簡出,少言寡語。她很難挑撥他們的關係。
“夫人,奴婢聽到一件事。”她對着薛氏耳語了幾句。
待薛氏進臥房歇息,桂嬤嬤在廊下拉住了青紋,陳述道:“你一向很少替夫人出主意的。”
“嬤嬤,今時不同往日。”青紋朝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說:“依我看,夫人恐怕再也拿不回針線房了……”
“你是說……難道姓李的那個婆娘……”
“暫時還不能下定論,但她畢竟不是我們的人。只要大奶奶給她好處,恐怕夫人是留不住她的。”青紋說着,擔憂地皺眉,接着又用更低的聲音說:“我明白,嬤嬤不想夫人冒險,畢竟夫人能走到今日,很不容易,可王爺的心思,嬤嬤不是不知道,世子爺又是綿軟的性子。你我都是夫人的心腹。自然要替夫人分憂。眼下,對夫人來說。大奶奶的肚子纔是一等一的大事。不要說我沒有提醒嬤嬤,到時你可千萬不能失手,再次讓夫人失望。”
桂嬤嬤聽着這話,心中不由生出一股無名火。她在薛氏身邊服侍的時候,青紋尚未出生。她的大半輩子都奉獻給了薛氏,臨老居然被一個小丫鬟指手畫腳。她剛想發作,馬上想到薛氏對她的信任已經不如以往。青紋這纔敢用這樣的語氣對她說話。她繃着臉點頭,心中暗暗想着這次一定要在主子面前唱一出好戲。
青紋看着她遠去的背影,輕輕一笑。她纔剛想舉步。肖媽媽悄悄走到她身後,諂媚地說:“青紋姑娘,宮裡送來的新鮮水果,我留了一盤,已經洗乾淨了,送到姑娘的房間去了。”她早就看出,自沈君茗“生病”,薛氏對桂嬤嬤的信任已經不同於往日了。桂嬤嬤一走,便有一個肥缺空出來。
“你不用做這些事的。”青紋淺笑着搖頭,又正義言辭地說:“我們做奴婢的,關鍵是會辦事,識時務,分得清自己應該跟着誰,聽誰的話。”說着,又對她笑了笑,轉身而去。
肖媽媽咀嚼着她的話,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她親眼目睹青紋在短短几年內從二等丫鬟升爲一等,最後成了主子的心腹,如今眼看着她馬上就能擠掉桂嬤嬤,成爲薛氏最信任的人,她一定要想辦法抱住她的大腿。
凝香院內,雲居雁好不容易說服了沈君昊。沈君昊看着她,心中滿是不捨。不過他也知道,正因爲不捨,他才更應該爲他們的將來努力。
“既然你巴不得我早些離家,那我明日一早就走,你幫我隨便拿幾件衣裳,我先出去一下。”他故意用玩笑的語氣說着離別的話。
雲居雁雖然相信他,卻還是滿心擔憂,畢竟玉礦一直在薛氏的控制之下,誰知道這次是不是她佈置的陷阱。她應下沈君昊的要求,目送他離開,又命玉瑤進屋幫着她一起收拾他的行禮。
沈君昊出了郡王府,騎馬直奔昌邑伯府。泰州陸家也是名門世族,陸航又與蔣明軒交好,京中很多人都認識他。他雖管不了他對雲居雁的感情,但他日日在茶樓坐着,呆呆望着樂器鋪子,若是被好事者察覺到了什麼,只會讓雲居雁難堪,甚至有損她的名譽。他要在臨走前先把這件事扼殺在萌芽中。
蔣家的下人都認識沈君昊,他又自來自去慣了,因此聽到他說,不需要他們通報,他自己去找蔣明軒,沒人敢攔着他,只說蔣明軒正在水榭彈琴,引着他往水榭而去。
蔣家的荷花池邊,沈君昊遠遠就見蔣明軒坐在亭子內,身前是一把瑤琴,一旁的小几上放着熱茶,而他正專注地彈着琴。隱隱約約中,沈君昊覺得琴聲很熟悉,卻又很陌生。這不是他經常聽到的曲子,但確實是他聽過的。
“你先走吧,我一個人過去。”他打發走了引路的小廝,駐足傾聽。
