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雙棲影 歸南國

山高水深,浮雲慘淡,晴光容暮。

船頭逆水而行,潺潺水流透着甲板上的溼意,柳絮盪漾在水波粼粼的江面上,長波浩瀚。

我抱膝坐在一艘鎏金溢彩的船頭之上,沁涼的風將我散落在肩上未理的髮絲吹起,幾縷擋住眼眸,迷濛了我的視線。

“姐姐,你們是遭人追殺嗎?竟落的如此狼狽。我看你肩上的傷似乎很重呢,幸好包紮的及時,否則你的左手就得廢了。還有那位公子,他臉色蒼白的嚇人呢,像是受了很重的傷,可是他身上卻一點傷痕都沒有……”幾尺之外,一名妙齡少女倚靠在船的欄杆之上用清脆的聲音在我耳邊絮絮叨叨。

一身素青的羅裳迎風飛舞,襯的她身姿的曼妙與纖弱,柔媚的眼睛透露着常人難以忽視的靈氣。

她一直都在笑,那笑很甜,並不假。

記得兩日前我醒來時,第一眼見到的就是這個女子,聽她的母親喚她爲卿萍,是她救了我與楚寰,他們的膽子還真有夠大,我們這樣狼狽竟敢救我們,不怕惹禍上身嗎?

這兩****大概瞭解到她們的身份,是一個舞班,大概有二十人組成,卿周遊在南北兩國的大客棧,酒樓登臺演出。似乎還頗有名氣,每日都有帖子來邀請他們登臺。

舞班的主舞者就是我身邊的卿萍,而她的母親卿蘭便是這家班主。

她的母親卿蘭對我與楚寰至始至終都沒給過好臉色,反而頗爲戒備,畢竟我們來路不明,怕是會被我們連累吧。倒是卿萍,她爲了留下我們還與她母親有過口角爭執。

卿萍既留下了我與楚寰,我便也就安心的待下,畢竟我們真的沒有去處了。而我肩上的傷還未好,既然有個地方能給我養傷,何樂而不爲?

“姐姐,自我將你救起,還沒聽你說過一句話呢?那名公子是你什麼人,他對你好像很關心呢,可是爲何這兩日也沒見你們說過話?”卿萍的問題似乎很多,可是我不覺得煩,因爲她是個很乾淨,很純潔的女孩,她臉上的天真我已經好久沒有看過了。

她的笑總讓我覺得很舒服,並不像王宮中的妃嬪與宮人,總是帶着一張虛僞的面具對我阿諛奉承,背地裡卻將我罵了不下千百次,更恨不得我死。

“卿萍,你又在偷懶了。”卿蘭站在船尾,扯着嗓子對着卿萍斥道:“過幾天咱們就到南國了,到時候有得忙了。你的驚鴻舞還不多練習幾遍,到時候若是砸了老孃的場子,你就別再跳了!”

“娘在叫了,姐姐下次我再找你聊天。”她甜甜衝我一笑,便提着裙子小步朝後跑去。

感覺到腳步聲越來越遠,最後趨於平靜。

四周突然的靜謐,唯剩下潺潺水聲入耳,我不禁垂首,望着江面漣漪陣陣,我的影子被打碎,已看不清自己的容顏。

就這樣靜坐着,呆呆的看着盪漾的漣漪,好像想了許多事,卻又什麼都沒想。

突然,一個人在我身邊坐了下來,能這樣無聲無息形同鬼魅而來的人,除了楚寰不會有其他人。

我以爲他會對我說些什麼,可是沒有。他就這樣靜靜的伴我坐在此處,風也將他的髮絲捲起,幾縷打在我臉頰上,有些疼痛。

“你對夜鳶,真的有反意嗎?”我開口了,兩日來我說的第一句話。

“沒有。”他的聲音平淡無波,卻讓我覺得很真誠。

“那你與凌太師之間的事是怎麼回事,總不能空穴來風吧?”

