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t!”
戴斯傑從那臺便攜式監視器後面站起來,一臉無奈道:“陳昆,你這情緒不對呀!”
“對不起導演,我再試試。”陳昆忙道。
他的態度是不錯,但就這一個簡單的鏡頭已經反反覆覆拍了十幾條了,感覺一條不如一條。
同樣光着膀子坐在他身邊李唐此時也是滿臉無語,其實今天一開工李唐就發現他的情緒不對,心不在焉的,開拍前原本還想找他對對詞,結果看到他這副狀態只能算了。結果正式開拍時果然狀態百出。
李唐覺得再這樣拍下來不是辦法,於是便主動提議道:“要不然休息一下吧?”
陳昆轉過頭來,眼神中明顯帶着倔強。李唐也不慣着他,一臉淡定道:“你現在狀態不行,先調整一下吧。”
說完便不再理他,拍拍屁股站起來,朝戴斯傑道:“導演,休息一下吧。”
李唐估計他肯定有什麼心事,不然昨天也不會接了一個電話臉色大變,然後又跟周訊聊了很久。但你的情緒被私事打擾,還要帶到工作中,那隻能說明伱一點都不專業。
戴斯傑早就有這個意思,只是陳昆一個勁的要求繼續也不好多說什麼,此時當然連連點頭道:“好,休息十分鐘。”
十分鐘對於一名專業演員來說足夠調整情緒了。
這時一直在旁邊圍觀的周訊主動走到陳昆的邊上,兩人嘀嘀咕咕說起來。
“李,來一根。”
法國攝影師米歇爾遞了根菸過來。
演員狀態不行,對於攝影、燈光等着這些幕後工作人員來說也是一種折磨。
劇組的這幫子法國人幾乎個個都抽菸,而且煙癮還挺大,加上戴斯傑也是個老煙槍,在劇組待的時間久了,李唐也變的煙癮大起來,沒事就來上一根。
本來那些法國人一開始都是自己抽自己的,但隨鄉入俗嘛,現在相互遞煙的動作一個個都很溜。
米歇爾這哥們挺逗的,李唐剛進組那會兒,這哥們估計是聽周訊說的,說自己會中國功夫,便纏着要跟他領教一下。還表示自己學過拳擊,也學過中國功夫。
還別說,這哥們架勢擺出來真有模有樣的。
李唐知道自己的水平,萬一真的碰上硬茬丟臉吃虧的只有自己,所以並不想跟他比試。後來實在被這貨纏得沒辦法,只好答應,並且有言在先:點到爲止。
結果這貨光有空架子,銀槍蠟頭不中用,一個照面李唐就把他給放倒了。所謂學的中國功夫就跟李唐前世學的那套蔡李佛拳一樣,中看不中用。
其實老外大部分頭腦都比較簡單,可能一開始好象優越感十足高高在上的樣子,但只要你把他打服,他反倒能好好跟你說話,甚至還上杆子的想跟你交朋友。
李唐因爲前世的經歷,加上又會點法語,怎麼說呢?總歸比起一般的國人跟這些西方人更有共同語言,或者說言談舉止,亦或散發的氣質,更容易被這幫子老外所接受。
米歇爾更是如此,兩人沒事的時候聊起來很投機。他向李唐討教中國功夫,李唐則向他學一些攝影方面的技巧。
有一說一,這個米歇爾的攝影技術還是相當牛逼。
“哎,李,陳今天怎麼回事?”
“可能狀態不佳吧。”
“他可能太緊張了,需要去酒吧放鬆一下。”
張家界是座旅遊城市,城裡的酒吧、KTV之類挺多的,這幫法國人閒不住,隔三差五都要出去happy一下,也少不了帶姑娘回來。這種事本國人看了雖然不太舒服,但畢竟你情我願的,旁人也不好多說什麼。
十分鐘的休息時間一晃就過了,也不知道周訊跟陳昆說了什麼,當李唐走回去的時候,他的情緒好了很多,還態度很誠懇道:“李哥,對不起,是我的問題。”
李唐本就對事不對人,此時也語氣緩和道:“沒事,情緒調整過來就行。”
這場戲講的是陳昆飾演的羅明他父親病了,得知消息的他向隊長請了兩個月的假要回去探親。周訊飾演的小裁縫得知情況執意要捉只鳳凰山的甲魚讓羅明帶回去給他父親補身體。
趁着小裁縫去捉甲魚的工夫,羅明拜託馬劍鈴在他不在的時候幫忙看着小裁縫,防止他人趁虛而入。
此時拍的就是羅明向馬劍鈴拜託的鏡頭。
李唐看陳昆此時似乎還有點緊張,又道:“你別太繃着,一會兒先找點事做,先不要有眼神交流,就是一開始不太好開口,但只要開了頭,後面就越說越順,明白我意思麼?”
