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字畫跑到房間裡去了，留下兩個人坐在辦公室裡。
辦公室裡很安靜，偶爾會傳來顧念喬吃巧克力棒的聲音，顏辭手裡抄起了一本雜誌，看了兩眼目光又掃向顧念喬。
他狀若無意的開口，“你對靳之玄很瞭解？”
顧念喬漫不經心的回答：“也沒有很瞭解，只是之前看過介紹他的書。”
顏辭語氣有些隨意，“靳之玄是現代藝術家，他在世的時候不接受任何採訪，也沒有人給他出過書。”
顧念喬一頓，輕咳了一聲：“哦，那可能是我看過他的百度百科，反正就是不知道通過方式稍微瞭解了一下。”
顏辭目光一閃，她爲什麼會覺得一個連採訪都不願意接受的人，會對百度百科說他喜歡造紙。
很快，汪半山也在裡面驗證完走了出來，他臉色黑氣沉沉，看得出來這次驗證並不如意。
“那個千刀剮的私人收藏家，我要是不將他大卸八塊，我都愧對於汪家的血統！”他一出來就罵罵咧咧，看那模樣氣的不輕。
他去嘗試了一下，發現無論自己怎麼燒右下角都沒有隱藏的標記，自己居然還真買到了假貨。
他還得意洋洋的和顏辭炫耀，這簡直就是笑話，幸好自己及時止損，沒有真的將這幅畫送到老爺子面前，不然老爺子非得把他逐出家門不可。
眼下沒有了合適的東西做壽禮，汪半山苦着臉坐在沙發上，一臉的人間不值得。
大概是他這喪氣太過於礙眼，顏辭將手上的雜誌一合，冷漠的瞅着他。
“老爺子不是還有一個月纔會過生日嗎，你這麼着急做什麼？”
汪半山沉着一張臉，“你懂什麼？就老頭那挑剔的毛病，我要是不提前準備，回頭又遇到什麼問題怎麼辦？這幅畫我本來已經覺得很不錯了，誰知道居然還是個假貨，真是讓人鬱悶。”
顏辭又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無所事事的顧念喬，輕輕開口：“老爺子的壽禮我當然也要準備，不如一起去看看吧，或許還真能挑到讓你如願的禮物。”
汪半山一聽眼睛都瞬間亮了起來。
“我去，顏大爺，你終於願意帶我去了哪裡了？”
顏辭沒有說話，目光落在顧念喬身上，問道：“要不要一起？就當是過去玩玩。”
顧念喬心想，反正自己在這裡也沒什麼事，便準備跟着他們一起去看看。
幾個人一路來到一片老城區這，裡矗立着一座規格龐大的古玩城。
究竟大到什麼程度呢？
重山藝術學校在S市可以說的上是面積第一的學校，而這座古玩城至少有三個重山藝術學校那麼大。
不過大歸大，裡面卻有些空曠，不少店鋪都關着門。
當然這也是古玩城的常態，俗話說得好，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若是不遇有緣人，就是天天守在鋪子這裡，也只是浪費時間。
顏辭腿長，步履輕緩，帶着三人來到二層一個非常犄角旮旯的商鋪前。
鋪子確實開着門，不過開了也跟沒開一樣。
由於位置比較偏，周圍的燈光都比較暗淡，店老闆也是個省錢人，店裡壓根就不開燈，整個店面都好像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下。
顏辭站在門口敲了敲旁邊的門框，沒多時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傳了過來。
“貨真價實，拒不還價，熟人介紹，報上名字，偶然路過，心不誠也不買賣。”
聽這語氣，好像還是一個挺有個性的店主。
顏辭直接走了進去，輕車熟路的將燈打開，隨後聲音平緩的說道：“這麼多年過去，你還是一點都沒變。”
在燈開亮的那一瞬間，顧念喬也看到了坐在店中央的那個男人。
他坐在一張竹椅上，背對着門口，左手拿着一把竹扇，右手轉着核桃，周邊全都是擺放凌亂的古董寶貝，潔白的瓷磚店也不知道是多久沒有打掃了，一地的泥腳印。
聽到顏辭聲音後，對方立刻直起身子坐了起來，他轉頭看向身後，這人差不多有四五十歲的模樣，鼻樑上架着一副非常老舊的圓框眼鏡，下巴處留着一小撮鬍子，活像個算命的，
