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弘新聽聞,頜首:“也好。”
在蘇子籍的引領下轉到了大廳,正就趕上了挑庫入銀最熱鬧的時候,分成了十個辦公桌,抽調了多個衙門的人員在辦公。
“施雲維。”有一桌上的小吏喊着名冊,在外面喊着銀子的人,名字都會被記下來。
聽着喊聲,一箇中年人答應一聲上前。
祁弘新打量一眼,見中年人穿一身醬色袍,半新不舊,看起不似是鄉紳,略一遲疑,就聽着蘇子籍低語:“這是施雲維帶來的人。”
祁弘新立刻明白了,鄉紳們也不可能自己帶幾百兩銀子,必是帶了長隨或管家過來,眼見着這中年人吆喝一聲,一個年輕人捧着一個盒子過去,放到了桌上。
小吏一打開,裡面就是一塊塊的銀餅。
大概是看習慣了,小吏周圍有人專門檢銀成色,又有人秤稱,不久吆喝:“成色九八,重三百零一兩七錢。”
小吏說着,記錄入冊,又吆喝:“繆少嵐!”
“小人在!”又一個長隨跟了上去,就見每喊一個,就有人捧白花花的銀子走到登記一桌前,小吏檢查過後,成色上好,足銀足兩,就會給其登記,又一個小吏則會按照交銀的數額,來寫一到五個紙條,揉成了紙團,塞進箱子裡。
而一捧捧的銀子,都被裝入木箱,整理擺好,祁弘新眼瞅着一個兩個三個……已經快要記不清多少個的木箱被快速填滿,封箱,沉甸甸被擡入後面。
這裡本就是往日交納稅款的地方,後面走廊連通着就是銀庫。
沒跟去銀庫,只看着這一個接一個被擡走裝滿了銀子的木箱,祁弘新就覺得自己的心跳加快,呼吸也忽然變得困難了起來。
尤其是站得腿都酸了的時候,一千多人終於全部交過了銀子,小吏去外面喊了幾遍,再無人進來,一直在忙碌官員這纔在揉着脖子擡頭時,看到了站在角落處身着就服的知府府丞兩位大人,忙上前行禮。
“這銀子……總共算下來,入賬的有多少?”祁弘新聽到自己聲音乾澀問。
官員卻不知面前的這位知府大人的心情有多麼緊張,他只看到這位殺伐決斷的知府大人表情冷淡,心裡就是一跳,生怕自己什麼地方做錯了,忙立刻回:“知府大人,一共入賬白銀二十七萬八千六百四十一兩九錢八分!”
二十七萬兩?
二十七萬兩!
二十七萬兩!!
雖早有預料,上千個士紳,每人交一百兩,也就有十萬以上,抽二次就是二十萬兩,抽三次,就是三十萬兩。
但聽見這數字,祁弘新頓時感覺一陣天旋地轉,一直支撐着他的力量,隨着這個答案一入耳二入心,直接就鬆了,讓他再也站立不穩,就要癱軟在地上。
捂着胸脯,祁弘新甚至覺得自己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二十七萬兩!
他做夢也想不到,只是將這收繳來的三十七個小礦賣出去,就能得到這麼一大筆銀子!
加上不久前收繳的現銀,庫存已超過了三十萬兩!
治水衙門前在他催款時不得不許諾,說年底前必能將欠下的十七萬兩銀子還了。
這就等於今年至少就可以還一大半虧空,剩下的二十萬兩雖亦是不少,但跟之前的七十萬兩相比,已讓人壓力驟減了。
“知府大人!”彙報賬目的主薄被嚇了一跳。
蘇子籍忙制止他去喊人:“大人只是一時激動,你且讓人奉茶上來。”
“是!”幸有府丞大人在,主薄心裡慶幸,忙令人上了茶。
蘇子籍也與本就暗中保護着祁弘新的親兵,將其扶到不遠處的椅上坐了。
這時有人將茶奉上,祁弘新喝了兩口茶,砰砰砰亂跳的心才慢慢恢復正常,而那股子驚喜與驚嚇並存帶來的昏眩,也緩了過來。
祁弘新忍不住看向了蘇子籍,再明白不過,這次的事,乃蘇子籍一手主導,這樣的本事……
“還請大人批准摸籤。”不等祁弘新細想,蘇子籍已再次恭敬請示。
前面出錢的事已經完成,總不能讓人就這麼等着。
幾千個紙團被塞入大箱裡,先混在一起,被人帶出去,當衆攪拌,又將箱子放在明處,好讓那些出了錢的放心。
祁弘新只能打住思緒,對正等着自己吩咐的主薄說:“這事你們辦得很好,準備令那些人摸籤吧,務必維持了秩序,不可造成混亂。”
“大人放心就是,下官已請了郡尉派一百郡兵來維持秩序。”蘇子籍笑着說。
這準備的還算充分,祁弘新心想。
但對於接下來的摸籤,他依舊有一點點心提着。
雖然銀子都已入庫,無論外面鬧還是不鬧,他都是不可能再讓人將銀子吐出來,但如果鬧得太過,引起了民變,這也不是祁弘新願意看到。
“摸簽了,喊到名字就上臺摸籤。”廣場上現在臨時搭建了個高臺,主薄出去站在高臺上宣佈可以摸簽了。
跟方纔一樣,祁弘新與蘇子籍依舊是站在角落處,望着摸籤的過程。
“順安府洪平縣程福來,摸籤一次!”
“順安府清河縣萬有棟,摸籤三次!”
“江華府百里縣鄭奉,摸籤二次!”
…………
一個接一個被喊了名字就上來,將手從箱子上方圓洞伸手進去,因眼睛看不見,只能憑手感去摸,在幾千個紙團中摸出自己想要的那個,的確是要看手氣。
反正上去的每一個人,都是表情凝重,一副屏氣凝神,彷彿自己正在進行着某種神聖事情的模樣。
能磨蹭多久,就磨蹭多久。
直到有小吏催促一聲了,這纔會猶豫着將手抽出來,手裡往往都會捏着一個紙團。
“並沒有中!”隨又一個摸籤的人將紙團打開,裡面只有“一百兩”和一個陌生的姓名在內,頓時嘆一口氣,帶着一點喪氣地走了下去。
雖然沒摸到礦權的人,都有點心疼白白花出去的一二百兩銀子,但想想,這摸籤從一開始就說了,是在賭自己的運氣。
摸不到就摸不到,反正真正能摸到,也不過是三十七個,大多數人都跟自己一樣,就當把銀子獻給官府了,這些人心裡自我安慰着。
這已經是第十一個上來摸籤的人了,至今還沒有人能摸到礦權。
底下的人羣頓時有一些騷動,倒不是在後悔,而對自己能否能摸到礦權漸漸產生了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