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魯氏提起,雲居雁根本不知道雲惜柔給許惠娘寫信了,且她們一直有書信往來。雲居雁不知道也就表示雲雨桐和雲堇是不知情,而云平昭和許氏亦從未提起,那麼是誰替她送信的?
對雲居雁而言,雲惜柔於她,猶如鋒芒在背,她總覺得不安,可她的婚事已定,將來必定遠離京城,她們之間不可能再有交集。聽到魯氏說,惠娘和雲惜柔說的只是日常瑣事,並沒什麼特別,她只能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她杞人憂天。
雲居雁本想再勸魯氏,楓臨苑的婆子來問她何時過去,魯氏順勢告辭,雲居雁只能對她說,等沈君昊回家,他們一起去啓昌侯府,具體到時再說。
楓臨苑內,沈君茗由奶孃抱着,正“依依呀呀”不知說着什麼。在雲居雁的印象中,他原本會說一些單音節詞的,可此刻聽來,他口齒不清,丫鬟需要時不時上前給他擦口水。雲居雁恍然記起,沈君茗中毒當日,大夫曾婉轉地說,他可能會留下後遺症。她的心緊緊一揪。如果他真的變成弱智,何其無辜。大人之間的鬥爭,他又懂什麼?
雲居雁不敢上前求證,只是對着沈君茗笑了笑,算是打招呼,又向奶孃問了他的飲食,表達關切。不一會兒,丫鬟向她請示如何擺膳,如何安排,她一一處置了。
說起來,自太皇太后下葬,除了沈滄,沈家各院都沒有斷過葷腥,薛氏以此爲由,又說她和沈倫正值守制期間,只有他們晚輩才能陪着熱鬧一下,根本就是託詞。可她實在想不出,這麼多人的場合,又有沈君茗在場,薛氏能動什麼手腳。
不多會兒。沈繡第一個到了,給了沈君茗一個小金鎖。雲居雁纔想上前說話,其他幾房的姑娘們也到了,緊接着是幾個未成年的兄弟,房內間一下子鬧開了。
雲居雁是大嫂,薛氏又明說了,一切由她負責,她只能上前招呼。其他幾房都命人送了禮物過來。她除了命桂嬤嬤把禮物收好。時不時朝沈君茗看去,心中愈加懷疑。與此同時,她覺得桂嬤嬤異常緊張,整個人就像繃緊的弦。反倒是沈繡,從容又鎮定,舉止得宜,滿臉微笑,彷彿之前的種種不過是雲居雁的幻覺。
雲居雁想着沈滄突然把她叫去說的那番話,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她默默觀察着屋中的下人。
自沈君茗來到楓臨苑,沈滄已經把他身邊服侍的人全換了。此刻。兩個奶孃的視線時刻不理他,丫鬟們更是小心謹慎。注意力也都在沈君茗身上。另一邊,以桂嬤嬤爲首的奴婢是薛氏派來幫忙的,除了心事重重的桂嬤嬤,其他人也都沒有什麼異常。
因爲屋子裡人多,各屋的姑娘們大多把貼身丫鬟遣到了門外,雲居雁特別留意到,服侍沈繡的並不是香茶。至於茶水點心以及中午的膳食。都是楓臨苑的廚子準備的,負責上菜的也是沈滄這邊的丫鬟。在雲居雁看來,薛氏根本動不了手腳。
雖然兩個奶孃看起來十分盡責。雲居雁生怕薛氏想誣陷她殘害幼弟,並不敢十分靠近沈君茗,更不要說抱他了。茶水食物她也全不經手,有什麼事也都是儘量吩咐楓臨苑的丫鬟。
屋子的角落,一個負責換置冰塊的小丫鬟注視着雲居雁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默默記在了心中。
中午時分,待餐桌布置妥當,衆人依次落座。因爲守制的關係,大家很久未聚在一起用餐,氣氛很是和諧,至少是表面的和諧。雲居雁本想借着照顧衆人用膳的名義,避免飲食,沈繡出乎意料地讓出了她身邊的位置,招呼她坐下。雲居雁只得坐在了她身旁。
“三妹的風寒痊癒了?”雲居雁低聲問。四下都是眼睛與耳朵,她並不敢多言其他。
沈繡笑了笑,朝沈君茗看去,低聲問:“大嫂,十一弟是否有些不妥?”
“哪裡不妥?”雲居雁只能裝糊塗。
沈繡的目光從沈君茗的身上移至雲居雁的臉上,用更低的聲音問:“大嫂難道不曾品嚐我讓丫鬟送去給您的點心?”
雲居雁想到那丫鬟送點心時說的那句“一切都結束了”,她搖頭道:“我雖嚐了點心,卻不一定是三妹以爲的味道。若是三妹喜歡做點心,午飯過後不如與我一起去試着做幾款新的糕點?”