他一見來人是顏辭，表情激動的好像是見到了什麼稀罕寶貝，語氣也歡快起來，
“呦，這是什麼風把你刮到我這兒來了？”
顏辭指了指身後，“替老爺子選一件稱心如意的生日禮物。”
對方又看了看他身後，但視線只在汪半山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就直勾勾的盯着顧念喬。
他搖着扇子走到顧念喬面前，上上下下仔細的打量了一番。
顧念喬眉頭一揚，這人什麼情況？看自己做什麼。
半晌，那人忽然開口，“小姑娘，我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你啊？”
顧念喬面上一頓，聲音又低又沉，帶着幾分警惕，“有嗎？我不記得了。”
那人認真的想了想，“不對，我肯定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你，你是不是去過十八街區？”
聽到這話，汪半山和顏辭的目光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顧念喬面不改色，輕聲道：“抱歉，十八街區是什麼地方？我不知道。”
她看上去非常冷靜，並沒有任何慌亂之處。
那人又將竹扇晃了晃，搖了搖頭，“不對。你要是真去過十八街區的話，現在又怎麼可能會在這兒，估計是我記錯了吧。”
他轉過身去，一搖一晃，“這人老了腦子就是不行，連人都記不清了，來來來，我們說正事兒，是哪位貴老爺要過生日？我幫你們挑挑。”
他從顧念喬面前走開，又鑽進了他的那片古董裡面。
聽他自己又否認了，顏辭和汪半山也沒有繼續看着顧念喬。
或者說他們都沒有在意方纔那人所說的話。
正如他所說，沒有人能夠離開十八街區，那是惡魔叢生的地方，除了偶爾會去那裡面做生意的人，離開那裡的方式只有一個，那就是被人放在棺木裡擡出來。
顧念喬才剛成年，怎麼可能會去十八街區那種地方。
幾個人都將視線轉移到了古董上面，只有顧念喬還站在原地，她微微垂頭，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也遮蓋住了她那黝黑沉默的雙眸。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個人居然見過自己，看來她還是太過於大意了，她還以爲十八街區那種地方不會有人在意周圍人的死活，更不會記住周圍人的模樣。
這時汪半山抱着一個水煙一臉興奮。
“顏大爺，這個我之前在拍賣場裡見過，聽說是個古董，值很多錢呢。”
店主從古董裡面抽出一絲注意力，向那邊看了一眼，隨口道：“害，拍賣行裡的那些纔不值錢呢，我這個可是當時聯盟十六州那邊貴族用過的真貨，拍賣行的那些垃圾跟着都沒法比。”
汪半山掩飾不住自己眼中的欣喜，抱着那水煙開心的不得了。
“我之前來你這裡好多次了，每次你都把我趕出去，如今顏大爺總算是帶我過來了，可算是長了長見識。”
店主笑了一聲，“我這店裡的可都是些寶貝，不懂行的也就看個熱鬧，我不喜歡去應付那些閒人，一般不是熟客引薦，我從來不接待的。”
說着，他掏出了一個老舊的木匣子，上面似乎還沾了些灰，他捧在手裡吹了吹，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副一次性手套遞給顏辭。
“你看這個怎麼樣？傳統山水字畫，是位書法名家的真跡，叫顏什麼來着我也記不得了，總之給老人送禮絕對排面。”
顏辭將畫展開，是一幅極其漂亮的丹青水墨畫。
汪半山之前準備那幅作品與這一幅比簡直一個地上一個天上。
汪半山也立刻被吸引了過去，連忙點頭：“就這個吧，老爺子肯定喜歡的不得了。”
但他還有些心有餘悸，小心詢問，“不過這應該不是贗品吧。”
店主嫌棄，“你不信我那就別買了，我這可是因爲顏老闆才肯把這個拿出來的，要是平常什麼隨隨便便的客人，哪有這個眼福看到這個。”
顏辭將東西又放回到了盒子裡，合上後遞給汪半山，“這個就不錯，估計你那羣哥哥姐姐們不會找到比這個更好的壽禮。
