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故鄉是一座很平凡的小城,然而它的外貌並不平庸,房屋現代與傳統結合得很好,衚衕與街道交錯,使古老的幽靜中帶有跳動性的時尚。夏日時,天會湛藍的很漂亮,就像高原之地的蒼穹,乾淨而明亮;南風吹起時,燕子歸巢,那啼叫的聲音總會給人一種無比的親切感,似乎在對一位故人說:我回來了,我又回來了。
“歆,你看,燕子,又回來了!”
“真的!還好冬天時我們沒把這個巢給捅掉。”
“別把這種壞事都攤到我頭上,是你自己看到屋脊上有燕巢想捅下來吧!”
“哦?是這樣的嗎?我怎麼可能有這種可惡的想法。老弟,一定是你記錯了!”
“否認是你一貫的風格,就當你老年癡呆健忘好了。”
“莊辰!”
“哈哈哈哈……”
很溫馨的片斷啊,我笑起來,卻在牽動嘴角時,感覺腰部一陣疼痛,“噝——”我不禁**出聲,意識猛然清醒起來。對了,我受傷了,被豔若的刀砍傷了,想到這,腰部就更痛了,頭腦開始昏沉,一時間,睏乏的感覺又再次襲來。
“醒了就儘量不要再睡了。”一個溫軟的女聲在耳邊響起,這個聲音好熟悉。
我強迫自己睜開雙眼,光線偏黃,不明也不暗,足以讓我看清面前的女子就是祭巫。我有些吃驚,條件反射的想要坐起來,卻無能爲力。
“就這樣躺着吧,你傷得雖不重,但也不輕。”她一邊說一邊在牀頭的小桌着擺弄着一些瓶瓶罐罐。
我疑惑的打量周圍,整個房間佈置得很簡潔,但也不失雅緻,色調以淺藍爲主,然後由不同層次的藍色搭配而成,牀褥是綿織緞面的,半透明輕紗的帳子,牀邊的牆角上架着一個用星形鐵絲制的油燈座,將幾盞小小的燈芯串聯起來,不僅增強了亮度,也很有裝飾的效果。
我視線又落在了祭巫身上,那精緻側臉與豔若真的很像,忽然腦子一閃,想起莊辰與豔若是雙胞胎,我心一緊再次望向她,果然,莊辰與這個側臉也極度相似。
這時祭巫轉過頭來,正好與我打量的眼神撞上了,我有些尷尬,她靜靜地看着我問:“打量完了嗎?”
我不好意思的輕咳一下,遮掩似地說:“您……您長得真漂亮。”
她淡淡一笑,眼裡沒有任何波瀾,“你想說的不是這句話吧?”
“嗯?”
“你其實是想說,我和豔若長得很像吧?”
“這……呃……”
面對她的平淡卻又帶有責問語氣的話,我真不知要如何反應並且回答纔好,只能愣愣的看着她。
她看了我一眼,擡起手在我眼前攤開,“把這些藥吃,咀嚼着吞下去。然後再把桌上的這碗藥給喝了。”
我乖乖的伸手接過,按她說的一點點把藥吃下肚子。說起來,祭巫一點也不兇,表情溫和,模樣美麗,而且有一種賢妻良母的氣質,端坐在那兒,是怎麼看怎麼的平易近人,可是不知爲什麼,只要她那雙漆黑的眼睛看向我,就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令我不敢不聽從她說的話。
一邊吃藥,我一邊問她:“請問,這是哪兒?”
“祭殿。”
“咦?祭殿?”我驚,腦子裡很不單純的立即想到一些活人祭之類的古老傳統,毛骨頓然竦立,不會是我想的這樣吧?不過祈福節剛過沒多久,需要一個人做活人祭也是有可能的。而且這裡除了我和她,耳力所及,沒聽到任何人交談的聲音或者人爲造成的聲響。
“你在想什麼?”祭巫忽然問。
我嚇了一跳,回過神來,乾笑一聲問:“我——怎麼會在這裡?”
“你受了傷當然要來這裡。”
“哦,生病的人都會來這裡嗎?可是爲什麼沒有看到其他人?”