作爲受過四年表演訓練的陳昆當然能聽得懂,但他並不盲目相信李唐說的這些,而是根據李唐的說法仔細捋了一遍,突然就眼睛一亮道:“嗯,我試試,謝謝李哥。”
“沒事,只要能過就行,我還惦記着今天晚上能吃甲魚呢。”李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爲了拍今天的戲,劇本特地問當地老鄉買了一隻甲魚。李唐原身生長在魚米之鄉,自家又是開飯店的,主打河鮮,對甲魚是不是野生的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劇組買的這隻甲魚爪子鋒利,背部有明顯的斑點,底板雪白,一看就是野生的,而且夠肥夠大。
李唐現在減肥已經告一段落了,只要維持住目前的體重就行,偶爾放縱一次也問題不大。所以他提前已經跟道具說好了,等拍完戲這甲魚就歸他了,到時候讓餐廳加工一道清蒸甲魚,跟弟兄們一起喝一杯。
陳昆這會兒心氣也上來了,點頭道:“李哥,一定不耽誤你今天晚上吃甲魚。”
“好,各單位準備……”
“Action!”
隨着場記一打板,陳昆還是擺弄那兩個烤玉米,李唐則拿着根木棍往大玉米芯子裡面懟,一會兒拿着木棍好烤。
“我想拜託你件事。”
陳昆一邊撥弄着玉米一邊不經意道。
“啥子事?”
李唐頭也不擡的應了一聲。
鏡頭裡李唐雖然瘦了一大圈,原先鼓鼓的胸肌和輪廓分明的腹肌此時顯得很平滑,但一用力手臂上的肌肉還是鼓鼓的。
知青畢竟長期進行高強度的體力勞動,手臂上的肌肉還是能夠接受的。
“我要你天天去看她。”
“爲啥子?”
李唐這會兒停下手中的動作,不解地轉頭看他。
陳昆的目光看向遠處,道:“她是這裡最漂亮的姑娘,怕外面的人把她搶了……”
李唐先是詫異地看着陳昆,然後順着他的目光看向遠處。
這時陳昆又匆匆拋下一句:“你幫我當警察。”
然後繼續烤着他手裡的玉米。
李唐目光沒動,依舊看向遠方。
這裡的遠方是水潭,故事情節是小裁縫此時正遊在水潭裡抓鳳凰山的水潭。
兩人在談論小裁縫時不約而同目光看向水潭裡的小裁縫。
此時李唐想象着正在水潭裡如同一條美人魚般的周訊,神情傻傻的。半晌纔回頭看向陳昆道:“那叫監視啊!”
“哪個叫監視呀?”
陳昆擡頭皺眉瞪了他一眼,繼而解釋道:“她最喜歡讀書嘍,你就讀書給她聽嘛……”
在陳昆說話的同時,李唐的神情變的不自然,眼神閃爍。
這裡的處理很簡單,他一直暗戀着小裁縫,只是礙於羅明和小裁縫的關係,一直默默的不敢表達,每次看到他倆親熱,總有一種難以抑制的痛苦。
這次羅明要走了,並且讓他每天讀書給小裁縫聽,心裡下意識就會有一種竊喜,能和心中的女神每天在一起,對於他來說是一種難得的幸福。
但當他想到羅明和小裁縫的關係,又有一種對自己的竊喜感到羞愧,朋友妻不可戲。
正當他點頭準備答應時,周訊此時正在鏡頭外搭詞喊道:“蛇咬我了!”
此時的李唐如同屁股底下裝了彈簧一般,唰地一下就躥了出去,陳昆也趕緊扔下手裡的烤玉米跟着往前跑。
“Cut!”
戴斯傑喊停之後,又仔細看了一遍回放,這才滿意地喊了一聲:“過了!”
大夥了一聽喊過,同時都鬆了一口氣。
“小周,準備。”
早就在一旁躍躍欲試的周訊做了個OK的手勢,站在水潭邊,一個猛子就扎進了清涼的潭水中。
當年爲了拍《蘇州河》,她可是專門學過游泳,而且如今已經遊的相當不錯。
繼續開拍。
周訊舉着一根手指在水裡撲騰,李唐和陳昆飛奔過來,七手八腳把她從水裡拉起來。
只穿着一件無袖紅色小褂的周訊,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平時看起來平板的身體此時居然有了一些起伏。
小訊姐豎着一根手指滿臉痛苦和緊張。
兩人拉着周訊走到大石頭上,陳昆抱着她,拿過一根皮帶死死扎住她那白細的胳膊。
李唐拉起她那被蛇咬過的手指,毫不猶豫道:“你紮緊了,我把毒吸出來。”
他用力吸了一口,把血水吐出來,緊接着第二口。
劇本里對這個鏡頭的描寫除了李唐剛纔的那句臺詞外,就是一句話:馬劍鈴給小裁縫吸毒,後來才知道這是水蛇,沒有毒。
而李唐此時的處理是,第一口完全是下意識的,當吸第二口的時候,一方面是緊張,生怕周訊有不測。而另一方面他吸着周訊的手指,這是他第一次跟心目中的女神有親密接觸,心裡難免會產生一些波瀾。
兩種情緒疊加,李唐一邊用力吸着毒,一邊身體忍不住的顫抖。
周訊顯然很機靈,而且兩人曾經拍攝《蘇州河》時經常被要求臨場自由發揮。這種默契不會隨着時間消逝的。
此時周訊覺察到李唐的顫抖,下意識便來了一句:“蛇又沒咬你,你抖啥子嘛?”
“Cut!”
正是這一句臨場發揮,讓戴斯傑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地站起來,拍手讚道:“好,非常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