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初到鄉下
魏淑仙臨準備下鄉回老家前，把兒子吳之夷託付給院裡的董老師照顧，還偷偷給了董老師一些錢。
魏淑仙對兒子說好回鄉下安頓好了再接他，可吳之夷早就說不會去鄉下的，寧肯在城裡撿破爛。
魏淑仙和徐達年就領着兩個女兒出了東郡縣城，踏上了回老家小寨的路上。
小寨村離東郡縣城儘管也就四五十里的路程，可兩個大人外加兩個小女孩，就一輛自行車，還帶着雜七雜八的東西，他們走的很慢，不知不覺就到了傍晚了。
時值農曆十月十五，氣候很是清涼，夜晚的星空也算是月明星稀。天上的月亮也爬上來了，此時慘白的月光照射着大地，路兩旁的荒草在微風吹拂下隨風搖曳，發出一種“沙沙”的淒涼聲。周圍的環境，有一種說不出的肅殺、蕭條之感。
他們越往前走，越覺着荒涼，路兩旁早已沒了莊稼，田地裡光禿禿的，有些雜草，也枯萎凋零了。這時，一陣冷風吹過，魏淑仙的身子抖了抖，哆嗦了一下，她趕緊扯緊了身上的單衣，沒想到這十月的夜風還是挺徹骨的！看到徐達年還是很無畏的樣子，走的一身汗，不禁笑出聲來。
“快瞧你爸爸，咱們都發冷冷的，他倒是挺熱乎的享受呢！”魏淑仙叫住兩個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小女孩說。
徐達年呵呵一笑，不置可否。他儘管推着自行車走的有些累，可一想到要到鄉下，換個新的環境，還是憧憬着一種新的生活的開始。
在他們終於到達小寨村時，已是快到吃晚飯的光景了。沒想到在小寨村的村邊，就看見站着一個男人在焦急的向他們張望着。
魏老三早已在村邊溜溜等了一天了，明明捎信兒的人說好的今天仙兒妹妹來的，怎麼一直沒到？難道中途變卦了？
魏老三正在心裡嘀咕，終於看到有輛自行車，被一個男人推着大包小包，後面跟着一個女人和兩個小孩。
“哎呦，我的大妹子啊，可把你們等來了！”魏老三小跑着就前去接他們，嘴裡還嚷嚷着。
“實在是俺不好，三哥，讓你久等了。俺在城裡安頓好大兒子，又買了些該用的東西，就給耽擱了。”魏淑仙趕忙解釋着，又指着徐達年，“諾，三哥，俺給你說，這就是俺男人，這次一起來了。”
“歡迎歡迎，瞧俺妹夫，長得夠壯實的，來我們農村一定是把好手！”魏老三說着，臉上的表情還是怔了一下，心裡好納悶，在城裡妹子家就沒見過這個男人，說是外出好幾年了，怎麼今天卻跟着來了？他也不好問。
徐達年因爲兩手推着自行車騰不出手來，只好笑笑，“三哥，我不會農活，今後還得仰仗您教我。”
“見外了，妹夫，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都給你們安排好了，先住在生產隊的救護臺，等誰家有閒房了再搬過去。”魏老三好像一切都給安排好了，熱情地領着他們往村裡走。
“三哥，不要太麻煩你了，有個屋夠俺們住就行，能讓孩子吃飽飯就行。大人都好說，餓不死就能幹活！”魏淑仙這樣說着，也是看了徐達年一眼，好像這樣說猶如逃荒似的，心裡不免酸楚。
“沒事兒，有三哥在，村裡人沒人敢說什麼，保管讓這兩個漂亮的小姑娘吃飽！”魏老三說。
魏淑仙聽了很是感動，還從來沒人對自己家這樣好過，她心裡再次感慨，有個孃家人真好。
“丫頭，小仙，還不謝謝三舅！”魏淑仙說着，拉拉倆孩子。
“三舅舅好!”兩個小姑娘異口同聲的說。
“好好，嘴真甜！”魏老三也是喜上眉梢，哈哈大笑着。
徐達年聽着他們說話，擡頭看見一面牆上寫着標語，心裡默唸完了，不由得身子顫動一下。
那標語是這樣寫的：“要節約鬧革命，閒時吃稀，忙時吃幹，平時半稀半乾，雜以番薯野菜之類。”這不是明擺着是村裡人吃不飽的狀態，他沒說話。
