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神其尚饗!(二合一)
足足一個多時辰之後,夜已深沉,陸翩翩才意氣闌珊的走出鴻運賭坊。
她的身影,在秋風中顯得有點蕭瑟清寂,帶着落拓江湖的氣息。
“唉,這幾年運氣還真是差啊。”
“連賭連輸,彷彿衰神附體,真不知道怎麼回事。”
“這賭坊…”
陸翩翩跺腳嘆息,看上去懊惱無比。
“明明都已經走過去了,爲何還要手癢?”
“原本真打算賭三把的,可是爲了翻本,不知不覺的就賭了三十把,差點把自己輸了!”
賭場中的賭客和荷官們,看着陸翩翩的背影,聽着她的自言自語,不禁露出神色各異的笑容。
其中兩個人的目光,更加玩味。
這女子,輸得可真是狠,賭的也大。
陸翩翩走到街上,等着蘇綽的聲音響起。
可是這次蘇綽出奇的沒有吱聲,好像沉寂了。
“蘇綽,你怎麼不罵姐?”陸翩翩問道。
此時此刻,蘇綽居然不和自己爭吵,而是保持沉默,這讓她很不習慣。
蘇綽一言不發,似乎哀莫大於心死。
“嘻。”陸翩翩舉起酒壺狠狠的灌酒,“你對姐失望了是吧?覺得姐姐我爛泥扶不上牆?”
“唉,蘇綽,你不懂。伱以爲姐只是爲了賭?姐故意輸那麼多錢,當然另有目的,你不懂…”
蘇綽理都不理。
“嘻,也好。”陸翩翩星眸迷離,“你不說話,姐樂的清淨。”
“姐告訴你。你知道這賭坊是誰開的麼?你知道這家賭坊的東主是誰麼?”
蘇綽還是默然不語。
“你不知道吧?”陸翩翩大笑,“就是我自己!就是我陸翩翩!”
“這就是老孃自己開的賭坊啊,哈哈哈哈!”
“可是,我成了蘇綽,不再是陸翩翩,這賭坊雖然還是陸翩翩的,卻偏偏和我沒關係。”
“然後,我在自己開的賭坊,輸得稀里嘩啦。”
“蘇綽,你說,天下還有比這更可笑的事情麼?”
她暗中說到這裡,忽然腹中酒意上涌,忍不住衝到街邊嘔吐起來。
“咳咳…”
女郎一邊嘔吐,一邊咳嗽,一邊肆意的笑。
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微醺可癒合,大醉可復活。
她這幅樣子,像煞了風月場中被客人逼着喝多了嘔吐的賣笑女子。
多多少少……看上去有些惹人憐惜。
恰恰前面就是一家專門服務男修的高級青樓,裡面有賣身的女修。
所以就連附近的一羣乞丐,也都以爲陸翩翩是喝醉了的風塵女子。
這種情形,他們可是見的多了。
“吐成這樣?怎麼喝這麼多靈酒?”一個路過的修士忽然駐足說道。
“唉,你們這些女修,幹什麼不好,爲何要賣笑呢?”
他看着陸翩翩綽約窈窕的身姿,有點同情她吐得可憐,很想上去拍拍她的背。
“別做這行了,修煉到五品很不易,何苦爲了資源作踐自己?潔身自好,找個靠譜的道侶嫁了不好麼?”
陸翩翩捂着心口,看都不看這“好心”勸她“從良”的陌生修士。只當對方是空氣。
這個好心的男修搖搖頭,露出一絲恨其不爭的神色。
他目光痛惜的搖頭嘆息,轉身走開。
可是僅僅走了幾步,他又回過頭來,看着女郎婀娜多姿、令人遐想的背影,鬼使神差般的說道:
“我可以照顧你的生意。一夜多少錢?一次多少錢?”
“你身材很好,掀開面紗讓我看看臉蛋,若是長得順眼…”
一邊說一邊還目光爍爍的打量陸翩翩。
前一刻還勸人從良,下一刻就要照顧人家生意。
“滾!”陸翩翩怒喝一聲,擡手一拳轟出,“找死!”
那修士大驚,情急之下趕緊揮手抵擋。
只聽“蓬”的一聲,他的身子倒飛出去,撞到了對面的街道牆壁上。
一招落敗!
