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徐達所料,納哈怵將二十萬精兵屯於金山,盯着的確是白羊口和延慶。虧得徐達調撥及時,納哈怵排除的偵察騎兵入燕山就遇了埋伏,十個來倒有九個沒了下場。難得逃出去的,早將消息稟了納哈怵,納哈怵自也知道明軍有了準備,加之聽說魏國公徐達到了北平,更加不敢大意,故而日日熬在金山,不敢輕動。
兩軍對峙,不知不覺竟熬過了一個寒冬,雙方只是派兵偵察,也打了幾個小戰,但是一個大戰也沒有。直至洪武十四年的三月,朝廷邸報傳來,南征的沐英、藍玉已然平了雲南、西涼等地。
拿到邸報的魏國公徐達雙手不禁一抖,眼中都放出光來,立時吩咐帳下將校:“快,快去請燕王殿下、還有左副將軍湯和、有副將軍傅友德來大帳議事!”
因大半年並無戰事,燕王朱棣除了領着護衛在密雲一帶偵察了幾次之外也並無他事,只是日日混跡軍營裡,與裨將、軍士一同操演、打鬧,倒很得軍心。信國公湯和是個謹慎寡言之人,徐達沒有出兵的將令他也不去問,只是日日視察左軍操練,閒下來就關在帳篷裡讀書寫字,也不去與人結交。傅友德性子淺,早憋得慌,不是出去打獵,就是去北平城裡轉悠,徐達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去約束。
如今難得徐達這麼一請,幾個人都來得匆忙,傅友德一入大帳就已嚷嚷開了:“我說我的老哥哥,大將軍,這戰什麼時候才能大啊?這麼憋着,遲早把我這把老骨頭憋死。那些個兵痞子可都養得跟餓了半年的狼一樣,眼裡都冒綠光呢,再不放他們出去,可怎麼得了啊?”
聽他說得好笑,衆人都忍俊不禁。徐達見人都來齊了,方從懷中摸出邸報,遞了過去。朱棣等人也不知他賣的什麼關子,詫異的接了過來,一看,也都臉上放出光來。
“南邊贏了?!這回該輪到咱們了吧?哈哈哈哈”,傅友德臉上放着紅暈,捋了捋袖子,一副要大幹一場的興奮勁兒顯露無遺。
衆人見了都失笑,徐達沉吟了一會兒,朝衆人道:“北邊大戰在即,想來皇上還會有旨意過來,咱們的這些兵力有些捉襟見肘,不日將有援兵也是說不定的。只不過,在援兵來之前,咱們得先議一議出兵的事。”
湯和和傅友德自覺才智遠遜於徐達,也不多言,只沉聲道:“若論大戰,天底下還有誰能信不過大將軍?大將軍下令就是,咱們必定依令而行。”
徐達淡淡一笑,擺了擺手:“二位兄弟擡愛了,我雖說是主將,你們是副將,可我們三人都是皇上指定的北征統領,其實在朝廷而言並沒有主副之分。如今大戰在即,我們得商議出一個用兵方略來才行。”
說着徐達舉起油燈在沙盤上照了照,指着裡面的一處說道:“殿下和二位兄弟且看,前番我已說過,納哈怵和朵兒不花的軟肋在於他們兩軍中間、相隔數十里的密雲、薊州、遵化一帶。這幾個地方,就是我們出兵之處。只要從他們的中間插入漠北的腹地,不僅可以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更可以將他們兩軍隔成兩段,不能互救。到時候,咱們再分而擊之,勝算就大了許多。”
傅友德聽罷撫掌而笑:“好,好啊,就從密雲將他們切成兩段,再慢慢‘吃’了他。只是不知是紅燒好些呢,還是水煮好些呢?啊?哈哈哈。”
衆人聽了都笑,湯和卻皺眉沉吟:“大將軍,從密雲出兵的確是一招妙棋,打到了他們的痛處。可也得防備着被他們東西夾擊啊。若是他們反應及時,或是事先得了消息,在塞口布好圈套只等我們鑽,那......”,說着,就閃着眼看向衆人。
只這一瞬間,朱棣才發現這個看似謹慎膽小的湯和其實是個極有機謀的一個人,慮事也周全。
再看徐達,仍是一副淡然的神情,似乎什麼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朝湯和頷了頷首,說道:“信國公所言不假,這正是我們此番出兵的關鍵所在。所以......密雲的兵,只能做奇兵。明面上......我們還得做足了文章才行啊。”
“那這文章如何做法?”湯和手撐下顎,盯着沙盤沉吟。
“諸位請看”,徐達挨近了,指着沙盤解說起來:“納哈怵和朵兒不花盯着昌平、永平兩地。納哈怵有兵力二十萬,朵兒不花有兵力十二萬。朵兒不花的東邊有葉大旺的三萬人佔着遼陽,算是他喉中的一根刺,只要有葉大旺在,朵兒不花萬不敢冒進的。再看納哈怵,卻是佔據漠北地利,兵力也佔優,要敗他......着實不易”,說着徐達擡眼看着傅友德:“潁川侯,若是你,你會如何用兵?”
傅友德一愣,呆了半響:“這......昌平乃是要地,也最危機,我自然先穩住朵兒不花,再以重兵與納哈怵決戰。哼哼,若是朵兒不花敢來援救,就讓遼陽的葉大旺端了他的大營,從後掩殺。”
湯和卻搖了搖頭:“嗯......不,不可如此。敵軍勢大,分而食之是正理兒。依着我看,當派兵纏住納哈怵,再聯合葉大旺,以重兵先絞了朵兒不花,最後纔回過頭來鬥納哈怵,纔是不敗的萬全之策。”
“若是在昌平沒能纏住納哈怵,他二十萬大軍東進,與朵兒不花會合一處,又該如何?”徐達忽然問道。
“這......不至如此吧?”湯和被問得一愣。
傅友德也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地說:“哎,大戰嘛,總是有成與不成,何曾有過必定的事兒呢?”
徐達搖了搖頭,盯着沙盤,淡淡地說:“話雖如此,並沒有錯。可如今我們佔據天時地利人和。戰或不戰,如何戰法,全在於我,而不在於敵。元兵囤積關外日久,糧草不濟,巴不得和我們決戰呢。佔據優勢,卻去與敵人搏殺,豈不是已經敗了?”
這話說得衆人都是一愣。就連朱棣也焦眉沉思起來——徐達的話確是說得透徹,可又該如何利用己方優勢去與敵軍一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