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元年七月初四,燕王朱棣於燕王府擒殺朝廷派往北平的布政使張昺、都指揮謝貴,趁夜以早已藏在府中的八百勇士奪取九門,放邱福、火真等人轄下的軍馬入城,與都指揮張信裡應外合,悄無聲息地就控住了北平城。
北平城變的消息很快就傳揚開來。次日,通州衛指揮房勝率兵來歸。又過一日,謝貴手下悍將馬宣逃出北平後於薊州起兵,就要來攻。燕王朱棣派出朱能領三千軍馬,輕而易舉地就將馬宣生擒了回來。一時間燕山各處守將大驚失色,遵化衛指揮蔣玉、密雲衛指揮郭亨、永平守將趙彝、郭亮紛紛投奔燕王。
遼陽衛指揮葉大旺趁機與永平守將趙彝、郭亮裡應外合,奇襲朝廷派往永平的守將宋忠。燕王朱棣的原兩萬親軍在亂軍中將宋忠斬殺,重歸燕王府麾下。一時間燕王朱棣又重新掌握了北平、燕山各處關礙,轄下人馬增至十萬有餘。
偏在滿城歡慶之時,通州軍馬來報,長興侯耿炳文奉旨率三十萬大軍正殺向北平。衆將殺意正濃,得了消息,不僅不慌,反而高興,便要帶兵迎戰。燕王卻在此時犯起了躊躇,畢竟自己不願做亂臣賊子,便上書朝廷曰:“橚槫柏桂楩五弟不數年間並見削奪。雖其皆有愆過,未聞不軌之圖,萬歲可裁減護衛,輕可賜敕誡勵,則朝廷於厚親之仁懲過之義,兩盡其美矣。吾從張、謝二人口中得知,朝中奸臣齊泰、黃子澄欲害我一家老小矣,方纔起兵自保。望萬歲親賢臣、遠小人,誅殺奸臣,以保我天家骨肉不自相殘害,大明江山也可無虞。先皇在天有靈,也當欣慰矣!”
朱棣原想着自己的本章上去,朝廷必定重新徹查兵變起因。就算不查,也當遲疑用兵之事。豈料朝廷並不理會燕王奏摺,耿炳文長驅直入,已至滹沱河處下寨,以山東、河南、山西三省供給一軍之餉。
大軍壓境,燕王這才醒悟過來,趕緊以張玉、朱能爲先鋒,自領兵馬前去迎敵。到了中秋夜,朝廷軍馬不料燕軍來得如此之快,兀自在軍中飲酒作樂。張玉和朱能趁機領着五千軍馬殺了過去,盡克朝廷三萬先鋒軍。敗軍剛回滹沱河大營報信,燕王朱棣已是領着衆將又殺了過去。耿炳文三十萬人馬頓時亂作一團,自相踐踏者無數,大敗而去。耿炳文逃入真定城,閉門固守,不再出戰。
真定城易守難攻,朱棣率軍攻城三日不克,因擔心北平空虛,匆匆還師,也不戀戰。
耿炳文大敗的消息很快傳入京師,建文帝依黃子澄舉薦,以李景隆爲大將軍,代替耿炳文伐燕。又令駐守在遼東的江陰侯吳高等領兵圍攻永平。形成兩面夾擊之勢。是年九月,李景隆軍至德州,收耿炳文潰散兵將,並調各路軍馬,共計五十萬,進抵河澗駐紮。
朱棣得知李景隆用兵的消息,不僅不驚,反笑道:“兵法有五敗,這李氏全犯了,必敗無疑”。
衆將輕輕鬆鬆就擊敗老將耿炳文,心氣正高,如今聽燕王又下此斷語,氣勢更盛。邱福因問:“殿下,不知李景隆的五敗,是哪五敗?”
朱棣一笑,侃侃而言:“政令不修,上下離心,此一敗也;兵將不宜北戰,糧草不足,此二敗也;不計險易,深入趨利,此三敗也;求勝心切,以致剛愎自用,此四敗也;所部盡是烏合之衆,不能團結一心,此五敗也。試問如此大軍,別說五十萬,便是五百萬,本王又何懼之有?”