“我與他一直都保持着距離,只不過百姓不知從何得知的消息,一夜間鋪天蓋地的流言肆意蔓延着天龍城。”

“那就是有人故意而爲之,打算讓天龍城的百姓誤會,讓夜鳶起疑。”我淡笑着,“所以你那夜準備辭官,消除夜鳶對你的疑心是嗎。”

“他對我是否有疑心不重要,重要的是對你是否有疑心。”楚寰蒼白的容顏上閃過一抹嘲諷:“你不知,殺與不殺,只是王上一念之間。”

“所以,你認爲只要你交出兵權,讓他對你擯去戒心,他就不會再懷疑我有異心了?”我側首,看着他的側臉,蒼白的臉在陽光的照射下依舊冷淡如霜,沒有一絲的溫度。

“我以爲我會在那個王宮待上一輩子,會永遠沉淪在後宮的權謀鬥爭中。即使是這樣,我也心甘情願,因爲那兒有我牽掛的人,有我想要守護的東西。我真傻,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到他對我的懷疑。我還一心想要拉衡凌家與範家的勢力,卻沒想到……”猶自笑了笑,沒有再說下去,而一直遙望江面那慘淡之處的目光也收回,側首對上了我的眼睛。

他說:“局中人不自清罷了。我一直未同你說,只怕,你傷心。”

目光一轉,避開了他的視線,我沉聲問:“兩年了,很疼吧?”

感覺到他的身子剎那間微微一僵,慢慢才鬆弛:“我若不這樣做,你永遠不會服下那顆解藥。”

“你就那麼肯定我會懷疑嗎?萬一我當時將那顆假解藥吞下,你所演的戲不就被拆穿了嗎?”

他勾起嘴角:“我們相識已經十二年了。”

十二年,我與他竟已認識十二年了。

多麼漫長的一段歲月,可是由他口中說出來竟是這樣平淡,一語便已帶過。

動容之處,我握起他那垂放在身側的手,笑着說:“突然間,我好懷念若然居的歲月。雖然平淡,卻與世無爭。”

他的手一顫,卻沒有掙脫,任我握着。

“我們去找莫攸然,讓他解了你身上的嗜血蠱蟲……我們殺了壁天裔,若有幸能活着,就回去若然居好嗎?我們回到十二年前,那樣無憂無慮的生活。”隨着我的聲音起伏,他的手心也微微用力,回握着我的手。那樣緊,還帶着一絲輕顫。

他的眸中依舊有寒光,但是周圍卻有了暖意。

“好。”這是他答應我的。

·

夜裡,我與楚寰一齊進入船艙內,卿萍立刻蹦蹦跳跳的迎了上來,牽着我的手將我邀至飯桌前。

舉目望去,船艙內有三張飯桌,都擠滿了人正自顧自的吃菜閒聊。女子佔多數,男子不出十名,畢竟舞班跳舞的都是女子,男子也只是幹些力氣活吧。

我與楚寰坐在在卿萍身邊,卿蘭對我們依舊是不理不睬,時不時丟幾個冷眼過來,我們卻當沒有看見。

“姐姐你終於肯出門與我們一同吃飯了。”卿嬪笑着看我,又瞧了瞧楚寰,問:“他……是你丈夫嗎?”

“他是我哥哥,叫,少寰。”想到如今的我們不便說出真名暴露身份,便用了楚寰的真名,皇甫少寰。

“哥哥?”卿萍一聽,笑意竟愈發大,靈動的眼睛瞅了瞅楚寰,很快便收回。竟是一副女兒家的嬌羞之態,雙頰微微散紅。

突然間我彷彿明白了卿萍爲何一直要留下我們,原來她想留的人是楚寰。

“你們是兄妹?看着卻是一點不像。”卿蘭明顯的質疑着我的話。

我一笑:“班主好眼力,我與少寰並非親生。我們自幼便相依爲命,親如兄妹。”

“那就是青梅竹馬了。”卿蘭若有若無的瞄向卿萍,我頓時明白卿蘭這樣針對我們是因早就看出卿萍對楚寰異樣的情愫,故而想要急着趕我們走。真是可憐母親的用心良苦,換了任何人都不同意自己的女兒喜歡上一個來歷不明的男子。

“班主言重了。我與少寰自幼便是孤兒,唯有相互倚靠才能走到現在。我一直視他爲兄長。”我佯裝不懂她們母女的心思,狀似無意的撇清我們的關係,不讓她們誤會。

且不說我與楚寰本就不像她們心中所想,這個卿萍還有很大的利用價值,唯有靠她們舞班才能安全到達南國。藉由這家舞班的名氣,引出莫攸然。

我想,此刻的莫攸然定然在南國,除了那兒,他無處可去。

卿萍緊緊握着筷子,似乎很滿意聽見我這番解釋,然後便轉移話題:“姐姐你叫什麼名字?”

驀然響起多年前在倚翠樓裡,四媽媽爲我取的名字,脫口道:“嫣然。”

“嫣然姐姐。”卿萍伸出筷子,夾了一個大大的雞腿放進我的碗中:“你們傷好了,要去哪兒呢?”

