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認 識
時代變化太大了，時至今日，我們這地方本來就沒幾家企業，僅有的幾家都瀕臨破產。當年我哥哥三十歲，第一次下崗時，最起碼年齡上佔優勢，可是現在我的年齡將近五十，唯一的優勢也已經隨着歲月的流逝而離我遠去。我整天待在家裡，苦悶極了。突然以前我們單位的小萬找到我，給我找了點活兒幹。是在一個工地上，一天八小時都在太陽底下曬着，還不如以前在超市呢。不過也沒辦法，曬就曬吧，就當是曬太陽補鈣了。
到了工地上，我問小萬：“你這麼多年就幹這個活兒？”
小萬說：“單位剛倒閉那幾年，就幹這個。一直幹了三年，現在幹鋼筋工！不過，鋼筋工比這個活兒也好不了多少，都挺累的，就是比這個活兒掙得多！”
一天，我正在幹活兒，手機響了。我記起來是以前我們單位的一個老楊，說他兒子要結婚，請我去喝喜酒。我說：“好啊，你小子還沒忘了兄弟。好，到時我一定去，恭喜你啊！”
放下電話，我收斂了滿臉“真心的笑容”，對自己說：“這破工地工資還沒影呢，我拿什麼去喝喜酒呀，問老婆要吧，沒辦法！”
回到家，我說：“過幾天的兒子要結婚了，請我，我得去吧？”
“自從你們單位解散之後，多少年了？十幾年了吧？你和他見過面沒？打過一個電話沒？這要辦事兒了就來請你了？這就是你那些哥們兒，你當初所謂的在社會上交往的人？你怎麼想我管不着，反正要是我我就不去！”
“不去多沒面子呀？”
“要多少？”
“三百吧，人家要都是三百我也不能搭二百吧？”
“行了，我知道了！我就是上輩子欠你的，這輩子還都還不清！”
一天天算計着日子，到了那天，我換了身新衣服。心情很興奮，要見到那幫哥們兒啦！老高、小萬都來了。席間自然是不停地“乾杯”，關鍵是坐在一起，紛紛說起自己的今天，都那麼自豪，提到錢都那麼無所謂，彷彿要多少都有似的，全是小老闆，唯獨我是實實在在的“老打工仔”。想來想去，我還是不明白一個問題——他們怎麼掙來那麼多的那麼的錢？
沒幾天，賀禮打電話，說他兒子也要結婚了。於是我又問老婆要了三百。這次都是以前在超市的同事，小高、還有老闆。
見到她，我熱情地打招呼，敬了她一杯，也算是應付了場面。至於說高興，談不上。話都很少，搜腸刮肚也沒找出幾句話來，埋頭吃菜，幸虧這菜上得挺快，十幾道菜一個接一個地上來，我就不停地吃，心想幹脆多吃點下午不吃飯了，正好減肥。席間我問小高：“你女兒幾歲啦？”
“還幾歲呢，八歲，成了大姑娘了，長得比我還高！”
“那就好，現在的孩子營養好，長得快，加上你遺傳因素又好，特聰明吧？”
“沒那麼聰明，還行吧！”
“別替你閨女謙虛了！學習成績很好吧？”
“也不是特別好，沒考過第一名呢！”
“學習好不是唯一的，只要健康成長就好，別的都沒什麼要緊！”這時老闆插了一句：“學習好是一方面，但整個的人的一生的發展誰都不知道，沒必要強求！”
說到這兒，賀禮兩口子和兒子兒媳來敬酒了。
老闆說：“恭喜你們，祝福你們，不知不覺間，你們都大了，我們都老了，早生貴子，幸福安康！我們一起幹杯”
晚上，客人紛紛散去。賀禮累得骨頭象散了架似的。一進門，就換了睡衣，洗漱，上牀睡覺。躺到牀上，賀禮的兩隻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放射出迷人的光芒。老公說：“哎，你不是很累了嗎？怎麼還瞪着兩個大眼，快睡呀！”
