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的馬蹄聲漸漸由遠及近,埋伏的兵士們都是燕王府千挑萬選出來的人:他們有的以前混跡江湖,有的則是在軍營摸爬滾打,各個不僅身手了得,更是見慣了風浪的老江湖,故而並不慌亂,都緊緊握刀咬牙,只等朱棣一聲號令便衝出去廝殺。
馬隊走得很慢,顯然是不想驚動朱棣等人,在離着營帳還有一箭之地時悠然停了下來。“這領頭的真是個精細謹慎之人”,朱棣透過夜色悄悄打量來人,只見馬隊清一色都是黑彪大馬,馬頭上都罩着竹製馬罩,難怪沒聽到一絲戰馬嘶鳴之聲。馬隊上領頭是個虯髯黑灰壯漢,淡淡的月光下可以隱約看到這人自額頭上到左臉頰有一條極深的刀疤,原本兇悍的五官更添了幾許煞氣,只他穩坐馬背、鷹眼四下掃視的神態便已足夠嚇人的了。再看那些兵士,外面都穿着尋常棉服,只衣服撐得鼓鼓囊囊的,顯然在裡面是套着鎧甲的。馬背上也都束着兵器,兵士們神情冷峻,手卻早已偷偷往兵器上摸了過去。
陳珪遠遠地與朱棣對望了一眼,心中暗暗着急,朱棣卻稍稍搖了搖頭,轉臉靜靜觀察馬隊。果然不出朱棣所料,那羣馬隊觀望了一陣,便策馬緩緩進了營帳,速度卻緩了很多,可畢竟是入了埋伏,陳珪等人這才鬆了口氣。朱棣冷目盯視領頭的漢子,長眉緊皺,忽然朝陳珪做了個手勢,便率先領着張武等人沿着山坳悄悄饒到馬隊的後方。
眼見馬隊已然要陷入埋伏,一直沉穩的朱棣此時怎的忽然急切起來,暗想着在如此近的距離要繞到敵人身後是難免要打草驚蛇的。偏在這時,那馬隊領頭的壯漢瞧着營帳,像是看出了什麼,猛的朝身後一打手勢,悄聲喝道:“營寨有詐,趕緊撤!”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陳珪呆愣當地,吃到嘴邊的肉竟然就要這麼飛了。虧得朱棣此時已然帶人繞到身後,截住了馬隊的歸路,見馬隊要跑,拔劍帶着張武等人便衝了出來,也不說話,悶聲便朝馬隊一陣砍殺,馬隊中的人措手不及,只片刻便被砍倒了十數人,馬匹被驚得急急後退,偏又與後面的馬匹混在一處,原本嚴謹的馬隊一時間全亂了章法。
那領頭的壯漢慌亂了片刻,隨即定下心神,猛地高喝了一聲,猶如平天響了一個霹靂,震得衆人耳膜嗡嗡作響,都驚得呆在了當地。壯漢趁機策馬如電,來到朱棣等人跟前,穩穩跨馬立定,拿死勁兒盯着朱棣帶來的軍士。軍士們都被他的氣魄懾得有些心怯,一時間沒了主意,紛紛回頭望向朱棣。
朱棣還未及說話,新收入府的張武早搶了一匹馬,一躍跨了上去,大叫了一聲“哪兒來的毛賊?”說着一夾馬背已是衝了過去,抽出腰刀朝那領頭的刀疤漢子當頭就砍。那刀疤漢也是十分了得,眼見刀劈面門,電光火石間才稍稍矮了矮身子,輕飄飄地就躲開了這一擊。眼見張武要從身旁衝過,刀疤漢前身一伏,半趴在馬背,右腳悠地從馬踏上抽出,就像長了眼睛一眼直踢張武的背心。
張武萬不料這敦實的刀疤漢身形如此矯健,眼見便要中招。躲在山坳後的朱能驚得早已衝了出來,卻哪裡還來得及,只能大聲提醒:“小心後背”。
