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卷4章 【硬闖行舟】

黃河佔道,淮水渾濁,滾滾而下。

北岸的船隊用手腕粗的鐵鏈前後相連,在如此猛地水勢下竟然穩若泰山,猶如平地。當中的一隻大船要比其他船高出一倍有餘,船廊上彩旗飄飄,當中插着一杆硃紅大旗,上書“秦王”二字,顯然是當今洪武皇帝朱元璋的二皇子,被封爲秦王的朱樉的行舟。

朱棣幾人站在岸邊擡眼看去,只見碩大船艙外掛着許多紅綢帶,透着溫婉秀美的韻味。

朱能心中怒氣未消,不禁撇了撇嘴:“一個堂堂男子,盡整這些玩意兒,算個什麼鳥啊?”

丘福見冷峻的朱棣橫目盯視過來,臉上陰沉得可怕,忙朝朱能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卻在這時,只聽船艙上遠遠飄來琵琶聲,開始還不覺得有什麼,越聽下去才覺猶如天籟彌音,和着樂聲還隱約傳來歌女的唱詞。

“曉陰重,霜調岸草,霧隱城堞。南陌脂車待發,東門帳飲乍闋。正拂面垂楊堪攬結。掩紅淚、玉手親折。念漢浦離鴻去何許,經時信音絕。情切。望中地遠天闊。向露冷風清無人處,耿耿寒漏咽。嗟萬事難忘,唯是輕別。翠樽未竭,憑斷雲、留取西樓殘月。羅帶光銷紋衾疊,連環解,舊香頓歇。怨歌永、瓊壺敲盡缺。恨春去,不與人期,弄夜色,空餘滿地梨花雪。”

一曲終了,裡面頓時傳來陣陣叫好喧鬧聲。

朱棣皺了皺眉,嘴角吊着一絲冷笑,漫步踱了過去。

“站住!”

忽然傳來一聲斷喝,船下的岸頭竟有一隊兵丁埋伏在小樹林裡護衛,衝了出來。因朱棣幾人被歌聲吸引,事先並沒有發覺,鄭和更被嚇了一跳。

朱能瞥了瞥這隊兵丁,見只有十人,不禁冷冷一笑,心中怒火正沒處消呢,便不露聲色地漫步上前,來到跟前上下打量着幾個兵卒,十分不屑地笑道:“叫我們站住?看來你們幾個兵蛋子是活膩了吧?”

幾個兵丁打量着□□上身、一副村夫打扮的朱能,對望了一眼,不禁哈哈哈大笑起來,爲首的一名兵士橫了橫腰間的佩刀,又拍了拍,怒目罵道:“哪兒來的赤腳莊稼漢子?怕是瘋迷了罷?這是什麼地方知道嗎?豈能容得你在這裡胡鬧?沒見老子身上配着刀麼?信不信老子一刀劈了你?”

朱能聽他如此挑釁,不禁怒目圓睜,握着碩大的拳頭就要動手。

眼見兩邊一觸即發,丘福忙上前一步,威嚴呵斥道:“你們是秦王殿下的護衛?是誰人的手下?”說着又指了指一旁靜立的朱棣道:“這是燕王殿下,要來見秦王和晉王。你們擋在這裡是要作死麼?”

幾名兵丁被唬得一愣,側目打量朱棣,只見他裡面穿着一件青色圓領窄袖袍,腰間束着一根黑色鑲白玉帶,頭戴黑色六合一統帽,外面套着一件紫色絲綢披風,衣飾倒還算整齊。只是腳上蹬着的一雙烏黑皁靴沾滿了黃泥,紫色披風也被雨淋溼,眉角還兀自流着幾滴水珠也沒有擦拭。這人會是被封爲燕王的堂堂四皇子?