“睡不着！”
“怎麼啦？勞累過度？”
“什麼呀，我是欣喜過度，小遠的終身大事總算解決了。與此同時我還有一件好事要告訴你！”
“還能有什麼好事？逗我玩的吧？”
“咱倆結婚多少年了？”
“問這個幹什麼呀，什麼事快說吧！你已經吊足了我的胃口了！”“我才懶得吊你胃口，我是想告訴在你認識我之前，我就認識你了！”
“你上哪兒學繞口令了？什麼什麼？再說一遍！”
賀禮把語速放慢，說：“在你認識我之前我就認識你啦！聽清了嗎？還沒老呢耳朵就不好使了？”
“耳朵沒問題，主要是腦子有點跟不上趟，你是說我認識你之前你就認識我啦？”
“對呀！”
“怎麼認識的？”
“我問你，你是哪年考上大學的？”
“八零年！”
“那時你是不是新買了一件西服，在農墾商店？”
“是呀！”
“你再想想，當時給你賣西服的那個人長得啥樣？”
“這我哪記得清呀？都陳年舊事了你還問我幹什麼呀？反正是個女的。”
“長得好看嗎？”
“不知道，早忘了，一個售貨員我記她幹嘛呀？再說就算記了現在也忘了，她又不是我的意中人！”
這時賀禮在老公胳膊上使勁掐了一下，“你說我不是你的意中人？你這個沒良心的！”
“怎麼還對我使用暴力呀？犯法！”
“我說那個售貨員，又沒說你！哎呀，還挺疼的！”
“我對你那麼好，你居然沒記得我，沒良心的東西！”賀禮根本不聽，又掐了他一下，接着說，“你就是在說我！我就是那個售——貨——員——！”
“你就是那個售——貨——員——？你開什麼玩笑？不是累啦嗎，快點睡吧啊，還沒睡着就做上夢了？”
“你是不是還等着去掐你一下，我說的是真的！傻帽！傻得可愛，乾脆以後叫你帽帽算了！”
這下老公莫名其妙地笑着說：“你就是那個售貨員？沒開玩笑。那就是說你一眼就看上我了，怎麼都忘不掉？”
“我就是那個售貨員，沒開玩笑！就是說你根本就沒在意我，沒看上我，我配不上你！”
“你看你，扯到那兒去了？不許說傷感情的話！”
“是你剛纔還說的那個售貨員不是你的意中人嘛！”
“我不知道那人就是你嘛！別鑽牛角尖了，硬是把自己說得一文不值！那個女的就是你呀，真是的，那時我心裡只想着上大學呢，到了大學裡的女生一定很漂亮，所以對於一個賣貨的自然不屑一顧！你那麼小就知道找對象了，還是從顧客中挑選，開竅夠早的呀！”
“我開竅早，但是我沒行動。是誰在三年後在介紹人的帶領下來找我的？大學裡的姑娘倒是漂亮，關鍵是人家看不上你呀！你還不是灰溜溜的來找我？”
“什麼叫灰溜溜的？多難聽呀！當時我可時髦了，穿着喇叭褲，帶着墨鏡，也是帥得很呢，怎麼叫灰溜溜的。灰溜溜的有這樣的嗎？別詆譭我的形象好不好？你就說咱倆有緣分多好！”
那天回來後，我說：“老婆，人家的小樹都結婚了，咱兒子也大學畢業了，不知道有沒有對象？你問問吧！”
“男的不急，三十歲結婚也行，關鍵是事業要有成，千萬不能像你，老打工仔，還要和人交往，你不覺得尷尬嗎？”
我老婆雖然嘴上這麼說，其實也很關心我兒子有沒有對象。打電話問過幾次，小樹說不急，別爲我操心了，我知道該怎麼做！兒子這麼一說，我和老婆也就不再追問——等着吧！目標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