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明軒來到沈家的第一時間,薛氏就得到了消息。她的身體已經恢復得七七八八,但她的心情恐怕這輩子都無法復原。若不是爲了沈君茗,她不會對雲居雁避而不見,她怕自己看到她,會忍不住心頭的怒火。
披着單衣靠在軟墊上,她失神地看着從窗口傾瀉而入的陽光。明亮的光線刺得她眼睛生疼,可是她依舊目不轉睛地看着,眼睛眨也不眨。
因爲自己遭了暗算,她已經儘可能加強了府內的管理,特別是大門及各處的院門。爲了兒子的將來,她一定要化悲憤爲動力。只有她的兒子成了沈家的繼承人,她曲意迎合伺候沈倫纔有意義。
嫁入京城的這幾年,她一直很小心地注意着沈君昊,沈君儒,與他們往來甚密的世家子弟也多有了解。據她所知,蔣明軒性子冷淡,甚至稱得上涼薄。他鮮少主動與人往來,以往他和沈君昊見面不是在雅竹小築,就是沈君昊去昌邑伯府找他。可最近他卻頻繁到訪,昨日和今日居然一連兩天都出現了。
“看來她說的確有其事。”薛氏喃喃自語。她口中的“她”是指於翩翩。她把目光移至屋內,因長時間盯着陽光,她看不清是誰在一旁伺候着。“青紋?”她喚了一聲。
“夫人,青紋出去煎藥了。”一個丫鬟恭敬地回答。
“煎藥?”薛氏喃喃了一句,再次陷入沉思。這幾日她已經冷靜了不少,細細想想,桂嬤嬤跟了她一輩子,不可能輕易背叛她,更不敢謀害她的。想到這,她趕忙壓下了這個念頭,自言自語:“不是她又會是誰?一定是她,一定是她見錢眼開。目光短淺!”
這般說着,她又想到了雲居雁的肚子。當務之急她決不能讓她生下沈君昊的嫡長子,這事怎麼都要辦到的。她暗暗下了決心。
不知過了多久,青紋端着一碗冒着熱氣的湯藥進了屋子。“夫人,您該喝藥了。”她半跪在牀邊,柔聲說着,“奴婢知道您怕苦,已經準備了蜜餞和蜜糖。”
“茗兒呢?他什麼時辰過來?”薛氏緊張地問着。在她的一再要求下。沈君茗會在中午時間被奶孃抱過來陪她一會兒,可僅僅是一會兒。沈滄以她需要好好休息爲由,每次都是不足一炷香時間就命人把他抱回去了。
青紋看了一眼時間,輕聲回答:“再過一會兒十一少爺就該過來了。夫人,伱先把藥喝了吧,喝了藥纔有精神與十一少爺玩。”
薛氏點點頭,端起藥碗一小口一小口喝着。以前的她確實怕苦,可現在,有什麼能苦過身爲女人卻再也生不出孩子?她細細品嚐着嘴裡的苦澀,她告訴自己。誰把她害成這樣的,她一定要千萬倍討回來。
青紋在一旁看着薛氏。小心伺候着。大概是沈倫的二十板子,讓她的身體尚未恢復,她的臉白得像紙,雖上了胭脂掩飾,但很明顯的,她的眼睛紅腫,好似哭過。
薛氏把藥碗遞還給青紋。瞥了她一眼,從碟子中拿起一顆蜜餞。“伱怎麼了?神思恍惚的。”說着把蜜餞含入了嘴裡。她記得青紋已經十七八歲了,而沈倫一直想要一個女兒。人都是得隴望蜀的。沈倫也不例外。不過桂嬤嬤死了,她有很多事必須依靠着青紋,也不能太過勉強。如果她不願意,再找個身家清白,性子綿軟的放在屋內,將來也好處理。
青紋放下盛着蜜餞的碟子,低頭輕輕一笑。她知道薛氏在打什麼主意。薛氏在心中不屑雲居雁仗着年輕貌美,試圖獨寵,可薛氏何嘗不是如此呢?沈倫雖有妾室通房,但除了薛氏懷着沈君茗的日子,其他時間,她還不是日日把沈倫留在房內,小心迎合。以前她覺得有兒子就夠了,現在兒子不在身邊,自己又不能生育了,她一定會想到用孩子固寵。
他說得沒錯,人只有在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得不到的纔是最好的,也只有被逼至角落的時候纔會奮起反抗。
想到剛剛纔見過面的他,她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肩膀。錐心的刺痛讓她神思恍惚。她相信他一定是怒極了,纔會伸手推了她一下,讓她撞向了假山。他雖第一時間扶起了她,可她從他眼中看到了失望。
我真的錯了嗎?她問着自己。
一直以來,都是他告訴她應該怎麼做,她從來都是亦步亦趨,可這一次,她難得遇上這麼好的機會,因此不想錯過,結果他居然說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明明是他說,陸航早就難以自拔,也是他說,沈君昊本質上是敏感又多疑的,他的驕傲與雲居雁如出一轍,他們太過相似,矛盾遲早會浮現。她用雲居雁的紫砂壺換了陸航的玉簫,她已經看過,玉簫之內有陸航的字,只要讓沈君昊不經意間發現雲居雁藏着玉簫,一定能激化他們的矛盾。其實就算沒有玉簫,當沈君昊發現雲居雁“送”了紫砂壺給陸航,他同樣會懷疑他們的關係。
她承認,她讓地痞說出“青竹”的名字確有畫蛇添足之嫌,可人人都知道青竹已經死了,這不過是一灘渾水,沈君昊弄不清真相,只會更加懷疑雲居雁和陸航暗通款曲,有意欺騙他。她到底哪裡做錯了?
“青紋,伱怎麼了?”薛氏奇怪地看着青紋。她從未看過她如此失魂落魄。
青紋回過神,搖頭道:“夫人,您有沒有覺得十一少爺有些不對勁?”她眼中的失意已經被關切取代。這是一早就計劃好的,是壓垮薛氏的最後一根稻草。
薛氏擡頭看她,問道:“哪裡不對勁?”她雖覺得沈君茗不愛說話了,可她每天與他接觸的時間太少,只顧着高興,並沒注意到其他。“他好像瘦了一些。”
“不是瘦了。”青紋搖頭,欲言又止。她習慣性地用左手抓住了自己的右手腕,猛然發現手腕空空如也。她慌忙低頭看去,根本沒有佛珠的影子。她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再也顧不得演戲,向薛氏行了一個禮,找了一個理由急匆匆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