我望了望始終未發一語的楚寰,回道:“我們一直是浪跡天涯,居無定所。”

“那你們可以……”卿萍纔想說什麼,卿蘭立刻將她的話截斷:“我看倒像是被人追殺,傷好了就快些離開,我們卿家舞班可受不起你們的連累。”

卿萍立刻嗔怒道:“娘,你說什麼呢。”

“也難怪班主會誤會。我大哥少寰向來喜歡打抱不平,愛管閒事,故而得罪了許多權貴。可是大哥他功夫好,他們拿他沒轍,就對我下毒手,想要用我來威脅大哥。”我沒有說下去,眼中閃着淚花,悠悠垂首。

“嫣然姐姐,你別聽孃的。你們就安心留下吧,反正就是多兩雙碗筷而已,我們卿家舞班還養的起。”卿萍探首撫着我的背脊,安慰着我。

“卿萍!”卿蘭有些惱怒。

“娘,你真是冷血。”

“老孃真是白養你了。”重重一拍桌案,氣憤的拂袖而去。

卿萍無視卿蘭的怒氣而去,反倒是好奇地問:“方纔聽說少寰……哥哥他好打抱不平,那他的功夫定然很好了。”

我笑着點點頭,暗暗踢了踢楚寰的腳,示意他不要像個木頭一樣坐着。

楚寰彷彿沒有感覺到我的提醒,竟自個斟了杯酒,慵自飲盡。

卿萍一臉崇拜的看我,眼角卻偷偷瞥着楚寰:“卿萍自幼便很佩服那些行俠仗義的劍客,自己也很想學劍,可是娘不讓,每日都逼着我練舞。姐姐也知道,我們是靠舞技吃飯的。”

“那正好呀,大哥反正閒得很,可以讓他教你練劍。他的劍很快……”我這邊正和卿萍聊的熟絡,卻沒有發現楚寰那張淡漠的臉愈發冷酷,酒飲了一杯又一杯,終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哎,你們聽說沒?北國的元謹王后被廢,大將軍楚寰竟將她帶走了。”隔壁桌傳來一聲小小的議論,吸引了我與楚寰。表面雖是不動聲色,卻在側耳傾聽着。

“元謹王后不是王上最寵愛的女人嗎,因何被廢?”

“聽說是有人列了八大罪狀請求王上廢的。這元謹王后真是享盡了世間的榮華,也是時候被廢了。百姓對她也有諸多的怨言,整個一妒後,根本無王后之賢德。”

卿萍倒是蹙了眉頭,極爲不贊同地說:“爲何得到君王專寵的女人就要被稱做妒後呢?”

“天真啊,你說當年楊貴妃爲何會被逼的在馬嵬坡上吊?不正是得到皇帝的太多寵愛,擴張了外戚的勢力,鬧的民不聊生嗎?”那名男子說的義正詞嚴。

卿萍的臉色愈發的難看,不滿的說:“我是個女人,不懂政治。只知道,楊貴妃與唐玄宗的愛情淪爲絕唱,而元謹王后與北帝的愛更是忠貞。”

另一名男子嗤鼻一笑:“女人的眼光都是如此短淺。”

卿萍突然扯過正黯然聽的出神的我:“嫣然姐姐,你說說看,爲何元謹王后得到了專寵就一定要淪爲天下人眼中的妒後?難道帝王就不能一心一意的去愛,非要三宮六院才正常?”

看着眼前爲元謹王后報不平的她,此刻的我倒像是一個旁觀者,從百姓的口中聽到這番言論,突然悔悟,今日的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明知專寵乃皇家大忌,我卻守着那份誓言揹負妒後之名,在不知不覺中我將自己推向權利的高峰。而有心者自然眼紅不滿,便捏造了凌太師與楚寰交好的言論來挑撥夜鳶對我與楚寰的信任。

任何一個君王都會忌憚我與楚寰的,若是楚寰與凌太師連成一線,那麼便會在朝廷中將範上卿的勢力連連打壓。到時候便是楚寰一人於朝中獨大,那時候又會是怎樣一番情景呢?