張武瞥見態勢,已知身後有異,也來不及回身,劈空的砍刀隨手便又往上一挑,本能地做着守勢。不想這一下歪打正着,刀疤漢腳弓只能一縮,改踢爲踩,硬生生地用腳心擋了張武這一擊。虧得張武不及回刀,竟用刀背當砍,纔不及受傷,否則半個腳掌便要被砍落在地了。
一回合一了,兩人都驚出一身冷汗,暗暗掂量着對方都不是好對付的角色。一旁圍觀的兵士見這兩人電光火石間竟如此多的變招,無論攻守都極爲精彩驚心,原本殺氣騰騰的兩軍不禁鬨堂叫起好來。
張武回身勒馬,也不待停頓,便又策馬攻去。只這回卻改砍爲刺,直直地朝那刀疤漢的心窩刺去。
馬背上本就狹窄,不易騰挪,衆人都盯視着刀疤漢子,看他又該如何應對,可心裡卻無不知曉張武想要一擊即中是萬萬不可能的。
果然如衆人所料,刀疤漢仍舊穩穩地坐在馬背,只能刀刺心窩之時,腰腹猛地往後一縮,手卻向前一探,便要去捉張武的手腕。手腕乃是關節之處,一旦被人捉住,想要掙脫便難了,何況是對方還是刀疤漢這樣精於武藝的高手?
只此一招似乎早在張武意料之中,只等刀疤漢要捉之時,張武手腕一轉,砍刀改刺爲砍,刀光在黑暗中一閃,便要將刀疤漢的整個手掌剁了下來。
刀疤漢也是一驚,忙要縮手卻已是不及,忙手臂一沉,竟順着刀勢往下劃了半個圈,仍是要捉張武的手腕。張武手持砍刀,如此近斗極爲不利,眼見被捉,只能棄車保帥,手一鬆丟了砍刀往後縮,卻又哪裡還來得及。二人的手頓時絞在了一起,兩人都不願示弱,拼足了勁力要將對方拉下馬背。
可一時間又哪裡便能分出高下?只見得二人手臂使力,夾着的兩匹戰馬也跟着原地打起轉來。
眼見二人鬥得不可開交,軍士們又是叫好又是鼓勁,誰也不敢上去攪擾二人纏鬥。
張武本是天生神力,若論臂力當世難逢敵手,只因騎在馬背腳下無根,根本無從發力,故而倒與那刀疤漢子鬥得不相上下,心中暗暗焦急,一邊纏鬥一邊卻在想着法子。直又鬥了片刻,張武已是拿定主意,假意臂力不濟,竟手腳一蹬,順勢下馬落地。
刀疤漢帶來的從人見頭頭得手,頓時歡騰。卻不想便在這時,落地的張武饒到馬脖子處,也不去攻擊刀疤漢,竟一把摟住馬的前脯,大喝一聲猛地發力,竟將那刀疤漢連人帶馬抱了起來扔了出去。
只聽“啪”的一聲,刀疤漢的馬匹竟被重重地摔倒在地,喘着粗氣四腿亂蹬,掙扎着要起來。刀疤漢也不妨張武有這等神力,一跤跌落在地,不禁又是驚又是氣。
形勢如此翻轉,衆人都看得呆了,一時間都噤了聲,只聽得火把燒着油脂的“吱吱”聲。
刀疤漢見身上沾滿了泥土,羞愧難當,眼中早已泛紅,竟一把撕下外面套着的布袍,露出內裡穿着的鎧甲來,腳上忽然一蹬,人如離弓利箭一般朝張武衝了過去。
張武於武藝其實並不精通,只杖着臂力驚人,於近身肉搏摔跤是一把好手,眼見刀疤漢衝了過來,也不擺開架勢去鬥武,只拼着胸口一擊,張開手臂硬生生地去把刀疤漢的雙臂。
只聽“砰”的一聲,張武胸口果然中招,卻咬牙將刀疤漢接了過來,順勢便摔了出去。
兩人這回合下來,又是個不輸不贏,還待要鬥,不妨山坳後忽然傳來一聲斷喝“慢”,二人轉頭看去,卻是陳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