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信報信,燕王朱棣終於下定了決心,悄悄地遣人將大慶壽寺的道衍和尚,京師投奔而來的張玉,燕山守將邱福、朱能、張武、柳升、陳珪、火真、譚淵、薛祿、薛貴等人召集至燕王府後花園的吟風樓內。
吟風樓本就狹小,此時被這一干武將更是擠得滿滿的。人人覷着臉色鐵青的燕王,情知大變在即,也都噤了聲兒,樓內瞬時呼吸可聞。
朱棣眼見衆人來齊,這才緩緩開了口,將張信報信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臨了陰沉着臉踱了兩步,咬着細牙冷笑道:“朝廷逼我太盛......本王就算想做個忠臣孝子都是不能的。既如此,難道我燕王就算好欺的麼?”
朱能、張武等人早就有了要動兵戈的心,只礙於燕王朱棣一直不能下定決心才作罷了的,如今燕王終於到了不得不反的地步,衆人也是血脈賁張,隱忍在胸中的一口惡氣總是能吐出來了。
“殿下,您就發令吧”
“娘希匹的,看老子不宰了那羣王八蛋”
......
“殿下”,一直不言聲兒地道衍悠地站了起來:“朝廷的棋局步步緊逼,如今既已得了信兒他們要動手了,我們總是不能坐以待斃的。但是,此番一動,便沒有回頭路了。殿下,您可下定了決心?”
朱棣看了看道衍,情知他是擔心自己心意不堅、臨事猶豫,不禁蹙了蹙眉,咬牙恨恨道:“大師何曾見本王后悔猶豫過?朝廷如此待我,本王還能怎樣?除了奮力一搏,已別無活路。”
“好,阿彌陀佛,好”,道衍滿意地點了點頭:“既然殿下決心已定,那便可以商量對策了”,說着又朝諸將道:“貧僧還記得燕王殿下就藩北平時,曾請天下第一相士柳莊居士袁珙相過一次面。袁珙初見燕王,便言殿下面闊鼻隆,眼若月,印堂生陽,口似含珠,耳若垂簾。體厚而穩,手長且柔,步寬又深。乃是集日月風華於一身的‘龍行虎步,日角插天’之相也。”
衆人都是武人,卻也聽過柳莊居士袁珙那些神乎其□□頭,只是不懂道衍所說這些偈語的意思,便問:“何爲‘龍行虎步,日角插天’之相?”
道衍卻是神秘地一笑:“當時貧僧也是不知,故而相問,那柳莊居士方纔告訴貧僧,‘龍行虎步、日角插天’,乃是太平天子之相也”。
“太平天子?”衆人都是驚呼,旋即便高興起來。
朱棣在一旁聽着,也漸漸想起這一出往事來。道衍扭頭看着燕王,忽然笑道:“當時柳莊居士曾言,待殿下年過四十、須過肚臍之時,便是榮登大寶的時候了。如今殿下年已三十有九,須過肚臍,豈不正印了柳莊居士當年的斷語麼?”
衆將聽罷,眼中都放出光來,眨也不眨地看向朱棣,面露喜色。
望着衆人熱辣辣的目光,朱棣再不情願也不好佛拗衆人意,只得點了點頭。心裡卻也在想,這柳莊居士二十年前的斷語放到如今這個局勢,真是有未卜先知的意味,莫非......真如他所言,自己會有天子之福?
道衍眼見攻心奏效,這才緩緩道:“如今局勢,朝廷把着北平的兵權,殿下能指揮得動的,也就王府裡的百餘名侍衛罷了。敵強我萬倍,這......可不好辦吶。”
衆人剛被道衍撩撥得激情澎拜地心頓時又涼了下去,朱能卻是急性子,不耐煩地道:“哎呀,我說住持大師,方纔還說了這許多好話,怎的回頭就往我們頭上潑一盆冷水啊?你......你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啊?沒兵怎得?我們這些人誰手裡沒有幾千人馬,一股腦調進來勤王不就完了麼?”
衆人見他這副模樣兒,都是一笑。朱棣卻面無表情,擺了擺手:“北平城都被張昺、謝貴控着,要調兵進來,談何容易。除了強攻,別無他法。”
“不,不,萬不可強攻”,道衍連連搖頭:“一旦強攻不下,山東的兵旦夕便至。到時候,前不能克敵,後有強援圍攻,我們這點子兵力,無異於束手待斃”。
邱福聽了也不禁無奈:“哎,若是能偷偷地打開一個缺口,或是地道,讓我們偷偷地把兵調進城來就好了。只是......只是......哎......”
“張昺、謝貴不日就要帶兵來圍燕王府拿人了,挖地道還不知要多少日子,遠水解不了近渴啊”,道衍沉吟着搖了搖頭,忽然眸子閃出一絲光亮來,盯着朱棣:“殿下,張昺、謝貴不是要來燕王府拿人麼?不知拿的何人?他們總不至於敢朝殿下動手吧?”
“不,這一條諒他們也是不敢的,更何況本王並沒有什麼把柄在他們手裡”,朱棣斷然道:“依着張信的話,他們是藉口要來燕王府拿一些王府護衛,好帶回去拷問出本王的什麼證據來。王府的長史葛誠不就是這麼叛了本王麼?”
“哦,原來如此”,道衍應了一聲,卻自顧自地蹙眉沉思起來,許久忽然道:“殿下,張昺、謝貴來府時,可否將這二人控住?”
朱棣一時也不知道衍在盤算些什麼,詫異地道:“要控住這二人並不難,憑我王府的侍衛便足矣。只是他們不至獨身來府拿人,到時候以本王府裡的這點兵力,只怕.......”
“這不妨礙”,道衍眸中閃過一絲喜色:“張玉來京時帶了他的親兵三百餘人,加上諸位將軍府裡的近侍少說也可湊個二百餘人,還有原先校尉於諒和周鐸帶來打造兵器的軍士又有二百餘人,跟殿下府裡的侍衛合在一處,少說也有八百人馬了。這兩日便讓他們偷偷入王府埋伏起來,張昺、謝貴一旦來王府,殿下便將他們拿下,餘下的人馬羣龍無首,要對付起來就方便多了。”
“可是........”邱福一邊聽,一邊搖了搖頭:“可是北平的兵如今多半都握在朝廷手裡。就算殺了張昺、謝貴,他們遲早還是要明白過來。到時候一窩蜂地涌進來,就憑這八百人,也是不夠的。”
“確是不夠”,道衍無所謂地一笑:“所以殿下控住張昺、謝貴之後務必要拖延一些時辰,到時候我們這八百人就就可以趁機去攻下北平九門,放諸位將軍的人馬進城來。以諸位將軍每人手下的數千人馬,北平城一舉可下矣。嘿嘿,只要控住了北平城,房勝、李彬、葉大旺這些人便會陸續來歸。到時候,殿下麾下被調往開平的兩萬餘護衛便可收了回來,我們的兵力就大有可爲了。”
這確是在死路中尋找出來的唯一活路了,衆人聽得都呆住了,心下里卻暗暗佩服這個胖大和尚的心計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