而我卻天真的要穩住凌太師的勢力不讓範上卿吞併,怕範上卿一人於朝中做大,隻手遮天,影響皇權。卻萬萬沒想到,我這一舉動便引起了夜鳶的疑心,以爲我有意拉攏凌太師……

“嫣然姐姐?”卿萍喚了一聲,將失神的我喚了回來。

“在後宮,愛情與權利是不能並存的。元謹王后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被廢是遲早的。”我笑着言罷,端起面前一杯酒,仰頭飲盡。

火辣辣的酒由口中淌入喉嚨,燒的有些疼痛,可我突然喜歡上這樣的感覺。

“北帝對元謹王后的愛並不輸於對這個江山。”一直沉默的楚寰終於開口說了今夜的第一句話。

卿萍臉色一喜,忙問:“你怎麼知道?”

“當北帝知道他的專寵已經威脅到自己的皇權,可他依然放縱自己在寵着她,空設了六宮。這份包容與寵愛,不是每個皇帝都能做到的。”

·

經過四日的水路我們終於抵達了南國,卿萍很纏楚寰,可是楚寰卻總對她不理不睬,她倒也不氣不惱,每日還是找他教她練劍。他們練劍之時卿萍總會拉着我坐在一旁觀看楚寰教她,每回她都會累的滿頭大汗,可她總是笑着倒像是樂在其中。

坐在一旁我總會想卿萍怎麼就突然喜歡上了這個像木頭一樣的楚寰,他們不過認識數日,連話都沒有說上幾句。

一見鍾情?

對楚寰這個像木頭一樣的人?

此次卿家舞班得帖在雲川城最大的碧軒酒樓演出,此次原本選定的是飛天舞,但是卿萍的體力支持不了飛天舞的高潮二十六轉。我見過卿蘭示範過飛天舞,以一條雪白的長綾爲支柱,如鳳凰高飛般輕盈的翩舞翱翔於天地間。其最注重的是體態輕盈,身子輕如鴻雁,丰神楚楚,秀骨姍姍。

那一曲飛天舞讓舞班的所有人驚歎,包括我,都被此舞深深吸了進去。卿蘭的年紀近四十,可她跳此舞時卻將她滿身的滄桑盡斂,反倒是脫俗高貴,似一夜間年輕了十歲。一身翩翩白衣從天而降之時會讓人有一種錯覺,誤以爲那是天仙下凡,讓人嘆息。

聽說卿萍學飛天舞已經三年,總是找不到那骨子飄逸輕盈的感覺,至今未有突破。卿蘭也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氣惱無人繼承衣鉢。

卿萍倒是不急於求成,因爲她的拿手舞是驚鴻舞。驚鴻舞注重“鳳凰來儀,百獸率舞”的感覺,卿萍把握的很好。可是我仍然覺得,驚鴻舞雖然柔美,卻始終沒有飛天舞來的驚豔,難怪卿蘭一直逼着卿萍學飛天舞。

纔在碧軒酒樓落腳,卿萍便拉着我的手便往外跑,楚寰竟也提着劍就追了過來。

外頭人聲鼎沸,熱鬧的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羣皆是滿臉笑意,卿萍就像個孩子蹦蹦跳跳的穿梭在人羣中,左看看右看看,好不開心。

我與楚寰緩步隨在後面,感受着此時此刻熱鬧的氛圍。不自覺揉了揉左肩,傷似乎好了很多,再養個幾日應該就能復原了。

“還痛嗎?”楚寰在我身側,時不時伸手爲擋去來來回回衝撞的人,似怕會撞到我。

我搖搖頭:“其實你不用整日小心翼翼的跟在我身後,五年了,還有誰認得我。”又走了幾步,望着不遠處那個天真的卿萍,笑着說:“你覺得卿萍怎麼樣?”

“純。”考慮了片刻,他才吐出一個字。

“是呀,很純真的孩子。她很喜歡你呢。”我曖昧的看了看楚寰,他卻面無表情的沉默着,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突然,他開口問:“你打算一直待在卿家舞班嗎?”

“卿家舞班名氣大,很多酒家都會邀請他們去演出,我們正好藉着他們的名氣,引莫攸然出來。”

“跟着他們便能引莫攸然出來?”

“我要學飛天舞。”

楚寰的步伐一頓,我的步伐卻依舊,目光深而遙遠:“飛天舞那二十六轉對不會輕功的卿萍來說很難,但是對我來說,只要學個一年半載,又或者更快。只要我能登臺,莫攸然必然會出現。元謹王后與楚將軍逃離北國之事想必天下都有耳聞,莫攸然會來找我們的。”

他大步前行便追隨上來,後隨着我緩慢的步伐而行:“你這樣登臺露面會很危險,北國的某些人不會如此輕易放過你的。還有壁天裔的玄甲衛。”

我一側首,對上他雙眸幽深如瑰麗的黑寶石,冷中凝着擔憂。

“可是怎麼辦呢?莫攸然晚出來一日,你就要多受一次蠱蟲之苦。”

“何時你竟變的如此仁慈?”