“不。”祭巫把那些藥瓶藥罐裝進一個手提式的小箱子裡,我仔細一看,就是一個化妝箱嘛,不禁微笑,可見她並不是土生土長的狐戎族人。整理好後,祭巫站起來對我說:“只有破格纔有資格來這裡治療和養傷。”
我怔了一下,祭巫已經轉身走出門外,在離開時扭頭對我說:“這段時間你就住在這裡,吃飯時會有人給你送飯來的。”
眼看她就要離開視線,我大聲問:“請問,我能隨便走走嗎?”
她停下腳步,側臉看着我說:“隨便你,只是希望你別讓傷口惡化,我不想長時間放一個人在這照顧。”
我啞然,這語氣還真和豔若一個版本。
我很好奇祭殿的整理構造是什麼樣的,畢竟天楚曾對我說祭殿多麼多麼的漂亮,只可惜身上有傷,起不來。微側過身,我看了看這傷口,不算很輕但也死不了,所在的位置也恰到好處,在左側腰到腹部,要不躺着要不站着,就是不能坐着,站着還不能走動,否而牽扯到傷口,這豔若的下手還真是精妙啊!我苦笑。
晚上,送飯來的是一名女子,看她的服飾和繩穗我就知道是一名破格。
我奇怪了,問她:“祭殿不是破格受傷後才能來的嗎?你也受傷了?”看起來不像,皮膚紅潤,精神飽滿的。
她給我放好碗筷,簡略的回答:“我沒有受傷,我是來學習的破格。”
我拍拍額頭,差點就忘了,記得破格上升到一定品階,是需要和祭巫學習的,於是我問:“這麼說你也住在這裡?離我遠嗎?”
她看了我一眼,依個簡略的說:“我住在祭殿的北端,你這裡是南端,是治療地,離我們很遠的。”
我哦了一聲,看得出她說話很謹慎,爲了怕她嚇跑了,我也只好小心翼翼的問她:“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狐瑛瑛。” 說完,她轉身離開了。
“哎?你就走嗎?我要是吃完飯了,碗筷怎麼辦?是不是你一會還要過來?”
“不,我明天早餐時纔會再來,碗筷你吃完就放進食盒裡就好,反正都是要扔掉的。”她頭也不回的答,很快就消失在門外。
我鬱悶,低頭一看,居然是一次性的碗筷,我暈死,真是奢侈!
後來的幾天,就一直在這樣的無人聊天的鬱悶中度過,簡直要瘋掉了。我真是搞不懂,爲什麼那些破格這麼不拘言笑,和祭巫簡直是一個版本的,如果以後我品階上去了也要來這裡學習,我真會撞牆的。
又過了一個星期,我終於能夠下牀四處走走,看看祭殿的風景了,當我懷着一顆好奇又興奮的心情踏出門檻兒時,一個小小的身影從眼前跑過。我呆若木雞。
我看到了什麼,好像是——好像是一個小孩兒,大約不超過五歲,而且還是一個女孩子!難道是看花眼了?記得狐戎寨裡從沒見過小孩和老人,難道……這些人都住在祭殿裡?
定了定神,凝神而望,果然是一個小女孩子,扎着兩個小羊角辮蹲在花叢裡,似乎很專注的看着什麼,我大喜,急忙走上去想和她搭訕,結果剛走幾步,她擡眼看到我,眼神充滿警惕與慌張,我正想開口安慰她不要害怕,她就一吱溜兒的跑了。我哪肯放過這個機會,急忙拔退就追,可是由於腰部有傷,還是沒追上。
我只好扶着一棵老榕樹,瞪眼喘氣。
這時身後傳來祭巫的聲音,她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回頭,脫口道:“在追一個小女孩子,大約五歲,你有看到她嗎?”
她眼睛一深,盯着我說:“你看錯了,這裡沒有小孩子。”
“可是……”
“回去吧,是上藥的時間了。”她轉身朝我的房子方向走去,沒給我再說話的機會。
我忽然意識到,這事也許是寨裡的禁忌,便將話也吞回了肚子裡,默默的跟在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