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翩翩用鐵鍋和兩斤蠶絲抵了加徵的賦稅,這纔打發走了如狼似虎的“君子”。
“狗東西,還君子。”
“不到一年,就徵收兩次重稅。這樣的國,就該滅亡。”
陸翩翩看着里長離開的背景,目光冰冷。
她聽說,兗王已經徵調傾國之兵六十萬,徵集各種馬匹牲畜百餘萬,準備聯合諸國,組建反雍聯軍,三面攻雍。
諸國聯軍數百萬,兵力三倍於雍,準備徹底粉碎雍國一統天下的夢想。
可是雍軍乃虎狼之師,驍勇善戰,鮮有敗績。諸國聯軍就算兵多,可各自爲戰,根本沒有必勝把握。
所以,兗王還在招募更多的青壯年編練新兵,對黔首褐夫更加橫徵暴斂,美其名曰國戰。
事實上,就算諸國的“國戰”打贏了,黔首褐夫們又可曾有絲毫好處?
不過是爲貴族打仗,仍然是農奴,甚至負擔更重。
陸翩翩給老婦人打了一聲招呼,就出了院子,來到河邊漂洗衣服。
河邊早有一羣鳩形鵠面、頭髮枯黃的村女在洗衣服。
衆位村女見到陸翩翩,雖然見她貌醜,卻也羨慕她的身材和秀髮。
卻聽一個村女說道:“聽說了麼?舞陽公主正在招募女軍,也要爲大王效力呢。”
“縣邑中都張貼告示了,說只要是勇武敢戰的女子,就可應募,成爲女卒,家人就能分到一份口糧啊。”
“真的麼?”另一個村女道,“女人也能當女卒,吃軍餉?”
“倒是真的。你們知道爲啥?因爲大王怕兵不夠用,就拿女子湊人數。”
“什麼?兵還不夠?不是說百萬大軍麼?這麼多人上戰場,還不夠?”
“是啊。兗國有好幾千萬人呢,那麼多男人,哪裡輪到上弱女子去打仗?”
“雖然有些奇怪,我也想不通,可舞陽公主的確在招募女兵,這是真事…”
陸翩翩聽到這裡,頓時動心了。
這是個很好的機會!
這個世界的女子只是男人的附庸,不能做官受爵,就連強盜頭子都不可能讓女人當。
要出頭太難了。
不是能力的問題,根本就是制度和風俗禮儀的問題。
可是如今,兗國的舞陽公主,居然要招募女軍!
這個機會,太難得了。
只要加入舞陽公主的女軍,她鐵定能出頭,必然能成爲公主的心腹。
她完全有這個自信。
陸翩翩打聽了一下,知道消息是真的,就立刻拿定了注意。
她回到茅廬之中,坐在老婦人的身邊,整理一下老婦人凌亂的頭髮。
“娘,女兒要去參軍去了,舞陽公主在招募女兵…”
“女兒去打仗,家裡就能發一份口糧了。”
老婦人翹起花白的頭,神色驚訝,“妮子…咱們女人,怎麼能上戰場呢?莫不是騙人的吧?”
陸翩翩道:“縣邑中都張貼告示了,是王命。鄉亭中都有告示,也不是什麼女子都能選上,需要勇敢健壯的,應該不是假的吧。”
“王命…”老婦人還是有點不信,“娘活了六十多歲,也算見過不少事情。從沒見過招募女卒的。”
“難不成,雍軍那麼蠍虎,逼的大王連女人都要招募?不能夠啊。”
陸翩翩拉着她的手說道:
“娘放心就是,既然公主招募女兵,那肯定少不了一份口糧。女兒走了之後,娘也有口飯吃。”
“也算報答娘收留我…”
老婦人的眼淚立刻就下來了。
“妮子,我男人我兒子,當年都是爲大王打仗死的,連個屍首都看不到啊。”
“眼下你一個女子也要去打仗…嗚嗚嗚…”
“大王爲啥就不可憐可憐我們哩…”
陸翩翩看見老婦人哭泣,也有些傷感,撫摸着老婦人的手,溫言細語的說道:
“娘,我是個自小被生母拋棄的孩子,你就是我的孃親。”
“去年要不是娘收留我,我就無家可歸,流浪江湖了。”
“娘你放心,我不會不管你,一定會回來看孃親…”
老婦人搖着白花花的腦袋,“我不是怕你不管我,我是捨不得你,怕你這一去有個三長兩短…”
她擡起枯樹枝一樣的手,摩挲着陸翩翩的臉蛋。
“孩子,娘知道你之前一定是個很好看的姑娘,比村裡最好看的姑娘都要好看。”
“可是這世道太壞,君子們不像君子,惡人們更像惡人。你只能毀了自己的臉,是不是?”
“唉,你是個可憐的孩子,也一定是有來歷的。”
“娘要是沒猜錯,你一定是貴人出身,卻是遭了難,對不對?”