“只是不想欠你的。”

他的目光閃爍着隱隱的冷意與傷痛,我刻意忽略,撇過頭望着小攤上的一排人泥。我蹲下身子望着那一排花花綠綠的童男童女,笑着抽出一支手持長劍,一身黑衣,面容帶着幾分森冷的人泥,仰頭衝楚寰笑着:“你瞧,這像不像你?”

他朝我手中的人泥望去,嘴角有了一絲笑意,從腰間取出幾文錢遞給攤主,幫我買下。

我起身,正好看見卿萍一臉疑惑的朝我們走來,我立刻將手中的人泥塞到楚寰手中,低聲道:“把這個送給她吧。”

他眉頭微蹙,冷睇了我一眼,卿萍已經來到我們身邊,望望我,再望望楚寰,最後再看了看楚寰手中的人泥。

“給你。”楚寰突然將手中的人泥遞至她面前,她有些受寵若驚的望着楚寰良久都沒有動手接過。

我笑着撫了撫她白皙的臉頰:“你瞧這人泥像不像大哥?他可是特地買來送給你的。”

卿萍眨着靈動的眼睛纔回過神,小心翼翼的接過,羞澀的說:“謝謝少寰哥哥。”

看這丫頭那春心蕩漾的模樣,我突然覺得自己是否太過分,利用了她對楚寰的情來達到自己的目地。若有一****知道我們至始至終都把她當作利用的工具,是否還會像現在這樣甜甜的喊着我嫣然姐姐?

·

那夜我真正看過卿萍一身血紅的鳳凰爭鳴繪紗衣裙,像一隻翩然的鳳凰在酒樓的高臺之上翩翩起舞時,我才發覺這驚鴻舞竟是那樣光彩奪目,贏得滿堂喝彩,久久不能停歇。而今日酒樓的爆滿更見證了卿家班在兩國的名氣。

卿萍這一舞可以稱的上是完美,可卿蘭的目光中卻無一絲笑意。

我閃避着熱鬧的人羣朝那個正在角落中觀望卿萍的卿蘭走去,她目光微動,疑惑的看着我突然的接近。

“卿萍的舞跳的不好嗎,爲何你如此不滿意?”看着她臉上的疏離,我倒是不在意,仍舊問她。

“卿家舞班的事就不用你多管。”她一聲輕哼,不打算搭理我,欲越過我走開。我卻伸手一攔:“班主,不論你費多大的氣力,卿萍永遠不可能跳出你想要的飛天舞。”

她眼中顯露寒光,鋒芒直射於我,危險的氣息在四周蔓延。我佯裝沒有看見,就說:“班主你也不想自己的衣鉢無人繼承吧?”

“你到底想要說什麼。”近乎是咬牙切齒地瞪着我,胸口間的起伏印證了她此時的怒氣。

“嫣然望能拜班主爲師,學飛天舞。”

她上下審視了我一番,嗤鼻而笑:“憑你嗎?我教卿萍學了三年都學不出神韻,你這個從未跳過舞的人想學飛天舞?”

“比起根基,嫣然自是比不過卿萍,但是我會輕功,飛天舞中最難的二十六轉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即使你能轉出二十六轉那又如何?神韻?氣質?優美?你能做到?”

“嫣然能吃苦,可以學。況且跳舞最講究的並不是入門的時間長短,而是天賦,不是嗎?”仰頭,我迎視她那審判的目光,我有自信,我能做到。

“那你認爲自己有天賦?”她的嘴角散着笑意,看不出她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嫣然願意一試。三個月,嫣然能給你答案。”

看着我的堅持,她臉上那嘲諷的笑意漸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沉思。

良久,她問:“你我非親非故,我憑什麼教你?對我有什麼好處?”

