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疏影忽然道:“燕王殿下,倘若兇手是朝廷中人或是宗親權貴,那要得到一身官袍,應該不難。”
燕南錚高深莫測道:“想抓兇手,或許可以從官袍着手。朝中大臣的官袍是宮裡的針工局負責的,也只有針工局最清楚朝中大臣的官袍是如何裁繡的。太后娘娘,臣問過金公公、蘇繡司,官員的官袍有規制,不可隨便裁製官袍。因此,兇手必定是私下裡找針工局的人秘密裁繡官袍。”
劉嵐徹機智地總結道:“只要找到針工局那個私下裡裁繡官袍的人,就能順藤摸瓜找到兇手!”
蘭卿曉無語地翻白眼,真會撿便宜。
“那舅舅找到那個裁繡官袍的人了嗎?”慕容文暄激動地追問。
“這……”劉嵐徹回答不出來。
“太后娘娘,不如把針工局清查一遍。”凌疏影提議。
“太后娘娘,臣已有眉目。”燕南錚從容道。
“燕王速速道來。”劉太后揚聲道。
衆人聚精會神地聽着,想知道燕王究竟查到什麼,倘若燕王當真抓到真兇,那麼他們就安全了,誰知道兇手下一個要燒死的是誰。
燕南錚冷冷道,“昨日臣派人暗中搜查針工局宮人的住處,在一人的住處發現一些磷粉,應該是用剩下的。”他從鬼見愁手裡接過一隻木盒,打開來,“太后娘娘,這便是從那人住處的隱蔽處搜到的磷粉。”
有人默默地想,燕王隨隨便便拿出一樣東西,說是從某某人的住處搜到的,有幾分可信?
不過,誰也不敢質疑。燕王身份尊貴,又是大理寺卿,公允公正,不至於栽贓害人。
蘭卿曉略略放心,燕王果然有備而來。這兩日他看似什麼都不做,實則從未鬆懈。
劉嵐徹再一次鬱悶,燕王太有心機了,竟然揹着他做了這麼多,還什麼都不說,讓他方纔出糗,可惡的傢伙!
慕容文暄激動地問:“那個宮人究竟是誰?”
劉太后溫和而凌厲的目光掃過去,好似不是很想知道兇手的幫手是哪一個。
燕南錚淡然如風道:“陛下,太后娘娘,臣已經將那宮人收押,要傳喚她上殿問話嗎?”
她點點頭,“傳。”
太監立即出去傳話,殿內衆人竊竊私語,都在猜測那宮人是誰。
很快,兩個侍衛押着一個宮人走進大殿。衆人轉頭望去,但見那宮人是個女子,低着頭,看不清容貌。
蘭卿曉一眼就認出那宮女,竟然是她!
殿內的妃嬪、公主有不少人認識那宮女,不禁驚詫。
福寧公主氣憤地站起身怒斥:“你爲什麼助紂爲虐、殺害三位大人?速速招來!”
她身旁的衛寧長公主倒了一杯菊花茶,小指微翹,淡雅靜心,好似周遭的事與她沒有半分關係。
議論聲漸大,那宮女跪在地上,深深地低頭。
“陛下,太后娘娘,此人是針工局衣房的掌事宮人,張華雲。”燕南錚道。
“要你裁繡官袍的人是誰,速速招來!”慕容文暄暴喝。
“若你不招,就當你是兇手。殺害朝廷命官,你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嗎?”劉嵐徹離案走到中央,覺得展現自己斷案本事的關鍵時刻到了,“本將軍告訴你會有什麼下場,不僅你會死,還會誅連你的家人、親人,九族盡誅。你可要考慮清楚。”
“奴婢知道下場會如何,不過奴婢什麼都不知道。”針工局衣房的掌事張華雲不慌不亂,冷靜得出奇,“燕王殿下說在奴婢的房間搜到重要的物證,可有人看見?若沒有人看見,誰知道那物證是從奴婢的房間搜出來的還是栽贓的?殿下位高權重,怎麼栽贓誣陷奴婢都可以。”
若非要破案,劉嵐徹真心想爲她的機智,爲她質疑燕王而鼓掌。
凌疏影怒斥:“放肆!燕王殿下出身尊貴,何須栽贓誣陷你一個卑賤的宮人?”
蘭卿曉思忖,雖然大多數人相信燕王的爲人與品格,可是嚴格來說,那物證磷粉的來路似乎有點經不起質疑,張姑姑的反駁也有二分道理。
劉嵐徹爲難道:“太后娘娘,這宮人好像也有……幾分道理……”
燕南錚依然雲淡風輕,道:“太后娘娘,臣讓下屬潛入她的房間搜查到物證之時,針工局掌事金公公也在,親眼目睹。此時金公公就在外面,可傳喚進殿問話。”
蘭卿曉佩服得很,他辦事就是滴水不漏,別人想到第一、第二步,他已經想到第三步,或者已經想好退路。
“那便傳吧。”
劉太后隨意道,好似並不是很想傳喚,只是做做樣子,以免被人非議偏信燕王。
很快,金公公走進大殿,畢恭畢敬地下跪行禮。
蘭卿曉瞧得出來,平日裡趾高氣昂的金公公,到了這大殿,緊張惶恐,好似變了個人。
劉嵐徹俊眸一轉,率先問道:“昨日燕王的人去了針工局?”