陸翩翩笑容苦澀的點頭,“娘猜對了。”
老婦人嘆息一聲,“所以娘知道,你一定會走的。你和她們,都不一樣。”
“妮子,你想去就去吧。到了公主的軍中,說不定是個出路。”
“娘不攔你,娘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陸翩翩抱住老婦人,感知到老人支離的病骨,淚目道:
“孃親,女兒一定會回來看你的。女兒最喜歡吃娘蒸的黑饃了。”
老婦人笑了起來,“黑饃就是我們這些苦哈哈的野人吃的,你哪裡吃的慣?就會哄我。”
說完,她下了炕,走到最裡面的牆根前,指着地下,“娘挖不動,你來挖。”
什麼?陸翩翩一怔。
隨即,她立刻挖了起來。
很快,一面銅鏽斑斑的銅鏡,就被挖了出來。
是一面做工很粗糙的銅鏡,已經照不出人影。
陸翩翩一眼就看出,這就是一面極其普通的民間銅鏡,和寶物不沾邊。
老婦人卻很珍惜的拿在手裡。
“妮子,這是我最貴重的東西了,年輕時用過的。還能換十幾個刀錢。就送給你了。”
說完,將銅鏡塞在陸翩翩的手中。
“娘…”
“收下吧。娘沒有一件首飾,沒有一個刀錢,只剩這面鏡子了。就當…留個念想。”
“要是你真會回來,就拔拔娘墳頭的野草。”
“孃親…”
………
第二天,陸翩翩辭別老婦人,拿了一根防身的木棍,就離開村落,往附近仙城邑而去。
雖然現在到處都不太平,盜賊多如牛毛,可縣城就在十幾裡之外,不會有大股的盜賊。
可是陸翩翩還是很小心。
或許是她的運氣真的不好。她經過距離縣城不到十里的一個樹林,前面就跳出兩個手持長矛的賊人。
接着,後面也出現兩個手持長矛的賊人。
“這麼醜!”前面的賊人啐了一口,“可惜了身材!留下財貨,滾!”
後面一個賊人卻是說道:“大哥,她的臉醜,可從後面看,真是太勾人了!”
“特孃的,該細的細,該翹的翹,該圓的圓,脖子又白又嫩,頭髮又黑又亮,嘖嘖…這誰受得了?”
“依我看,別看臉。只要把她的臉一蒙,好的很咧…”
前面另一個賊人笑了,“也是啊。醜丫頭,你自己把衣服脫了,蒙上臉!”
陸翩翩冷笑不語,只是手持長棍,戒備森嚴。
“呦呵!”四個賊人怪笑一聲,手持長矛,將陸翩翩圍在中間。
這四個賊人,一看就是那種不上臺面的東西,不但沒有甲,連弓都沒有。
就是他們的矛頭,也是鏽跡斑斑,沒有一斤鐵。
但是,四人終究是有兵器在手,比陸翩翩的棍子長一大截。
“嘿嘿,這醜丫頭有點意思,老子更有興趣了,怎麼越看越順眼!”
“放下棍子!不然捅死你!放下!”
“奶奶的熊!你敢反抗,那就只能先殺後奸了!”陸翩翩感到雙腿有點發軟,但她知道,一定不能放下棍子。
一旦放下棍子,沒了武器,她根本不是四個手持長矛的賊人對手。
她的肉身比凡人強不假,可也是血肉之軀,被長矛刺殺,同樣會死。
而且,大半年來,她都沒有吃過一頓飽飯,肉身力氣也虧了不少。
她沒有趁手的兵器。棍子比長矛短一截,威力也不如長矛。
若是有一把長刀在手,那就好的多。
“讓開!”陸翩翩喝道,目光殺意盈盈,猶如一隻發怒的母虎。
完全沒有繳械的意思。
四個賊人見她拒不繳械投降,終於失去了耐心。
“上!”
頓時四把長矛一起刺來!動作和配合居然很熟練,顯然幹過多次了。
陸翩翩身子一閃,動作迅捷的躲過兩隻長矛的捅刺,長棍盪開第三支矛。
下一瞬,她長棍就借力一轉,擋住第四支長矛,順勢一帶,就打在一個賊人的面門。
動作令人眼花繚亂,比四個賊人快的多。
“啊—”那賊人慘叫一聲,扔掉長矛,捂着面門倒下。
“殺!”陸翩翩長棍如風,再次撥開捅刺而來的長矛,身子一轉,一棍搗碎一個賊人的喉頭。
那賊人哼都不哼,就一頭栽倒!
可是兩個賊人的倒下,終究不是沒有作用。
說時遲那時快,陸翩翩擊倒兩個賊人,另外兩支長矛就已經刺到。
兩支長矛,幾乎避無可避了。
情急之下,陸翩翩猛然反手一棍,激射而出,同時身子一側。
“啊—”棍子射在第三個賊人的眼睛,那賊人頓時長生慘嚎。
居然被棍子插入腦中。
可是幾乎同時,第四根長矛終於刺中陸翩翩的胸口。
長矛兇狠的刺擊之力,將陸翩翩的整個身子都捅的後退了幾步。
可是這好不容易刺中的一矛,居然沒有刺入陸翩翩的身體!