“第一,你的飛天舞不會永遠匿跡於世。第二,我若能練成飛天舞,你卿家班必定比現在的名氣還要大。”

“好一張利嘴。”她一笑,精明的眸子流轉片刻,才說:“好,那就三個月。能否學成,就看你的造化。”

·

後來的日子裡,卿蘭每夜都會在雲川城的西郊小溪邊與我會面,並不讓任何的人知道卿蘭與我之間的三個月期限。

整整五日卿蘭都讓我在小溪中奔走,不能濺起水花。她說,跳飛天舞首先要讓自己的身子變輕,卻不像是所謂的輕功,下盤要紮實,上身卻要輕。輕而自然,方能跳出神韻與那份飄逸。

可是不用輕功我根本無法在溪水中那樣輕盈奔走而不濺出水花,一連三日,我被卿蘭手中那條又細又長的枝條抽打了數次。好多次我都想要放棄,可每每看見她那嘲諷用的語氣對我說“這樣的你也想學飛天舞,真是不自量力。”我便強自撐了下來,我不能就此放棄。

我一定要學會飛天舞,我要登上那個舞臺。我知道,楚寰已經等不了多久了,雖然他內力深厚,在蠱蟲發作之時能夠剋制一些疼痛,可是這樣的日子他能過多久呢?

如今的莫攸然定然也在尋我們,要尋我們報那背叛之仇。

而如今的卿萍每日都會纏着楚寰學習劍術,現在拿起劍來倒也是有模有樣了。我每日都會去舞班看衆人的排練,注意她們的手與腳,還有神情。

每天夜裡,她的手中依舊會出現那枝條,可是打我的時候卻越來越少,在水中奔走之時也愈發的輕盈自如。在溶溶月光的映照下,水波盪漾,光芒隨着水波反射在我們眼中,猶見她那雙眼眸依然嚴肅,只是少了最初的鄙夷。

直到我學了近兩個月的基本功後,終於能將身子收放自如,卿蘭終於開始教我飛天舞。那天,她的手中不再執着枝條,而是持着兩個短小粗大的鼓棒,站在溪邊爲我敲打着節奏。

我赤足站在溪水中央,迎着蒼穹那璀璨密佈疏星的夜,開始了我的第一次跳舞。溪水自上而下緩緩衝刷着我的足,潺潺水聲配合卿蘭雙手敲打的節奏傳入而。

輕舉雙臂,迎着上弦月的光暉,於溪水中緩緩旋轉,由最初的緩慢到加快步子,丹田提氣,腳尖輕踮,使力躍起。我以輕功加輕盈的體態盤旋於溪水之上,風捲着我的發,飄飄而起。衣裙飛揚漫舞,迎風四擺。

我在心中默數着: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

結束。

收力,落回原地。

擡眸,竟在卿蘭的臉上看見了笑容,這兩個月來她頭一次對我笑。

笑中有讚賞,有欣喜,更有對我的肯定。

我一直懸吊着的心也緩緩放下,露出會心一笑,朝她走去。

可是才走幾步我便怔住了,就在卿蘭身側不遠處的草叢中我看見了一個人,她的目光中隱隱閃着淚光。

“卿萍?”我輕聲一喚,卿蘭也側首順着我的目光望去,眸底閃過複雜。

卿萍的眼淚終是忍不住的劃落,一句話不說便逃離此處,而卿蘭則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也未去追。

而我卻提起裙襬,未顧得上穿鞋便追了出去。

“卿萍,卿萍……”我的聲音迴響在這寂靜的荒郊之外,夏日深夜中的涼風迎面拂來,帶着淡淡的野草香氣,清香撲鼻。

卿萍終於停下了步伐,臉頰上有明顯的淚痕,眼睫上沾着閃閃的淚光。

她哽咽着對我說:“娘教我跳舞整整十年,她從來沒有對我露出那樣讚賞的笑容,反而對我是永遠不滿意的。而剛纔,她的笑竟是那樣慈愛。”

本來許多安慰與解釋的話在她這句話說出之後全部嚥了回去,她自嘲的搖了搖頭:“卿萍不怪娘瞞着我秘密教你飛天舞,嫣然姐姐你很有跳舞的天賦,孃的飛天舞終於有人繼承了。”她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握着我的手:“嫣然姐姐,一定要好好跳飛天舞。你的容貌生的這樣美,跳的舞又這樣好,將來一定會以飛天舞豔驚四座的。”

心中徒生愧疚,這樣一個孩子,我竟一直在利用她。而她卻一直將我當作好姐姐,凡事都替我着想,想到這裡我不禁開口道:“謝謝。”

“卿萍是你的妹妹,謝謝就不必說了。”她擡起袖子胡亂抹了抹臉上的淚,破涕而笑。

那一刻我突然慶幸自己離開了那個嗜血的王宮,那個牢籠裡虛僞的臉蛋我早已看得厭煩。脫離了王宮,我才發現,原來這個世上並不是只有你爭我奪,爾虞我詐,萍水相逢的交情也可以有真情。

原來這個世上,還有很多很多美好的事物,只是一直在權利陰謀的漩渦中我沒有看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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