“嘿,你是燕王?說你呢,別是來唬人的吧?若是來招搖撞騙那你可找錯了地方,這裡可是秦王殿下的行舟。要行騙你得到大街上去嚇唬嚇唬那些個平頭百姓,哈哈哈。燕王?當老子沒見過王爺麼?我呸,我還萬歲爺呢”,爲首的兵丁上前走了幾步,極不恭敬地上下打量了半天,忽然朝朱棣嚷叫嘲諷道。

其餘兵丁這時便笑得更歡了。

朱能和丘福卻被這突如其來的大逆之言驚得呆住了,愣愣地望向朱棣,一時間竟是手足無措。

只見朱棣原本冷峻臉上忽然泛起一絲潮紅,鐵石一樣的眼睛盯視着這羣兵丁,嘴角吊着冷笑,咬着細牙冷哼了一聲,朝朱能、丘福淡淡道:“玷侮君上,在皇子面前無禮,這每一條都可以誅他們九族。看在二哥份上,留他們一個全屍!”

丘福和朱能二人臉都漲得通紅,就等着朱棣這句話,應了一聲獰笑着就撲了上去。二人雖然沒帶兵刃,卻都勇武異常,於萬人中取上將首級都是信手拈來的事,又豈會將這幾個夜郎自大的兵卒放在眼裡?一盞茶的功夫都沒到,十個兵丁連叫喚一聲都來不及便被一一放倒,朱能取過一個兵士的佩刀,一刀一個,挨個在十個兵士的脖子上剁了一刀,眼見着是沒有了一絲活氣,這才哈哈哈笑着收了手,不住叫道:“痛快,痛快啊,哈哈哈”。

丘福也自高興,卻不禁憂慮道:“殿下,這幾個人雖然該死,可畢竟是秦王的人。咱們把他們殺了,如何跟秦王交代?要不......要不下官把他們偷偷埋了吧,神不知鬼不覺的,也免得秦王多疑了。”

朱棣兀自踱着步子,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只冷冷道:“哼,這些人都是死有餘辜。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何須偷偷摸摸的?”說着又獰笑道:“若是秦王見疑,我們便是不殺人他也要疑心的。殺了便是殺了!見疑又能怎的?除了一些見不得人的小伎倆,他們未必便能耍出什麼把戲來!”

說着大踏步往秦王行舟走去。

丘福是燕王府的老臣,眼見着這位燕王隨着年齡見長,英氣愈盛。尤其近年來多了道衍和尚出入府邸,這燕王在朝中的進退越發老道深沉,聲名日盛不說,自信也越來越足,隱隱地在諸皇子中冒出尖來,朝中主動來結交的人已是絡繹不絕,早已不是昔年忍氣吞聲、獨立支撐的形勢了。丘福心中也是欣慰。

登梯而上,只聽船艙樂聲又作。

“晴嵐低楚甸,暖回雁翼,陣勢起平沙。驟驚春眼,借問何時,委曲到山家。塗香暈色,盛粉飾、爭作妍華。千萬絲、陌頭楊柳,漸漸可藏鴉。堪嗟。清江東注,畫舸西流,指長安日下。愁宴闌、風翻旗尾,潮濺烏紗。今宵正對初弦月,傍水繹、深艤蒹葭。沈恨處,時時自剔燈花。”

唱的曲子換了一種韻味,卻仍是周邦彥的輕詞。

朱棣等人撩開艙外的紅幔,正要踱進艙內,忽然又傳來一聲斷喝:“誰?你們是何人,竟敢闖秦王行舟?”

“這是燕王殿下,要見秦王”,見又是一隊兵士守在艙外,挺矛戒備,鄭和忙接口道。

“燕王?”兵士上下打量着朱棣,仍是有些不信。

朱能卻是按耐不住,嘀咕了一聲“哪兒來那麼多廢話”,便直竄了出去,左右兩拳,擡拳便打倒兩個,丘福趕忙上去幫忙。只片刻功夫,門口的這隊兵士便被一一放翻,躺在地上悶哼起來。

朱棣卻是看也不看,示意鄭和、朱能、丘福在門外等候,獨自挑起簾幔踱進艙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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