“神經病!老子好心好意…”這修士哪裡敢糾纏?罵了一句就落荒而逃。
他雖然也是五品修士,卻自忖不是這女人的對手。
陸翩翩也懶得追擊,在錦官城中當街殺人會惹麻煩。而且對方也是五品,殺他也沒那麼簡單。
附近的一羣乞丐,嚇得“轟”的一聲逃散,生怕觸到修士大人的黴頭。
陸翩翩目光清明如水,哪裡還有絲毫醉意?
她回頭看了一眼長街,感知到暗夜中的兩道神識,不禁冷冷一笑。
腳下加快步伐,直往幕家戲園而去。
陸翩翩的身子剛在原地消失,兩個黑衣人就出現了。
兩人看着陸翩翩離開的方向,感知着空氣中的酒氣,相視一眼。
“此女…是不是仙姝樓的粉頭?”一個黑衣人說道,看着不遠處的仙姝樓。
另一個黑衣人道:“看她街邊醉酒、遊戲風塵的模樣,倒像是仙姝樓的女修。”
“可她的氣質,卻又分明不是。她賭的很大,不心疼錢。”
“那些賣肉賠笑換取資源的女修,即便是一笑萬金的當紅頭牌,只怕也不會這麼大方的輸錢。”
第一個黑衣人道:“既然不是仙姝樓的人,那就不能放過了。”
另一個黑衣人點頭:“應該不是仙姝樓的女修。走,跟上去。”
仙姝樓算是他們自己人。若這女子是仙姝樓的姬女,那當然不會對她下手。
可若不是,那就是一頭肥羊。
……
陸翩翩飄然進入陰森森的幕家戲園,身子隱入荒蕪的樓臺之間。
隨即,兩個黑衣人也尾隨而來。
“幕家戲園?”一個黑衣人眉頭一皺,“她夜裡來幕家戲園做甚?膽子不小。”
“輸錢如此大方,還夜入幕家戲園…”另一個黑衣人神色沉吟,“難道,她在幕家戲園埋的有資源寶物?”
第一個黑衣人道:“就不能是密會男人?幕家戲園荒無人煙,可是偷情的好地方。”
“扯淡。”另一個黑衣人一哂,“在幕仙伶被姦殺的地方偷情?誰有這個心情?”
“幕仙伶陰魂不散,十分邪門。此女就是和人約會,也不會選擇這個鬼地方。”
第一個黑衣人看着陰氣森冷的幕家戲園,神色有點猶疑的說道:
“還跟不跟?她不但是隻肥羊,必然也是個美人。”
另一個黑衣人冷笑:“當然要跟,有什麼怕的?難不成我們兩個五品圓滿,還懼怕幕仙伶的陰魂?笑死人。”
話剛落音,他的身子一閃,夜風一樣遁入幕家戲園。
藝高人膽大。五品修士就算在高手如雲、修士遍佈的錦官城,也不算小人物了。
能讓五品高手畏懼的東西,已經不多。
兩個黑衣人戴着隱身符,悄無聲息的潛入,跟着陸翩翩的氣息,在陰森恐怖的幕家戲園,閒庭信步一般。
對於周圍的陰氣和煞氣,熟視無睹,毫不在意。
很快,他們就追尋着陸翩翩的氣息,來到外界傳說最瘮人的內院戲樓。
慘白的月光之下,幽冷的秋風之中,是一座沉寂多年的建築,朱門繡戶,燈籠密佈。
一股充滿黴味的灰塵被秋風捲起,早就熄滅的破舊燈籠搖曳不已。
濃濃如墨的夜霧,黑雲一般籠罩在戲樓上,整個空間都是一片昏暗。
“咳咳…”一聲咳嗽從戲樓中傳來。
隨即,一盞燈孤零零的燃起,燈光在朽壞的窗戶紙上,映照出一道綽約的倩影。
與此同時,還傳來輕巧的腳步聲,踩着樓閣地板橐橐聲響。
很明顯,那女子就在戲樓裡面。
兩個黑衣人對視一眼,展顏一笑,一起飄入入內。
戲樓中昏暗的燈光下,是一排排空曠無人的觀衆座位,以及一座孤寂闃然的戲臺。
一個戴着面紗的女子,正在戲臺之下挖掘着什麼。
這女子正是陸翩翩。
“你在找什麼?”一個淡淡的聲音傳來,夾雜着橐橐的腳步聲。
陸翩翩醉眼迷離的回頭,只見燈光昏暗的戲樓中,出現了兩個黑衣人。
看氣息波動,都是五品修士,修爲已經不低。
兩個黑衣人緩緩走到陸翩翩身前,同時露出玩味兒的笑容。
“你們是誰?”陸翩翩神色警惕的蛾眉一皺,目光清冷如冰。
“這位道友,我們是哥老會的袍哥。”一個黑衣人笑道,“道友應該知道我們哥老會的規矩。”
陸翩翩斜靠戲臺柱子,輕撩秀髮,儀態慵懶,“嘻。什麼規矩?”