汪半山開心的不行，感覺自己簡直就是撿了個大便宜。
顏辭注意到顧念喬那邊一直沒什麼動靜，目光追隨過去後，發現她站在店裡的角落正在看書。
這家店哪裡都亂，只有書架上乾乾淨淨。她手裡拿的那一本是戰爭文學中最廣爲人知的一本《黑夜》的典藏版。
這個版本如今已經買不到了，有喜愛收藏書籍的從拍賣行裡拍賣都要萬元以上。
“你喜歡？”他走了過去見顧念喬已經看了不少。
顧念喬語氣輕緩，“還好吧，之前看過這本書，對裡面的一句話印象深刻過來再熟悉一遍。”
顏辭猜到了顧念喬說的是哪句話，他薄脣輕啓，聲線動聽，口語流利。
“當黑夜降臨時，星辰是暗的，月亮也是暗的，但你若心向光明，那你將是亮的。”
讓他意外的是，就在他啓脣要說的時候，顧念喬恰好也合上了書，用與他同樣的語言異口同聲的說了這句話。
兩個人雖聲線不同，但一口外語都說的極其漂亮，語調輕轉，就好像是在朗誦詩歌。
話音落下，兩個人對視一眼，顏辭勾脣一笑。
“有時候我真覺得，你不應該在路邊擺攤，而應該和與你相同年紀的同學一樣坐在教室裡讀書。”
顧念喬別過臉去，避開與他視線相對，輕聲開口：“我很窮，掏不起學費，生活與詩歌我最終還是要向生活低頭。”
顏辭沉默不語，清澈的眸子下浮動着點點思緒。
汪半山得到了稱心如意的禮物，高高興興地付了錢和顏辭他們離開。
在臨走之前，那位店主單獨叫住了顧念喬，遞上了一張皺皺巴巴的名片。
“小姑娘，我看你有眼緣，這是我的聯繫方式，你要是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可以直接來店裡找我，放心，我每天都在的。”
汪半山傻眼，不可思議的看着他：“等等，我纔是今天在你店裡花了錢的人，你爲什麼給她名片不給我？”
就這幅字畫可花了他不少錢，結果到店主不招攬自己作爲常客，竟然去巴結小老闆笑，小老闆窮的渾身就剩下傲氣了，哪有那些閒錢去買他店裡的古董。
店主看了他一眼，眼神一言難盡，“我都說了這是緣分，你懂什麼？你又不入我的眼，我爲什麼要給你名片。”
汪半山只覺得自己心狠狠的抽痛了一下，誰能告訴他緣分到底是什麼鬼，就因爲顧念喬長得好看，這糟老頭子就覺得閤眼緣？
顧念喬接過後下意識的看向顏辭。
顏辭語氣溫柔，“他既然給你，你就拿着吧，他的名片可真不好要。”
顧念喬沒有多說什麼，拿過名片後對他說了聲謝謝，之後便隨手放進口袋裡。跟着幾人一同離開。
老闆站在門口，看着幾人離去的背影。嘖嘖了兩聲。
“太眼熟了，我一定在什麼地方見過她。”
他們在古玩城耗了這麼一會兒，出來時也差不多到了飯點，這片是老城區，雖然不如市中心那般繁華熱鬧，但巷子裡總能發現一些意料之外的驚喜店鋪，這就跟開盲盒一樣。
幾個人就在等紅綠燈的間隙，從車窗處飄進了一股又一股調料與肉類混合在一起美味可口的味道。
汪半山心情不錯，問道車後坐上的二人。
“我一直聽左殷凡說這些老城區纔是人間煙火味最重的地方，要不咱也去這些小巷子裡看看能不能淘到寶貝？”
顏辭無所謂，任由汪半山在這些巷子裡。轉悠，沒多時，他們就找到了傳來香味的那家店，這家店叫老街鍋貼，門頭不大，不過生意倒是挺紅火。
三個人下車，恰好裡面有一桌人空了出來，老闆收拾好後讓三個人坐下，見他們一個個長得不跟真人似的，還熱情的問道：“你們應該是第一次來我們家店吧，看着挺面生的。”
畢竟有這顏值，來一次就夠她記一輩子的了。
汪半山大大咧咧的說道：“對，我們第一次來，你們家店的味道實在是太香了，在路上被吸引過來了。”
老闆道：“我們這是老店，一般都是本地人才會來這裡吃，像那些後來遷居過來的基本都不知道，一會兒我上我們店裡的幾個招牌菜給你們嚐嚐，保證你們吃一次後還會想來第二次。”
老闆娘慈祥又和善，笑眯眯的去給他們準備鍋貼。
這個地方確實熱鬧，店裡坐滿了人，也有不少人一直向他們這裡打量，看模樣心裡想的應該和老闆娘差不多，都覺得都覺得他們是外地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