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等人出了白雲觀一路往西行,經瓦窯來到水屯,沿着河道往西北向走,直來到門頭溝。門頭溝隸屬北平府宛平縣,“東望都邑,西走塞上而通大漠”,自古爲兵家必爭之地。
“殿下,從這門頭溝,一直往西北方向走就是昌平,昌平以西就是草原大漠了”,陳珪一邊策馬一邊朝身旁的朱棣解說。
朱棣一拉馬頭,停在一處丘陵高處遠眺,只見黑壓壓的天空下,遠方山高林密,偶有幾聲驚鳴惹得叢林一陣騷動,想是老鷹覓食,因問道:“此處地勢如此緊要,怎的未曾聽說?”
陳珪夾了夾馬背,來到朱棣跟前笑道:“這門頭溝以前可不叫門頭溝,燕昭王時曾於此處設上谷、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五郡,如今的門頭溝便是以前的上谷和漁陽二郡。殿下未曾聽說並不爲奇。”
“上谷?漁陽?”鄭和臉色微變,忽然插嘴道:“可是當年衛青擊敗匈奴單于的地方?”
陳珪見這少年竟知曉頗多,也是喜愛,一笑解說道:“衛青當年七戰七捷,擊敗匈奴單于的地方可多了去了。不過這山谷和漁陽,也真發生過一場大戰,卻是在漢武帝時期的元朔二年,匈奴大舉入侵上谷、漁陽,先攻破遼西,殺遼西太守,又敗漁陽守將韓安國,劫掠百姓兩千餘。武帝因而派衛青率大軍攻匈奴盤踞的河套地區,後用“迂迴側擊”的戰術,西繞至匈奴後方迅速攻佔高闕,切斷匈奴白羊王、樓煩王同單于王庭的聯繫。而後衛青又率精騎飛兵南下,進到隴縣以西,包圍白羊王與樓煩王。此役漢軍活捉敵兵數千人,奪取牲畜數百萬之多,至此牢牢地控制了河套地區。此後武帝在此修築朔方城,設朔方郡、五原郡,且從內地遷徙十萬人定居,修復秦時蒙恬所築邊塞及沿河的防禦工事。從而解除了匈奴騎兵對長安的直接威脅。衛青也因此戰被封爲長平侯,自此名聲大噪啊。”
一番故事說得人人心馳神往,朱棣也不禁愣愣地出了一會神。
陳珪一路行來越發與朱棣相處得好,此時覷着朱棣陰晴不定的神色,忽然眨着眼笑問:“殿下,您此次遠巡邊塞,真的便只是爲了給王府挑選護衛麼?”
朱棣一愣,旋即指着陳珪失笑道:“好你個陳將軍,真能琢磨心思。不瞞你說,本王在應天時,魏國公徐達便千叮嚀萬囑咐,要本王就藩北平之後務必巡視西北防線,備戰元賊啊。”
聽說是徐達的主意,陳珪“哦”了一聲,暗暗點頭,便又問:“那殿下此行打算如何個巡視法?此去越北,天氣可是越發的寒冷啊,殿下以前只住南方,不知可否受得這苦寒之地啊?殿下可要三思纔好!”
朱棣不以爲意地一笑,一邊策馬往前,這才笑道:“本王早聽說魏國公徐達當年在北平以西修築了銅牆鐵壁,此行便要從居庸關沿着長城防線一直往西,直到山海關,再從山海關回北平。”
陳珪聽罷嚇得呆愣許久,慌忙擺手道:“殿下使不得,從居庸關至山海關均是險要之地,雖各處都有守將,可畢竟防線太長,常有元兵出沒,萬一出了什麼差池,下官如何向萬歲交待啊?”
素來沉默的張武也忙來勸:“殿下此行就算順利,可也得耗上不下三個月的光景。咱們從北平出發時,殿下可是吩咐王妃一月便回的啊。若是拖延起來,王妃豈不擔心?”
朱棣似乎也沒料及居庸關至山海關竟要如此長的時間,想了想便笑道:“那你派幾個護衛回去給王妃捎個信便好了”,言罷也不等答話,當先策馬沿着河道往西北方向奔去。
衆人行了又復十數日,已是來到昌平縣一個叫龍母莊的去處。龍母莊臨水沿山而建,只有數十戶人家。朱棣等人從門頭溝自南往北而上,過了白羊口所,居高臨下,遠遠地便聽見龍母莊傳來嗩吶聲。
朱能頓時高興起來,笑道:“哈哈哈,沒想到這去處竟然有人辦喜事,咱們可得去討杯喜酒喝喝。哈哈哈,憋了這許久,天天就喝那白水,真快把我憋死了,哈哈哈。是吧,張武賢弟?”說着朱能樂呵呵地拍了拍張武肩膀。
張武其實也是愛酒之人,只是比朱能矜持了些,不似朱能那般魯直,故而只是呵呵傻笑附和。
陳珪仰頭想了想,搖了搖頭,暗自嘀咕:“難道今日會有什麼嫁娶之事?”
一旁的鄭和聽得真切,因問:“陳大人,今日有嫁娶之事有什麼奇怪的麼?”
陳珪苦笑着搖了搖頭道:“今天可是初一啊,怎可嫁娶?”
朱棣聽得稀奇,也扭頭問道:“陳大人,這民俗中還有初一不能嫁娶的說法?”
陳珪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殿下沒聽過《紅嘴朱雀歌》麼?”
朱棣蹙眉:“《紅嘴朱雀歌》?那是什麼東西?本王未曾聽過。不知這歌如何唱法?”
“紅嘴朱雀丈二長,眼似流星口吐光,等閉無事傷人命,萬里飛來氣過江。切記切記尤切記,十個犯着九個亡。初一嫁娶重嫁娶,初九上樑糧耗光,十七安葬重安葬,二十五搬家人口傷”,陳珪清了清嗓子唱道。
一首歌唱得衆人面面相覷,良久朱棣方斷喝道:“若真有這習俗,那這龍母莊的嗩吶聲便是怪事了。咱們且去一看便知,無需做無端揣測!”
衆人也覺得有理,便跟在朱棣身後打馬入了莊,果見一戶人家門口掛着紅綾,地上還留着許多鞭炮屑。這嗩吶之聲便是從這戶人家傳來。
陳珪老成持重,在門外搡住了馬,敲門當先而入。只見這戶人家的前院果然擺着幾桌席面,滿滿當當地坐着數十號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兀自喜氣洋洋地喧鬧着。一旁站着一名胸前繫着紅紗巾的年輕男子正笑着勸酒,顯見是新郎了。
衆人見忽然闖進陳珪等一干兵甲在身的漢子,都被嚇得噤了聲,止了籌,愣愣地瞧着門口,像是懷疑進了山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