魏老三進村把魏淑仙這“一家子”暫時安頓到大隊部的一間屋子，對魏淑仙說：“妹子，實在對不住啊，就這一間房子還能住人，你家大人小孩湊合着先住，等我在村裡尋摸有其他房子了，再叫你們搬過去。”
魏淑仙聽了，看了徐達年一眼，就是怕他說出什麼來，趕緊說：“行行，有住的就好，俺不怕！”
就在這時，村裡的喇叭響了，廣播室裡肯定有人在調音響，“呲呲啦啦”的噪音聽刺耳，有個人在說着什麼：“吃過晚飯後到大隊部開會哦，今晚上說分糧食的事。”
魏老三豎着耳朵聽清楚了，不由得用手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壞了，我忘了給大隊長彙報你們今天要回村裡來，你們的口糧得有一份啊！瞧我這忘性！”
魏淑仙和徐達年也沒鬧明白是怎麼回事兒，怎麼還有他們的口糧？他們在城裡有糧本的，按月到糧店去買的。
魏老三也沒給他們解釋怎麼還有他們的口糧，只是催促着趕緊吃飯，一會兒大夥兒來了就吃不安生了。
可能是魏老三早已給他們準備好晚飯了，從屋裡提了個竹籃子，裡邊有幾個黃面摻着高粱面的饃饃，還有一塊鹹蘿蔔。
“妹子，妹夫，今兒個先湊合着，家裡就這些了，等安頓下來三哥再做好吃的給你們，委屈孩子們了！”魏老三有些歉疚地說。
魏淑仙趕緊接過來，一邊喊着孩子：“快來吃了，舅舅給你們做好吃的了。”
兩個小女孩以爲這個鄉下的舅舅會給她們從城裡來到做什麼好吃的，趕緊就圍攏過來。
“唉，還是糧花捲子啊，俺在城裡都吃吐了！”胖丫頭不屑地扭過身子。
“嚐嚐吧，要是比咱城裡好吃呢?謝謝舅舅！”徐小仙說。
“瞧瞧人小仙，多懂事兒孩子！你比她還大兩歲，咋就不識好啊？”魏淑仙趕緊數落自己的胖丫頭，還向徐達年瞥了一眼。
徐達年此時還沒適應這一切，還顧及魏老三對他這個來歷不明的人的猜忌，不好說什麼。
魏老三說完就回自己家裡去了，他說得趕緊吃飽了，好一會兒給他們鬥爭！
魏淑仙和徐達年沒聽懂魏老三的話，總覺着哪裡怪怪的，有些忐忑。
晚飯後，這小寨村二小隊的鄉親們打着電筒，開始斷斷續續的來到隊部來，不一會兒，三十多戶人家，全都到齊了，擠在另一間屋子裡。大夥兒好像對隔壁屋住進了人都沒在意，也不關心。
魏淑仙和徐達年就站在兩間屋子門的中間房檐下，望着那屋的人在開會。
有個生產隊長模樣的的大伯清了清嗓子，開始發言：“大家不要說話了，今天晚上開會商量個事兒，說一下分糧食的事。讓魏會計說今年的收成情況。”
叫魏會計的人，戴着一個好像高度近視的眼鏡，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把旱菸煙桿朝凳子上一放，湊近了從房樑上墜下來的一個灰暗的燈泡下，慢騰騰的念着：“今年收玉米一萬三千一百八十三斤、穀子四千六百三十斤……”。唸完紙條，用手在嘴裡粘着唾液，翻着簿子對着帳又公佈生產隊裡每個人的工分。
魏會計發言還沒有完，性急的魏老三已經站起來，口水已經在會場上飛濺：“我的工分不對頭哈！”
可能魏老三在生產隊攪局是出名的，雖然是個隊幹部，可一開始說話，臉就漲成豬肝色，馬上就要和誰吵起來了。
“俺家的也不對頭！”來開會的一個老太太接過話頭開始叫嚷。她一邊說着，還踢了身邊的一個男人幾腳，罵着：“別欺負俺家裡那個不開腔的悶葫蘆，俺要不開腔的話，一屋子的人要把我當耙紅苕扼？嘿嘿，想的美！”
“俺聽着的也好像不對啊！”有個大嫂模樣的婦女，懷裡的孩子被吵醒，開始哭鬧。大嫂把衣服一撩，露出一對大胖奶子，還順手把奶頭塞進孩子口裡。左手夾着孩子，右手開始揮舞：“俺沒添俺這臭小子的的時候，挺着個大肚子，好幾次到地裡薅了青草，放到馬棚裡，說好算兩天工分的，今天你當會計的忘了？公佈的合不起俺家的工分數啊”。
