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沉默。
凌凡默默地坐着,默默地看着天花板。他什麼也不要想,什麼也不想做,他只想呆呆地就這麼坐着,一直坐到死。
木製的天花板泛着深沉的黃,可在他眼裡,卻比那夢境中的天空還要黑暗。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難道叔叔所說的一切,都是騙自己的?
凌凡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一時間,復仇這個字眼,在他心中是如此無力。
復仇?
我該向誰復仇?
仇家做了他該做的,原因只是父親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過錯。
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凌凡的面孔漸漸變得猙獰而扭曲。指尖扣住掌心,一絲淡淡的血腥縈繞在空氣。
就在這時,店外忽然探出一個腦袋:“凌凡!”
凌凡呆呆的轉過頭去,看見了葉小雪和付冬兩張交相輝映的面孔。
這就是他仇人的女兒!
他該怎麼做?殺了他們?可他憑什麼動手,就因爲父親的死?
凌凡像是被亂麻纏住,心頭複雜糾纏,一時間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他無法動手。因爲在他心底,他也不認可父親的做法。
爲什麼?爲什麼?
他好想大哭一場,可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遲遲沒有落下。
葉小雪帶着付冬來到他面前,馮嘯坤警惕地望着他們,神色卻變得複雜無比。
“我爸找你。”付冬拍着他的肩。
凌凡閉上雙眼,一種強烈的愧疚讓他擡不起頭,無法直視那兩雙真誠的眼睛。
“付採青?”他聽到自己說。
“咦?你都知道了?”葉小雪大力拍他的肩:“好小子,幹得不錯嘛!”
黑刃哈哈笑着推了凌凡一下:“沒聽到嗎?她叔叔叫你!”
白風也是一臉促狹的笑意:“交往這麼長時間,是該登門拜訪了。”
馮嘯坤眯起眼睛,冷冷注視着他們。
葉小雪叉着腰,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們:“找死了是不是?”
“不敢不敢。”二人連忙縮頭。
“就算你們敢也沒事。”付冬忽然笑道:“我爸不會怪罪的。”
秘書一臉疑惑:“你們誰啊?”
不等二人答話,黑刃搶先出口:“這就是葉小雪和付冬。”
秘書怔了一下,向馮嘯坤看去。只見對方雙眼微眯,右手不知何時已經揣進了兜裡。
“你……”
“嘩啦!”馮嘯坤忽然一躍而起,手中鐵鏈輕輕一抖,就向近在咫尺的凌凡鎖去。葉小雪眉頭一挑,空着的右袖突然閃出一把長劍,劍鏈相錯,鏈頭軟軟趴下。
然而就是這麼一瞬間的功夫,已經讓馮嘯坤得到了喘息之機。他回身一腳將牆踢出個大洞,隨後快速鑽了出去。葉小雪和付冬也不追趕,只是嘖嘖感慨着。
“悲劇啊!”葉小雪一臉的悲天憫人。
“他就想不到隔牆有耳嗎?”付冬捂住了臉。
一陣清脆的兵器交鳴聲,馮嘯坤又退了回來。不過與出牆不同,這次,他是用飛的。
桌椅被他碩大的身體撞得散了架,馮嘯坤趴在地上,嘴角溢出鮮血,劇烈地喘息着。
黑刃和白風臉色一變,連忙上前就要將他扶起,又被付冬攔住。
從破開的大洞裡,緩緩鑽出了十三道人影。他們各持一把劍,盯着已經瀕死的馮嘯坤,目光冰冷。
鬼神十三衛!
衆人大驚,黑刃和白風更是不解地望了馮嘯坤一眼。
他怎麼會突然想要離開?難道他就不明白,有付採青在的地方,鬼神十三衛怎麼可能會遠?
這個答案已經不重要了。馮嘯坤趴在地上,像是一條瀕死的魚。
那十三人回過頭來,又看向凌凡。
“你是伊文的兒子?”其中一人開口了。
他的聲音沙啞而有力,這本是很矛盾的兩個詞彙,但在凌凡聽來,卻正常無比。
“是我。”凌凡點點頭。
所有人錯愕地望着他,目光寫滿複雜。
“軍師找你。”那人淡淡地說。
“什麼事?”凌凡問。
“軍師的打算,沒有人知道。”那人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只要你去,你就會明白。”
凌凡笑笑:“阿爾法組織?”
那人怔了一下,古井無波的臉龐上忽然現出一絲訝然:“怪不得會長這麼重視你。”
葉小雪瞪眼:“誰重視他了?是我!是我先發現的!”
“嗯嗯。”那人連聲應着,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只是緊緊地盯着凌凡,像是他下一刻就會逃跑似的。
“我跟你們走。”凌凡淡淡地說,回過頭,又指向黑刃和白風:“但這兩個人,你們不能動。”
“誰要動他們了?”葉小雪叫囂。
付冬頂了她一肘:“過了啊!”