“回大將軍的話,燕王殿下的人的確去過針工局。”金公公謹慎地回話。
“去做什麼?”
“金公公的下屬要奴才一起去辦一件事,之後那人從張華雲的房間搜到一樣東西。”
“是什麼東西?”劉嵐徹威嚴地問。
“是一隻木盒。”金公公完全不敢擡起頭。
“木盒裡裝着什麼?”
“木盒裡裝着的好像是磷粉。”
“你不確定?”
“因爲奴才只是瞧了一眼,距離又……不近,奴才瞧着應該是磷粉。”
“既然他在場,親眼目睹那隻木盒是從這掌事宮人的房間搜出來,那應該不會有錯。”慕容文暄忽然問道,“你仔細看看,搜出來的是不是那隻木盒?”
金公公擡頭望向燕王手裡的木盒,爾後道:“回陛下的話,的確是這隻木盒。”
張華雲低着頭,雙手微顫,眼神閃爍,泄露了她的緊張與驚恐。
燕南錚雪顏清冷,問她:“你是衣房的掌事宮人,也精於刺繡,對官袍的裁繡再熟悉不過,私自裁繡官袍並不難。你還有什麼話說?”
劉嵐徹怒道:“罪證確鑿,她還能能說什麼?就是她助紂爲虐,幫兇手私自做了三套官袍。”他走到她面前,兇厲地威脅,“你速速招供,否則大刑伺候!”
張華雲稍稍擡眸,慌懼的目光瞟向福寧公主那邊。汗珠從額頭滴到宮磚,她面色慘白,身子抖得越來越厲害……
“再不說,就把你當做兇手論處,判腰斬,誅九族!”他暴怒地呵斥,“來人……”
“奴婢招……奴婢私自裁繡官袍是受人指使……奴婢鬼迷心竅,爲了幫父親還一千兩賭債,才答應她私制官袍……”因爲極度的恐懼,她感覺舌頭極不利索,說得斷斷續續,“奴婢根本不知道那三套官袍要做什麼……奴婢也是逼不得已……”
“你答應誰私制官袍?說!”燕南錚寒沉地喝問。
“奴婢……”張華雲嚇得整個人呆若木雞,心虛地看向福寧公主那邊。
“本將軍已經沒有耐心聽你說,來人……”劉嵐徹喊道。
蘭卿曉看向她的目光所在之處,她看的是福寧公主還是衛寧長公主?
福寧公主尚未出閣,跟那三位被火燒死的死者沒有利害關係,爲什麼佈局殺他們?
至於衛寧長公主……
此時的衛寧長公主,靜謐地坐在那兒,素衣如雪,清淡明雅,徘徊在錦繡華章邊緣,遊離在紅塵俗世之外,是花苑千紅萬紫裡的一朵白菊,清姿絕俗,是一汪死水,喜怒哀樂都不曾進入她的內心。
“奴婢說……”
張華雲忽然覺得身子一顫,一股熱流噴涌出去,瞬間染溼了兩腿的內側。她好似下了決心,絕望地閉眼,“是衛寧長公主要奴婢裁繡三套官袍。”
滿殿譁然,一語激起千層浪。
誰也無法相信,寡居半年、謝絕一切紅塵俗事的衛寧長公主竟然是兇手!
大殿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於衛寧長公主,有人震驚,有人不屑,有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有人好奇想要探究……
劉太后面無表情,不驚訝也不動怒,好似那個人的生死、榮辱與她毫無關係,好似她早已猜到會是這個結果。
劉嵐徹驚詫得嘴巴微張,蘭卿曉驚震地看衛寧長公主,萬衆矚目裡,她依然孤冷,依然清冷如秋水初寒,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榮辱不驚,眼眸冷寂,額頭荒涼。
或許,她早已料到會有被揭發的這一日,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福寧公主震驚得無與倫比,怎麼也不願相信,坐在她身旁的皇姐,寡言少語、溫和良善的皇姐,不願出門見人的皇姐,竟然是燒人不眨眼的兇手!
怎麼可能呢?
大臣、女眷們竊竊私語,都在說爲什麼衛寧長公主竟然還這般淡定。
劉嵐徹揚聲道:“長公主殿下,她指控你是燒死三位大人的主謀,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福寧公主猛地回過神,激動地替皇姐辯解:“不可能!皇姐怎麼可能害人!舅舅,一定是這個賤婢誣陷皇姐!”她怒視張華雲,疾言厲色地質問,“你說,你故意誣陷皇姐是不是?”
慕容文暄也不願相信,尷尬地打圓場,“母后,這件事關係到皇家聲譽,不如……再查查……徹查清楚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