什麼!
那賊人驚駭之下,還來不及收回長矛,就被陸翩翩一把抓住矛頭。
賊人抽不出長矛,只聽往前繼續捅刺。
“啪!”的一聲,長矛再次捅刺在陸翩翩胸口,可不但仍然沒有刺進去,反而折斷了矛頭。
“你有甲!”最後一個賊人鬼叫一聲,扔下失去矛頭的矛幹,轉身就跑。
他萬萬沒想到,這女人有甲!
也沒有想到,這女人這麼兇狠利害。
陸翩翩冷哼一聲,抄起還沒有落地的矛頭,揚手激射而出。
“噗—”的一聲,矛頭射入最後一個賊人的後心。
那人慘叫一聲,就翻滾在地。
從四人圍攻陸翩翩,到全部被陸翩翩解決,不過轉眼間的工夫。
時間雖短,卻驚心動魄。
陸翩翩已經一身冷汗,小衣都汗溼了。
她伸手入懷,取出一面銅鏡。
銅鏡之上,有一個長矛捅刺造成的痕跡。
“孃親…”陸翩翩望着村落的方向,目光有些不捨。
若非這個銅鏡,她已經被最後一個賊人長矛穿心,必死無疑。
是銅鏡救了自己一命,也算孃親救了自己一命。
唉,這個世界對黔首褐夫來說,真的太危險了。尤其是女人,更加危險。
難怪村中的女人,平時都不敢出村太遠。
自己大半年來第一次出村,就差點慘遭不測。
陸翩翩拾起一根長矛,將還沒有嚥氣的賊人戳死,又各自補了一矛,這才翻找四人的東西。
找到了上百個刀錢,十幾樣首飾。
接着,陸翩翩又選了一根最好的長矛,就繼續上路了。
有了長矛在手,她的底氣頓時足了很多。和木棍的安全感大不同。
陸翩翩扛着長矛進入汶縣城邑,頓時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一個醜女,居然還有長矛!
“你是何人!膽敢持矛入市!”幾個公人立刻持刀喝問。
“我是來應募女卒的!”陸翩翩指着一張告示,“那不是王命麼?說舞陽公主殿下,正在招募各郡女武士。”
幾個公人頓時放下了警惕,“原來是應募女卒的。跟我來!”
……
三日之後,汶縣應募的三十幾個女卒,就被一起送往濟郡。
接着,濟郡九縣的應募女卒,又被護送到舞陽。
舞陽,正是舞陽公主的封地,而且距離兗國西邊的邊境也不遠。
整個濟郡有兩百多萬人口,可應募的女卒卻只有五百多人。
一萬個女子,只有五人應募,可見概率之低。
說明女子參軍之事,絕大多數人都無法接受。
當然,這些敢來應募的女子,身材比較高,比較健壯,膽子都不小,都有一股狠勁。
陸翩翩只用了幾天時間,耍了一套槍術,送了幾件首飾,就獲得了郡吏的賞識,臨時成爲五百多女卒的營主。
陸翩翩豈能放過機會?她煞有其事的履行起“臨時營主”的職責,還“提拔”了一批臨時“軍官”。
一路上,陸翩翩見縫插針的訓練五百多女卒,給“軍官們”洗腦。
就連“賞識”陸翩翩的官吏,也不禁真的對陸翩翩刮目相觀了。
這個醜女,真的很有將才啊。
可惜是個女人。否則,大有名將之姿。
嗯,一定要向公主殿下推薦。
想必公主殿下會重用的。
陸翩翩心中有數,又將從賊人那樣得到的刀錢,全部送給了護送官吏。
大半個月後,濟郡女卒趕路千餘里,終於到達了彙集地:舞陽!
舞陽城外,已經豎立起了女軍的大旗,成爲了臨時校場。
已經有來自各郡的近萬女軍,都亂糟糟的聚集在校場上,嘰嘰喳喳,一片噪雜。
“傳本座軍令。”陸翩翩長矛一舉,“列隊!打旗!”
“諾!麾下!”
一聲令下,五百多女卒頓時列隊前進,還打起了路上製作的旗幟。
那旗幟之上,赫然是四個大字:“濟郡女營!”
濟郡女營排列着整齊的隊伍入場,頓時引起了各郡女卒和舞陽公主的注意。
“那是哪裡的女卒?好強的氣勢!”
“這是…濟郡女營?”
“還真是開眼了…”
各郡女營都忍不住暗暗驚訝。這次來集合的各郡女卒,沒有一個像濟郡女卒這樣的。
而那高高在上的將臺之上,一個身穿華麗盔甲、戴着面具的女子,也忍不住站了起來。
這女貴人正是舞陽公主。
“咦?濟郡女營?有意思!”舞陽公主笑了,“那領頭的女子,不簡單!”
“來人,讓那持矛領隊的醜女來見本宮!”
“諾!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