衆將聽罷盡皆大笑,安心備戰。燕王眼見軍士鬥志昂揚,也自滿意。次日,爲引南軍深入,燕王以姚廣孝助世子朱高熾,及五千軍馬留守北平,自己則親率大軍馳援永平。這還罷了,燕王臨走時更將南邊門戶——盧溝橋的三千守兵盡皆撤回北平。
李景隆聽說燕王率軍赴援永平,心中大喜過望,果然率師直趨北平城下。
燕王世子朱高熾依着道衍和尚的設計,在北平城內外嚴密部署。城內的婦孺也自發上城守護。李景隆幾次攻城,皆被擊退。燕軍趁夜於城牆潑水,因北邊夜寒,積水結冰。及至次日,朝廷的五十萬大軍面對這一座冰城,也自束手無策。
此時燕王朱棣率領手下精兵強將直撲永平,江陰侯吳高自知不敵,不敢應戰,退往山海關。燕軍解了永平之圍,卻並不急於回師北平,反而率軍直趨大寧。
大寧乃是寧王朱權的封地。說起這位寧王,可是洪武皇帝膝下皇子中極出類拔萃的一個人物,只是因爲年幼,沒有顯出來罷了。洪武十一年時,江南數月暴雨不止,災民數十萬流離失所、餓殍滿地,洪武皇帝險些下了罪己詔以求上蒼停雨。及至西宮楊妃忽然也誕下一位渾身冒着白光的皇子,暴雨方驟然停歇,一時間天下皆驚,奔走傳誦,說得玄乎其玄。洪武皇帝親往西宮查看,只見這孩子眉清目朗,隱隱透着仙氣,與神廟裡供着的太上老君竟然十分相像。朱元璋又是驚又是喜,竟動了另立儲君的念頭,給這孩子取名曰朱權,也便是如今的寧王了。而後又與功勳老臣不是太子派、便是秦王派、或是晉王派,怎麼也輪不到這位寧王,朱元璋方纔打消了念頭。
可這位寧王長成之後,果然聰穎異於常人,智計也很出衆,以善謀着稱。至就藩大寧之後,寧王很快便收編了泰寧、朵顏、福餘三衛,戍衛一方,元人聞其名則避之。
建文元年,建文帝因憂心寧王倒戈燕王,派人召朱權回京。朱權何許人,豈會不知朝廷的伎倆?情知自己一旦入京必定落得周王的下場,竟以軍事爲由斷然拒絕。自守了大寧,坐山觀朝廷與燕王二虎相爭,只等時機一到便要出來收拾局面,用的是黃雀在後的計策。
燕王和道衍和尚就是瞧準了這一個空隙,計議之下深覺自己兵力不足,難敵朝廷一再派兵來攻,身後又有寧王這麼一支雄兵窺視,總是大患。相較而言,如今李景隆攻北平,也只算得是疥癬之疾罷了。
燕王解了永平之圍,便率兵從劉家口走走小路直驅大寧,詐稱爲朝廷逼得走投無路,特來求救。朱權眼見是個機會,卻拿不準燕王是否真心來投,便只許燕王單人匹馬入城。燕王無奈,卻也只得從命,入內攜寧王手大哭,痛訴前番起兵無奈。朱權也附和,朝廷爲齊泰等一干奸邪小人把持,矇蔽了天子,這纔有了這許多骨肉相殘的事。因而二人計議之後,寧王以兄弟情誼,允諾出兵幫燕王奪回北平,再聯名上書朝廷請除奸佞。燕王又住了幾日,方告辭二處,就要率兵直驅北平城。寧王相送直至郊外,豈料這正是燕王設計的好計策,早有燕軍埋伏在兩側,一窩蜂地便衝了出來,挾持了寧王朱權。
燕王朱棣趁機收編泰寧、朵顏、福餘三衛精銳之師,兵力大盛,這才快馬奔回北平。燕軍內外夾攻,李景隆一干久攻不下的烏合之衆全然不是敵手,潰敗而去,曹國公李景隆竟乘夜率先出逃,退至德州。次日,尚在營寨的軍士聽說主帥已逃,也自一鬨而散,留下兵糧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