“看來道友是不想知道了。”另一個黑衣人聲音陰冷,“那我就給你說一次,你可聽好了。”
“凡是在賭坊中賭博的賭客,輸贏千金以上的,哥老會都要抽取一成的份子。”
“道友之前輸的真是大氣,起碼輸了價值十萬兩黃金的資源吧?按規矩,應該給哥老會一萬兩黃金的抽成!”
陸翩翩笑了,“輸錢的賭客,都要額外給哥老會錢?這是哪門子規矩?你們自己說說,可有道理麼?嘻。”
黑衣人搖頭,“我哥老會幾百年來的規矩,從來不看有沒有道理。有道理是規矩,沒道理也是規矩。”
“到了哥老會的地盤,是龍都要盤着。我哥老會,就是這麼霸道。”
陸翩翩道:“若我不給呢?”
黑衣人笑道:“你最好不給。這樣,我們剛好殺了你,你的東西都是我們的。”
陸翩翩嘆息一聲,“你們是五品圓滿的修士,若真是哥老會的人,怎麼也是堂主級別的高級袍哥。”
“你們覺得,堂主級別的高級袍哥,會夜裡親自跟蹤我,殺人奪寶麼?”
“哥老會乃益州第一江湖勢力,雖然處事霸道歹毒,卻不會這麼土鱉。所以,你們不是哥老會的袍哥。”
一個黑衣人忽然笑了,“你說的不錯,我們的確不是哥老會的人。事到如今,告訴你也無妨。”
“我們是春心坊的人,你懂了麼?”
春心坊?陸翩翩沒想到,釣來了兩個春心坊的人。
春心坊是錦官城內的坐地虎,勢力也只僅限於錦官城,可實力一點不弱。
它背後是蜀王府和哥老會,壟斷了錦官城一半的皮肉生意,淨乾逼良爲娼的事。
錦官城中的秦樓楚館,煙花柳巷,一半屬於春心坊的旗下。
“原來是春心坊的人,怪不得。”陸翩翩冷笑,“你們想幹什麼?”
兩個黑衣人的手中忽然出現一面粉紅色的幔帳,帶着脂粉香味和說不出來的淫穢氣息。
“這是春心坊獨家秘製的春心情網,只要是女子,就很難逃脫這種法寶的網羅。”
兩個黑衣人一笑,手中的粉紅幔帳遽然變大,封鎖了整個戲樓,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法域。
粉紅幔帳好像是風塵女子的欲和怨凝聚而成,隱隱發出若有若無的嬌吟和喘息,纏綿旖旎,勾魂攝魄。
兩個黑衣人的神色,也變得說不出的猥瑣、猙獰。就是他們的聲音,也變得邪氣森森。
“身爲雌性,自甘墮落、荒淫無恥、人盡可夫本是宿命。你們存在的意義,就是取悅男人、逆來順受、藏污納垢…”
“慾海橫流,豔幟高張,方顯紅顏本色啊。”
粉紅幔帳在陰森戲樓中無風飄動。整個破敗陰暗的戲樓,彷彿變成了香豔靡靡、春色融融的銷金窟。
可是這種令人銷魂蝕骨的景象,又蘊含着詭異的恐怖驚悚。
就像粉光脂豔的美人皮下,掩蓋着蠕動的蛆蟲、森森的白骨、腥臭的腐肉。
又像香氣撲鼻的鴛鴦錦被之下,隱藏着令人作嘔的噁心污垢。
轉眼之間,陸翩翩的四面八方,都被粉紅幔帳包圍。
兩個黑衣人彷彿已經看到,眼前的女子開始寬衣解帶,獻上資源了。
然而讓他們始料未及的是,這女子不但沒有寬衣解帶、獻出資源,反而笑了起來。
她的眸子,就像冬夜虛空中最寒冷的星辰,又像雪山女神的睥睨,令人感到深入骨髓的寒意。
“釣來兩個五品圓滿的修士,總算沒有讓本娘子白忙乎。”陸翩翩語氣清幽的說道。
“祭—神—嘍!”