沈繡笑了笑,脣角帶着一縷譏諷,答道:“今日是十一弟的生辰,大嫂又何必急在一時呢?”她的聲音略高了幾分,坐在她旁邊的四姑娘湊過來問她們在說什麼,岔開了話題。
大約又過了小半個時辰,青紋拿了兩個酒壺過來,說是薛氏給大家準備的果子茶。她把酒壺交給了桂嬤嬤。桂嬤嬤給每個人都倒了一杯。
雲居雁雖然覺得桌上有一半人的酒和她的是一樣的,但還是沾了沾嘴脣就放下了杯子。趁着沈繡轉身的瞬間,故意把杯子放在了她的手肘邊。青紋看着杯子倒下,茶水灑在了桌子上,急忙拿起小丫鬟手上的抹布,上前殷勤的服侍。
所有人之中,雲居雁對青紋的懷疑最深,自然十分留心她的動作。她清楚地看到,她把擦過桌子的抹布收入了衣袖中,而身前的桌子上,一滴茶水都沒有留下,就連杯子也被收走了。
雲居雁心中的不祥預感更甚,情不自禁朝桂嬤嬤看去,只見她手持酒壺,默默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看起來反而沒有一開始那麼緊張了。
桌子之上,很多人的杯子都已經空了,雲居雁不覺得薛氏敢讓這麼多人陪葬,而桂嬤嬤在倒茶的時候也沒機會往她的杯子里加東西,若只有她的茶水有問題,那隻能是酒壺的問題了。她藉故離開了座位,低聲吩咐鞠萍,找個機會看看桂嬤嬤手中的酒壺是否有蹊蹺。若是真有古怪,索性當場揭發出來。
雲居雁的話音未落,就聽“嘭”一聲,桂嬤嬤手中的酒壺摔在了地上,裂成了幾瓣,一個剛剛上完菜的丫鬟立時就跪下了,急急向桂嬤嬤道歉。
這分明是毀屍滅跡!
雲居雁朝地上的殘骸看去,映入眼簾的只有白瓷的碎片以及淡褐色的茶水。她摁住欲開口的鞠萍,命令正厲聲呵斥丫鬟的桂嬤嬤不要爲難她,更不要掃了大家的興。
青紋在門外悄悄看着,急急離開了楓臨苑,回了玉衡院。
薛氏見她回來,急問:“如何?”
“夫人,大奶奶果真十分小心,並沒有喝下茶水。雖然她看到桂嬤嬤故意把酒壺摔了,不止沒有立時發作,還阻止了她訓斥丫鬟。”青紋陳述着事實,又擔心地說:“夫人,大奶奶如此小心,若是三姑娘不能成事,恐怕一切都白費了。”她說着,拿出了那塊已經沾溼的抹布,扔到一旁。
薛氏沒有迴應青紋的話。她已然發現桂嬤嬤前一晚突然消失了一小段時間。而剛剛交到桂嬤嬤手中的酒壺並沒任何問題,若是雲居雁當場鬧開,她一定會變成全家的笑柄。薛氏在心中暗暗惋惜錯失的機會,低頭沉吟。
楓臨苑內,桂嬤嬤趁着衆人不注意,拿着一個小包袱,鬼鬼祟祟疾步而行。不一會兒,她把布包交給了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婦人從布包中拿出酒壺的碎片,聞了聞,不悅地說:“嬤嬤,你這是與我開玩笑嗎?”
“姐姐,您這話是何意?”
“這不過是普通的果茶,如何就是證據了?”婦人把沾着果茶的白瓷碎片交至桂嬤嬤手中。
桂嬤嬤將信將疑,舔了舔茶漬。茶水中的果味很濃,又加了花露,她一時間難以分辨。婦人把布包塞入桂嬤嬤手中,繃着臉說:“幸好我打開看了看,若是這樣交給王爺,你想害我被王爺責罰嗎?”
桂嬤嬤聽她這麼說,一下子心亂如麻。青紋把酒壺交給她的時候,給她使了眼色。雲居雁打了茶杯之後,青紋那樣着急的去擦拭,又把杯子拿走了,這無一不說明果茶是有問題的,可這會兒又說茶水沒問題。她更是六神無主了。
婦人冷哼一聲,涼涼地說:“嬤嬤,依我看,夫人是想對付大奶奶,可與此同時,恐怕你早就遭了夫人厭棄而不自知吧?”
“姐姐這話怎麼說?”
“你自己想想吧!大奶奶可是啓昌侯的外甥女,如果大奶奶突然身體不適,事情是一定要水落石出的。可姑娘和少爺們都好好的,就是說夫人的果茶沒問題,那問題在哪裡呢?”婦人冷笑,隨即又補了一句:“你可別忘了,青紋拿走了沾了果酒的抹布和大奶奶的茶杯。可下次等她再把東西拿出來的時候,還是不是原來那塊呢?”
桂嬤嬤的心重重一沉。她終於明白薛氏根本一絲都不信她,這次不過是設了圈套讓她背責任罷了。她恐怕難逃一死。
楓臨苑的另一端,沈滄在書房中踱步,嘴裡嘟囔着:“她不會放過這次的機會,她到底打算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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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的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