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籍深深低首,平靜答:“聖賢雲,內王外聖,大國堂皇,本來就應以禮服國,怎麼可以不教而誅?臣還是堅持之前意見,覺得應先安撫爲主。”
這話蘇子籍自己都不信,但在這個時候,只能這麼回答。
皇帝聽了,面上神色不變,接着悠悠問:“若是必須派兵呢?”
還沒完了是嗎?非要知道自己是不是與軍中的人有勾結?是不是要趁機也奪一下兵權?
蘇子籍心下冷笑,面上則恭敬答:“孫臣本是文臣,軍中之事,就非孫臣能知道了,還請朝廷別選良將!”
這話說了等於沒說,皇帝聽了,終於沉默了下來,沒再追問蘇子籍。
而齊王跟蜀王,也都收回了目光。
政治只看實際站隊,不論心性,雖蜀王這件事,的確是由蘇子籍起頭彈劾,但既蘇子籍主動推開插手討伐的事,那目前來看,就不是首先要針對的敵人。
大殿上原本盯着蘇子籍的目光,也一下子少了許多。
對此,蘇子籍毫不意外,暗想:“彈劾蜀王,我算完成了皇帝讓我完成的任務,入內閣觀政半個月也有收穫,現在彈劾蜀王,看似又惹了一個敵人,但實際上就算不彈劾,只要我還是皇孫,無論齊王蜀王,都遲早會對我下手,不過是早晚的緣故。”
“而現在,我已踩着蜀王,第一次在百官面前議事,留下了深刻印象,我已撈到好處,現在齊王打算踩着蜀王奪一部分兵權,我要是還攪和進去,只能惹一身騷,傻子纔會做!”
就在蘇子籍這樣想着時,覺得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結果連他也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一個四品官突然站了出來,朗聲:“臣也有本上奏,臣要彈劾齊王勾結禁軍大將,意圖不軌!”
譁!
這話一出,百官全啞了,跟剛纔蘇子籍出來彈劾蜀王時一下嗡嗡不同,這一次,所有人,只要是腦子都還清楚,全屏氣凝神,大氣都不出一下,心裡都已驚得像頃刻間跑過了一羣牛羊豬馬。
這人是誰?
爲什麼我們黑烏鴉中,會有個白烏鴉?
韓萬紀?
這傢伙不是才退休沒有多少時間的韓琢之子?
韓琢是從三品退休,勉強夠得上庇廕,但韓萬紀還真不是靠庇廕,是科舉考上去的,二甲進士,到現在授侍御史,正四品。
這、這、這……這人是瘋了吧?
所有人幾乎不約而同,心裡都冒出了這一個念頭,你一向清正面目出現,常犯顏切諫就罷了,這種事你還敢彈劾?
你是不是活膩了?
就連蘇子籍聽了,都不得不服了,噓着眼斜看了下。
連他這個被皇帝暗示逼着,非要跟齊王蜀王鬥一鬥的代國公,大家眼中的皇孫,都不敢觸碰這個,居然還有官敢說這樣的話?
世界上還有這樣蠢的官?
簡直不可思議!
這樣的人是如何升到四品?
更離奇的是,就在這人站出來,口若懸河懟了一通齊王意圖不軌,還有官跟着站出來,朗聲說:“臣亦附議!”
這個人跳出來後,連蘇子籍都繃不住了,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幸同樣做這動作的人不在少數,前面的官員,很多都忍不住回頭去看,大概都想看看這兩個蠢貨是誰。
仔細一看,前面一個也許是自帶乾糧,後面一個是蜀王的人。
也是,除了蜀王的人,大概沒人會在這時跟着向齊王發難。
但這時發難,難道真的是在坑齊王?
蘇子籍眼角抽了下,暗想:“這人莫非覺得,這是在蜀王面前表現一番的機會?可這一站出來,直接就坑了蜀王。”
原本蜀王只是丟臉,現在可不止是丟臉,這是要爆炸啊!
蘇子籍擡頭看了一眼,果然看到蜀王身體微微發抖,而皇帝臉色鐵青,正死死盯着殿中的兩個官員,雖沉默着,但蘇子籍敢發誓,真的是所謂的“龍目含着殺氣”了。
一時間大殿靜到落針可聞。
“當官有這樣蠢貨?”
“就是有!”
蘇子籍本來也詫異之極,但轉眼一想,又覺得不奇怪了,歷代不教而誅的不少,但教而後誅的更多,許多明擺的事,卻偏扎進去。
只是蜀王就被坑的不要不要。
說實際,蘇子籍本來就是知道齊王的事是大坑,因此寧可彈劾蜀王,不想蜀王還真有人引爆大雷,要是查下去,就立刻是卷席朝野,決定諸王命運的決戰。
“代國公。”皇帝突然移開目光,又看向了他,冷笑一聲問:“彈劾齊王勾結大將一事,你怎麼看?你覺得是否應該調查?”
蘇子籍心知這種事上,半點遲疑也不能有,立刻說着:“這事毫無證據,顯然是爲了離間我們皇家父子,豈能立案調查?真這樣做了,怕就要中了奸計,孫臣覺得,這二人捕風捉影,爲官不端,應該連降三級!”
“連降三級?”皇帝沉着臉,刁狠的一笑,牙齒鋒裡都帶着寒氣,冷笑看向兩個官員,猶在看死物:“這等離間我等父子,豈是一個蠢字能解釋?”
“來人!”
隨着一聲冷喝,立刻就有武士涌上來,皇帝喝令:“將這二人給朕拿下!”
“皇上,臣一片忠心啊!”
所有的官,都一個個呆立如木偶,個個聽而不聞,看而不見,沒有一個求情,看見這一幕,皇帝臉色總算好轉了些,說着:“代國公所言甚善,禮部傳朕旨意,呵斥寧國——散朝罷!”
蘇子籍躬身退出,到了外面臺階,和蜀王對看了一眼,沒有說話,而齊王已經滿臉震怒,狠狠盯了蜀王一眼,大踏步而去。
蘇子籍搖頭,徑往宮門外去,上了牛車,一路牛車衆多,熙熙攘攘人頭攢擁,蘇子籍卻是心中尋思。
“難怪要不得擅自主張,又或統一思想。”
“蜀王稍有差遲,招攬的人就給他捅了個大窟窿,這下與齊王的矛盾,算是立刻尖銳化了。”
“要不是皇帝堅剛嚴毅,聰查明晰,立刻眼都不眨的處置了,把火種撲滅了,怕是要二王不死不休。”
“這二個官,或是死定了,我以後要是招攬人手,萬萬不可犯這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