“魏狗子，你識不識數啊，還當會計？肯定是因爲我前些天和你家醜媳婦吵架了，埋汰我，就給我少算了幾天的工分。”一個老漢說着，擼起袖子要打架似的。
小寨村裡的人開會，原來是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吵着，會場開始吵成一團。
魏淑仙看了徐達年一下，感到自己老家的人咋就這個樣子，亂哄哄的，開會也沒個禮數。
“大家不要吵了，我來發個言。”生產隊長大伯洪亮的聲音響起，會場開始安靜下來。“我們生產隊都是一個姓，都是一個老祖宗的。你們罵誰呢？還不是罵自己”。他見大夥兒不說話了，接着說：“前兩天我去趕集，順便拐到公社，那裡的的人說馬上就要包產到戶了，自己幹自己的，就不會爭咯哈。你說你勞力好，以後你給我把莊稼辦好點我看看。”
大家聽得直心跳，不自覺的開始搓起手來，好像要到手裡的糧食多了不少。
生產隊長大伯接着話頭一轉，清了清嗓子眼兒，說：“今年的糧食，咱隊還是按工分來分。剛纔會計都公佈了，大家對好工分後，稍微有點出入的，就不要計較了嘛。”
那幾個覺着工分有出入的就吵吵嚷嚷，數魏老三叫的嗓門高：“不行，憑啥我就當眼子，吃啞巴虧？”
生產隊長大伯就像安慰他不要多事一樣：“你的問題我下來給你單獨說行不？這是大夥開會呢！”
聽了生產隊長大伯的話，好像話裡有話，這是按以往的“規矩”給他許的碼兒，魏老三就故意的表現出氣焰被隊長壓下去了，其他的也就小聲的嘀咕了幾句不說了。
生產隊長就接着開始講起道理:“大家不要傷和氣，哪家有點困難，特別是超支戶些，在有困難的時候，找大家接濟一下，也好開腔找別個幫忙。一輩子哪個不會遇到些困難嘛。”
最後，都到了後半夜了，這個生產隊的會總算是散了。
本來徐達年和魏淑仙站在那裡，剛開始覺着新鮮，還看着聽着生產隊開會，後來就沒意思了。
早已撐不住的魏淑仙聽着都沒勁極了，眼皮子打架，就回屋裡去睡了。
可一直站在屋外的徐達年聽着還是津津有味的，在城裡也是又吵吵嚷嚷的說口糧的，可沒想象鄉下的農民要爲掙個不值錢的工分而急赤白咧的吵吵個沒完沒了。
徐達年不急着進屋睡覺，是他還犯着難呢，這邊的魏老三不知道他和魏淑仙的關係底細，可自己不能裝糊塗啊。
這要是順勢和魏淑仙加上孩子住在一個屋裡，孩子們不明事理，可魏淑仙心裡是怎麼想的，他還不清楚。
正在徐達年猶豫不決的時候，魏老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他的身邊了。
“嘿嘿，妹夫，讓你見笑了，這村裡的人就這個德行，不吵吵就說不成話。對了，妹夫，我還不知道你的姓名呢。”魏老三這時沒有了剛纔爭吵的兇樣，而是和藹可親的說話。
“我叫徐達年。是---”徐達年剛要接着解釋什麼，魏老三就打斷了他的話。
“知道了，我一會兒給隊長和會計說清楚就行！”
徐達年沒明白，就歪了下頭，瞧着魏老三想說什麼，在昏暗的燈光下，他看不清魏老三的表情。
“不說了，天不早了，該睡覺去了。”魏老三說着就要走。
“喂，她舅，我沒聽明白你要給生產隊長說什麼清楚，反正我也是剛來，剛好聽你講講，走，你領着我在村裡走走唄？”徐達年突兀的說。
“這個點兒？三更半夜的，黑燈瞎火的，村裡有啥好看的？明兒個吧。”魏老三明顯的是拒絕的。
“到一個新地方，我睡不着的。也算是臭毛病吧，你就當陪着妹夫走走，行不？”徐達年明顯的是央求的口吻了。
魏老三聽了，搖搖頭，算是無可奈何的，好像是不情願的說：“我妹妹和孩子都睡了？這個時候，恐怕沒幾個人還在村裡瞎溜達的。好吧，咱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