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綱看那青衣男子,只覺得面熟,像是在哪裡看到過,稍一沉思,猛然驚醒:這男子不就是那夜自己在茹太素府邸探察時看見在給茹太素送禮的人麼?好啊,原來他口中所說的“黑吃黑”,就是指的從給茹太素行賄的銀票裡偷拿了一部分出來中飽私囊啊?!他怎的還沒有回去覆命呢?這家丁忒散漫了一些,手腳也太不乾淨了些。
驟然看見他,紀綱的酒也忽然醒了大半,暗暗覺得是個天大的機會,興許這已定的敗局就此翻轉過來也不一定。那茹太素會兀自嘴硬,不就因爲現在沒有一件事能坐實、讓他就範嗎?只要讓他“溼了衣衫”,那再讓他往“黃河”裡頭跳就沒那麼難了。想到這兒,紀綱心中已是有了主意,揭開幾片瓦輕飄飄地便落進了房內。青衣男子摟着兩名女子正急不可耐要行苟且之事,不妨身後平白落下一個人來,兩名女子早嚇得花容失色,正待要喊,紀綱忙快步衝了上去,舉手投足輕飄飄地就將二人打昏了過去。
青年男子隱約覺得不對,回頭看時才發現房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多了一個人,青衣男子驚恐地往後退了幾步,便要奪路而逃。紀綱豈會讓到手的獵物又一次走脫?一個健步便堵住了他的去路,擡手便結結實實甩了他一個嘴巴子,直打得他頭暈目眩、五神迷亂,想着怕是遇上強人了吧?!扭頭一看,兩個歌女不知什麼時候已然倒在了地上,別是什麼時候被這位強人給殺了吧?!
紀綱原想着可能要費些功夫,不想這個青衣小廝竟然是個慫包,一個巴掌便將他嚇得跪伏於地,哀嚎求饒:“哎喲,大王?饒命,饒命,饒命啊”,說着竟自解衣襟,從懷裡掏出一疊子銀票、一包帥銀子、還有東一沓西一沓的票擬,一窩子全丟在了紀綱的腳邊:“這......這......小人也就這點東西,您要就全拿去,只求大王手下留情,放過在下的一條性命。”
紀綱一愣,這才知道這個青衣小廝是將自己當成殺人越貨的土匪強盜了,心裡暗暗偷笑,可又一想,這樣豈不更好?若是自己不用暴露身份、不動聲色就可以把事辦了,豈不是少惹些麻煩、少冒一些風險?故而紀綱順水推舟,裝出一副蠻橫模樣兒,冷冷道:“吵什麼?要招惹閒人過來麼?再嚷嚷爺就一刀宰了你”。
青衣小廝早已癱軟在地,哪裡還吃得住這麼一嚇?忙就噤了聲,更加魂不附體。
紀綱呢,卻覺得自己惡作劇,差點沒忍住笑了出來,一邊思忖着如何逼供,一邊用腳尖踢了踢他丟在地上的銀錢票擬,卻忽然發現一疊皺皺巴巴的票擬下面竟躺着一個十分平整的信封。紀綱眼中波光一跳。這麼一個沒收拾的小廝會珍視有加的一個信封,裡面會裝着什麼呢?
一邊想着,紀綱也覺自己不能做得太過露骨,冷眼掃了掃青衣小廝,見他嚇得面無人色、縮做一團,這才放下心來,卻仍是先拿起銀票,嘿然一笑,做出一副貪婪模樣兒,就着燭光細心地點了點,這才小心翼翼地放入懷裡。接着又撿起銀包在手上掂了掂,雖然不屑,卻還是又放入了懷裡。只等這一切都做足了,紀綱才若有若無地皺了皺眉,用兩根手指在一堆票擬裡翻了翻,夾起了信封,做出詫異地表情自語道:“也,這是什麼玩意,這麼齊整?!”
青衣小廝聞言看了過來,頓時大駭,怯懦卻又固執地往前跪了兩步,哀懇道:“大王,大王,這......這使不得,使不得呀。”
紀綱頓時更加堅信這裡頭必定有什麼文章,一邊冷笑道:“哦?使不得?如何就使不得了?你方纔不是說這些玩意全都送給我了麼?怎麼現在又使不得了?哼哼哼,大爺我倒要看看,這裡面到底是什麼使不得的玩意兒?”一邊就伸手去拆信封。
“別,別,別”,青衣小廝無奈卻又無用地哀懇。
紀綱看也不看他,大大咧咧地打開信封,抽出信紙只一看,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旋即即高興起來。這信封裡裝着的不是其他,乃是茹太素收受賄賂的回執。哈哈,這行賄之人也真是缺德,送禮行賄吧也就算了,還得要受賄人寫下這麼一個回執以爲憑據和把柄,防着他翻臉不認人的時候。只是,要耍弄這種手段的人,沒有足夠權勢是萬萬行不通的。否則別人要麼不受你的銀兩,要麼就不會配合地寫下這麼一個回執。
紀綱心中大喜,卻絲毫不敢有所表露,裝作一副不識字的樣子,將信紙倒拿着看了半天,咕咕嚷嚷地道:“奶奶的,這寫的什麼玩意兒?它認識老子,老子不認識它啊。密密麻麻的,真是頭疼!”
青衣小廝見他不識字,頓時喜形於色,不想紀綱瞥了瞥他,皺眉冷冷道:“嗯?你高興什麼?說,這裡面是不是寫着什麼見不得人地事?要不......就是寫了老子的壞話?好大的膽子,說,是也不是?竟然背後說老子壞話,瞧我不剁了你的手,割了你的舌頭!”
看他如此蠻橫,青衣小廝又是氣又是笑,只能吞了口唾沫,無奈道:“這......這......哎,這......大王,這是我家老爺的文書啊,您拿着......嘿,您拿着又有什麼用呢?”
“文書?”紀綱眉毛一挑:“你家老爺是當官的?”
青衣小廝一愣,原有些猶豫,可隨即一想,又覺得毛賊最是怕官,說將出來興許能將他嚇退也說不定,一時也就沒那麼怯懦了,嘴角也帶上了笑意,點了點頭:“正是,我家老爺可是知府,與這山陽縣令茹太素茹大人最是交好!”
“哦?哈哈”,紀綱獰笑着繞着青衣小廝轉了一圈,只令小廝摸不着頭腦:“當官的每一個好人!哼哼,大爺我就是被官逼得去做了綠林好漢的。好哇,這回官也有栽在我手裡的時候,哈哈哈!”說着紀綱已收信入懷!
青衣小廝真是比吃了蒼蠅還難受:“這......大王,這只是一般的公文,您拿走了小的拿什麼回去交差啊?”
紀綱看那小廝的可憐相,不禁噗嗤一笑:“哈哈哈,嗯,好吧,大爺瞧着你聽乖巧,就這麼着吧——大爺我把這封信拿去找個人鑑定一下,若是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也沒說老子壞話,嘿嘿,這封信就還你。”
“這——”小廝還待要說,紀綱已是受不得他聒噪,一巴掌又打了過去,卻已是將他打昏在地。紀綱心裡自然清楚,這封信拿到只是物證,這個小廝卻是人證,是萬萬走脫不得的。因而將其打暈、五花大綁了丟在了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