蔣明軒纖長的手指撫過琴絃,熟練地彈奏着曲子,眼睛注視着荷花池上含苞欲放的睡蓮。湖水被午後的陽光染上了點點金色,隨着微風拂過,似千萬只金鳥正展翅飛翔。那耀眼的光芒幾乎讓他睜不開眼睛。而在這漫天的金色光芒中,粉嫩的花苞更顯得嬌豔挺拔……
“啪!”蔣明軒突然一掌打在琴絃上,琴聲戛然而止。
沈君昊再次停下腳步,錯愕地看着他的動作。沒有人見過心浮氣躁的蔣明軒,更沒有人看過他拿瑤琴出氣。他不自覺地停下腳步,卻見蔣明軒深吸了兩口氣,復又彈起了之前的曲子。
“這曲子有什麼特別嗎?”沈君昊喃喃自語,再次駐足聆聽,隨即他注意到,蔣明軒彈奏的瑤琴十分玲瓏,並不是他常用的那幾把琴之一。
水榭中,蔣明軒命令自己靜下心,可他的大腦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與陸航的對話。他勸陸航必須認清事實,他告訴他,他應該回泰州,試着忘記她。他甚至清楚明白地對他說,她與沈君昊的感情很好,他見過她幾次,她的目光只在自己的丈夫身上停留。
可陸航根本聽不到他的話,他就像着了魔一般,一遍遍向他描述她在雪中吹簫的畫面,他告訴他,在她的美麗與驕傲背後,她其實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她曾偷偷躲起來哭得肝腸寸斷,她曾無助而茫然地凝立在風雪中。
蔣明軒不想聽這些事,但他卻把那些話記在了腦海中。沈君昊和沈子寒是他的好朋友,他一直認爲雲居雁在啓昌侯府應該第一時間向沈子寒表明身份。在雅竹小築中,他曾不客氣地警告她。可她沒有生氣,他看到的僅僅是她堅定地維護她和沈君昊的婚約。
“啪!”
一根琴絃斷了。手指的生疼讓蔣明軒回過神。他低頭看去,就見中指的指尖滴下一滴殷紅的鮮血,落在了烏黑的琴身上,染紅了潔白的琴絃。他拿出帕子,擦去了琴絃、琴身的血跡,這才用手帕捂住了中指。
“你受傷了?”沈君昊走入了水榭。他從未見過如此反常的蔣明軒。
蔣明軒被沈君昊的聲音嚇了一大跳,但他馬上掩去了所有情緒,平淡地說:“只是破了一點皮。你怎麼這個時間過來?”他順着沈君昊的目光朝瑤琴望去,解釋道:“四公主要找一把琴,所以我在試琴。”說着他朝沈君昊看去,彷彿在確認他是否相信了自己的話。
如果蔣明軒沒有特別解釋,沈君昊或許不會注意。但是他的解釋太過突兀,他不由地再次朝瑤琴看去。他沒見過這把琴,但是他見過同樣的木質,就在陸航與雲居雁合奏過的那間樂器鋪子。他記起蔣明軒曾讓陸航送了一把琴給雲平昭,最後被雲居雁退了回去。難道這就是那把琴?他無法確定,可看琴的大小,明顯是給女人用的。“原來這把琴還在你這。”他試探。
蔣明軒的臉上頓顯尷尬,他急忙道:“一直沒找到適合的人。這次正好可以給四公主,不過先要把琴絃全部換過。”
沈君昊的心下萬分詫異。他與蔣明軒太熟悉了。雖然他在極力掩飾,但他看得出,他很心虛。
他爲什麼心虛?沈君昊暗暗想着,再次朝瑤琴望去。終於,他記起來了,蔣明軒剛剛彈奏的正是雲居雁和陸航合奏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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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航有錯嗎?他和陸博濤應該是不同的吧?很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