話未落音,她就打出一個詭異的手訣。
幾乎同時,一道黑白相間的模糊人影就從戲臺之下驀然出來。
這人影一出來,一股令人頂級膜拜的意念就橫空伸出,帶着無法違抗的意念,就像神靈的意志突然降臨。
“咔咔…”兩個黑衣人的粉紅幔帳法寶,幾乎瞬間就破碎湮滅。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凌空俯視、五官混沌、黑白相融的詭異虛臉!
這詭異虛臉似笑非笑,左目黑右目白,瞬間一張臉變成兩張,一雙眼睛變成兩雙。
兩個黑衣人想動彈,卻發現此時失去了對肉身的控制,完全被禁錮了。
“這是…”兩人不敢相信的看着兩張五官混沌的詭異虛臉,神色慘變。
直到此時,他們才知道今晚是個陷阱,這女子故意引他們到這裡祭祀邪神。
他們會成爲祭祀邪神的香火!
“你,你是真祀教的人…”
兩人如夢初醒般,嚇得如同失去父母保護的三歲孩子。
陸翩翩的聲音幽幽響起:
“混沌真神,請收下我敬獻的血食吧,吃了他們的魂魄和意念,消弭他們的惡業,點燃無量的願力香火。至誠必感,神其尚饗!”
戲臺之下,原本被她挖開的地方,赫然出現一尊黑白雙臉、面目混沌的泥胎神像。
這神像高達丈餘,形象詭異,散放出不可名狀的氣息。
此時此刻,陸翩翩纔像個真正的真祀教主。
“淨化吧,燃燒吧!歆此嘉嘗,尚饗!”
一股香火燃燒的氣息傳來,兩個黑衣人如同肉香爐一般,發出了無聲的嘶吼。
“啊——”
魂魄被祭祀而燃爲香火的痛苦,就是難以言喻的慘毒酷刑,讓兩個五品圓滿的高手,痛苦到極點。
真祀教以活人爲祭品,燃燒祭品的魂魄,祭祀各種邪神淫祀,這本就是作爲魔教的標誌手段。
兩人只聽過傳聞,卻沒想到,有朝一日,他們自己會成爲真祀教的祭品。
慘烈的痛苦之中,兩個黑衣人光芒萬丈,猶如光環加身,看上去居然有一些神聖,彷彿兩位神祇。
這是因爲,他們的魂魄在燃燒,變成祭祀神靈的香火。
惡業越大,轉化爲香火的願力就越濃郁。
最後,兩個黑衣人化爲兩團光影,又漸漸消散。
空中的混沌詭臉,也消失了。
而那埋在地下的神像上面,卻是光華流轉,香氣撲鼻。
“好了,祭祀完成!”陸翩翩拍拍手,“可以請神出土供奉了。”
她的手一擡,神像就轟然出土,聳立在她面前。
陸翩翩神色欣慰,“有了混沌大人的這尊泥胎神像,總算有了一些依仗。”
說完,就將神像收進指環。
蘇綽的聲音終於響起,“你去賭坊賭博,也是爲了釣魚來祭祀神像?”
陸翩翩笑道:“那是當然。真以爲姐那麼不靠譜?姐愛賭是真的,可從來不因爲賭誤事,一碼歸一碼。”
“若不引來兩條魚當祭品,我今日就無法請神出土。”
蘇綽道:“你說的寶物,就是尊神像?”
“不錯。”陸翩翩道,“這神像既需要陽氣蘊養,又需要陰氣蘊養。所以,我才蘊養在幕家戲園。”
蘇綽又問:“這神像有什麼力量?”
陸翩翩剛要回答,忽然空寂的戲臺之上,傳來一聲笑聲。
這笑聲很輕,在死寂的戲樓中顯得既清晰又縹緲。
陸翩翩蛾眉一皺,這才發現,不知道何時,戲樓內外涌起一股猩紅的霧氣。
而那戲臺之上,猩紅的霧氣更是濃郁的化不開。
隱隱的,一陣若有若無的鑼鼓聲響起,伴隨着咿呀咿呀的輕吟曼唱。
猩紅血霧之中,似乎有一道優雅而又弔詭的驚悚身影。
“是誰?!”
陸翩翩喝道,聲音在空曠的戲樓餘音嫋嫋…
PS:這個劇情,應該都沒猜到。蟹蟹,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