葉小雪回過頭來,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給我一個就答應你。”付冬說。
葉小雪點點頭:“這還差不多。”
黑刃忍不住了:“誰要給你啊!給你什麼?”
“打架啊!”二人齊聲說。
黑刃木,白風也木。
“不打架很無聊啊!”葉小雪感慨着。
“暴力狂!”付冬鄙視着:“跟你爸一個樣。”
“那是你叔!”葉小雪咆哮。
“我叔我叔。”付冬敗退。
凌凡懷疑地看着他們:“你們不會趁我不在把人砍死吧?”
葉小雪拎着他領子咆哮:“我是那麼不講理的人嗎?”
付冬在旁補充:“有個半死就差不多了。”
凌凡痛苦地捂住了臉,黑刃和白風也是一臉憋屈。
“她怎麼變成這樣了?”凌凡指着葉小雪問。
“女人,總有那麼幾天嘛!”付冬一臉的理所當然:“我都習慣了。”
“呸!”葉小雪跳腳:“你纔有那幾天,你全家都有那幾天!”
衆人沉默。
“我走了。”凌凡笑着說。
黑刃和白風點點頭,
“我真走了。”凌凡作勢向門外邁。
“走吧走吧!”二人驅趕。
“我真的要走了!”凌凡咬牙切齒。
二人狂瞪他:“幹嗎?口袋沒錢?”
凌凡無語中。他看了看葉小雪,又看看付冬,再看看黑刃白風和鬼神十三衛,以及地上已經冰冷僵硬的馮嘯坤。
“如果你們不打算承擔這個責任的話……”凌凡咬咬牙:“你們大可以對何燦說,是我叛變,聯合鬼神下的手。”
二人面面相覷。
葉小雪很不滿:“爲什麼要推給我們啊?明明是他們下的手!”
鬼神十三衛左看看,右看看,哼歌。
“我倒覺得你想多了。”付冬拍拍他:“你覺得沒有三英的何燦,或者說獵人公會,他們還有什麼拿的出手的人物嗎?”
凌凡怔了一下,低頭默然。
“但我不介意多收兩個編外人員。”付冬笑笑:“我爸是會副,沒地去的話,就來找我。”
黑刃和白風都愣了一下,付冬擺擺手:“這不是愛屋及烏。黑刃,你和許楓都很不錯,從許家的秘密開始,公會就一直關注着你們兩個。”
黑刃皺眉。
“準確來說,是他們。”付冬指指旁邊的鬼神十三衛,笑道:“是他們十三個人,還有他背後的那個人。”
死神葉默!
黑刃倒抽口涼氣:“什麼意思?”
“呵呵,你放心,如果要對付你的話,我們早就動手了,不必等到現在。”
付冬回過頭,又看向白風。
“我知道,你其實是何燦派來,監視他們兩個的對吧?”
白風臉色一變,凌凡和黑刃也愣愣地看着他。
“你很不錯。”付冬說道:“你至少懂得保護他們,不像他。”
他指了指地上的馮嘯坤:“他是被公會的利益矇蔽了雙眼,只爲何燦一個人效力。他能向凌凡出手,相信也是出於何燦的手筆。但你,還擁有一顆人心。”
白風苦笑:“你要向我出手?”
付冬開心地笑了起來:“如果我說是的話,你會怎麼做?”
白風怔了一下,隨即退後兩步,警惕地望着他。與此同時,付冬身邊的鬼神十三衛也上前了一步,緊緊地凝視着他。
氣氛像是僵住了。所有人一動不動,直勾勾地望着白風出神。
“這世間,同樣是不需要死神的。”付冬眯起眼睛,緩緩道:“這是我叔叔說過的話,我現在把它送給你。”
白風沉默了。
“死神,並不該存於世間。”付冬長出口氣:“你也不必繼續死神的工作。因爲你不適合,因爲你連自己這一關也過不了。”
白風擡起頭,閃爍的目光向凌凡與黑刃看去。
“背叛,或者其他什麼的,你其實都有個很好的歸宿。白風,你的本事不應該用在這裡,至少在我看來,這是屈才。”
付冬笑了起來:“何燦不會看人,更不會用人。十五年來,唯一一個從獵刃中調出的年輕高手,也只有你一個人。他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你會做什麼。但我付冬明白,你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
“十五年裡唯一一個從獵刃調出的……”黑刃怔了一下,臉上忽然泛起一絲驚恐。
白風則在苦笑,他向付冬問道:“你能給我什麼?”
付冬笑笑,從衣兜裡摸出一樣東西,放在他掌心裡。
這是一把袖珍的劍,長約不過半寸,卻顯得寒氣逼人。
“雲非雲,當年的天下第一。”付冬的臉色忽然現出一絲複雜:“只可惜,他走錯了路。”
白風沉默着。
“我爸讓我帶話,他……”
付冬猶豫一下,長吐口氣:“他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