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陵和飛馬牧場一日俱下。
楊林和李靖兩人分頭行事,以雷霆之勢,把麾下地盤飛速拓展開來。
對北方各大世族來說,也許不是那麼顯眼。
還沒有哪裡又爆發了義軍來得震撼。
但是,在南方土地之上,就如冬日炸開一個響雷。
尤其是江湖中人,以及那些關心天下誰屬的,自認高高在上的人。
楊林來的時候,快馬加鞭,沒有隨從,回去的時候,雖然仍是帶着衛貞貞,但他的身後卻是跟了五百精騎。
當然,除了衛貞貞之外,也多了一些不在計劃之中的俘虜。
現在,也不能叫俘虜吧,名義上也算是自己人。
商秀珣是下了貼子的,要給她時間準備嫁妝,也就是十萬匹馬,所以暫時沒有跟着去江都。
魯妙子會再留在牧場一會時間,過些日子就會立刻趕赴江都,接下匠冶之事,建立工部。
而李秀寧,以及竇威和李綱,以及沈落雁和被廢了武功的李天凡等一行人,就隨軍而行。
竇威和李綱很好安排,他們主要是在文治方面有着大才,楊林正愁得力的手下太少,這兩人正好充實自家幕府。
等到日後歸心之後,纔可以統管地方,現在,時不時的出個謀劃個策就可以。
而李秀寧和沈落雁兩人,卻是難得的軍師級人才,打仗很厲害。
雖然是女人,還是美女,楊林對她們可沒有什麼偏見。
他暫時還沒有想好怎麼使用這兩人。
就先行擱置,平常時候,談談天說說地也是好的。
至少,這兩人看起來很是養眼不是。
……
一路曉行夜宿。
一日,行經一處荒丘。
四處老鴉哇哇,枯草荒原之上,時不時的就能看到流民屍體。
也不知是死於兵災匪患,還是餓死的。
淡淡的屍臭總在鼻端縈繞不休,讓楊林心裡着實不喜。
就想着快馬加一鞭,早早的過去這片經過戰亂的荒丘荒原。
剛剛趕過三里路,楊林就按下馬頭,停了下來。
側耳細聽,前方轉角山丘向陽一側,隱隱約約的,從風中就傳來一聲清吟。
似乎有人在彈劍作歌。
“……冰雪截肌膚,風飄無止期。
百里不見人,草木誰當遲。
登城望亭燧,翩翩飛戍旗。
行者不顧反,出門與家辭。
子弟多俘虜,哭泣無已……”
楊林聽了幾句,就呸的一聲暗叫晦氣。
倒不是這詩不好。
相反,這詩其實極好。
也不是聽不懂其中的意思,事實上,這麼些年來,楊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跟這些古人呆久了,平日裡閒暇時分,也會學習一些古籍。
他現在的古文底蘊已經很是不凡了。
彈劍唱詩的人在唱什麼呢?
說的是,冰雪像刀一樣割裂皮膚,大風颳得就沒有停止的時候。
方圓百里不見人煙,草木茂盛卻沒有人來管理?
登上城樓遙望烽火臺,只見滿城飄動的都是獵獵招展的戰旗。
行軍的人不準備再返回家園,出門時就已經與家人作了長別。
幾個孩子都已經被敵方俘虜了,我們爲此已經哭了好長時間……
我了個去,在這屍體遍野的荒丘之旁,對着行軍的人唱這種詩,這不是在咒人嗎?
偏偏,楊林也只是心裡暗自腹誹了幾句,並不會就由此生出怒氣來。
他認爲,對方這首詩其實說得很對。
天下興亡,受苦的只是黎民百姓。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無論如何,打仗總是不好的。
天下太平比什麼都好。
彈劍作歌的人如同一朵青雲般,從枯樹頂端飄飄而來,落在山坡之上,展顏一笑,竟然有如百花盛開,讓人看得目眩神迷。
明明是男人打扮,如此清麗出塵的飄逸風姿,竟然能讓男人都忍不住呯然心動。
倒不是楊林這樣想。
而是他聽到了身邊不遠處竇威和李綱,兩人急促的呼吸聲。
還有那隱約放大的瞳孔。
而李天凡,雖然已經被廢了武功,此時神情枯敗,沮喪低落,見到這不請自來的青衣人,也是忍不住就坐直了身體。
完全忘了自己是階下囚的身份,忍不住就伸手拔拉了一下自己的鬢髮,要展現最帥模樣。
李秀寧和沈落雁兩人,身爲女人,也忍不住多看了青衣人兩眼。
似乎也在驚歎,世上竟有如此出彩的人物。
如果說,楊林身上兼具霸氣和飄逸之氣,有着難言的魅力。
那麼,眼前出現的這位,就彷彿不類凡俗中人,遊離於世間,又不屬於世間。
好像,讓她腳下鞋襪粘上了塵土,都是一種莫大的罪過。
“姑娘有何見教?”
楊林哪裡還不知道,眼前突然出現在自己軍陣前方的女人是誰?
雖然她身着男裝,胸部用布條裹得平實。
但是,那種呼之欲出的飽漲感,還是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
眉細目清,瑤鼻櫻脣,平和安然,這位慈航靜齋當代行走,當然是來問治國理念的。
楊林想到對方會來,卻沒想到,來得這麼早。
他還以爲,對方會在江都勢力全取江南之後,有着南北對峙的資格的時候,纔會出來問一問究竟。
不過,這種攔路問策的手段,也只有師仙子可以做得出來。
也只有她做出如此無厘頭的舉動,不會被人認爲是挑釁。
不會被人活生生打死。
因爲,無論是哪方勢力首領,就算是吃人的朱粲,面對這種仙子一般的姑娘,總也會激起男性的一些慾望來。
不知不覺就會溫言細語,不去唐突了佳人。
“在下秦川,途經貴地,見到王爺虎威,想要請教幾個問題。”
師仙子還是很會說話的。
雖然出身尼姑庵,但是,行走天下之時,一個人都不得罪,這是一種天賦。
似乎,她們這家門派的人,天生就修練了一種名爲“舌綻蓮花”的本事。
楊林眯縫着眼,細細的看過師妃暄全身上下,心裡就有些失望。
他沒有發現對方帶着任何可疑的東西。
想想,其實也很正常。
和氏壁這東西雖然號稱皇室至寶,能讓天下人不惜生命拼死爭奪,但是,在這個世界,和氏壁卻是天生具有異。
但凡修練過真氣的武者,只要一靠近和氏壁周邊一段距離,就會真氣亂竄,實力大減。
這種影響,可不單單只是壓制真氣那麼簡單。
還會影響到血脈和精神,讓人骨軟筋疲,就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一般,使不出半點力氣。
所以,師妃暄不帶着這東西到處走,也是應該。
如果帶在身上,再是什麼樣的盒子隔絕,總不免會泄露一點,讓人十分不舒服。
對於她這種劍心通明的劍客來說,一絲一毫的影響,可能就會關乎生命。
“問吧,仙子到底有何疑問,楊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楊林此言倒不是假話。
既然對方沒有帶着寶物,他也就沒有強搶的心思。
只是看看能不能忽悠着對方把寶押在自己身上。
對於佛門,楊林其實沒有太多的惡感的。
當然,也沒有太多好感。
只是平平常常視之。
能不能發展起來,端看各方教派的本事。
慈航靜齋是如此,陰癸派也是如此,能維持天下的長治久安,不破壞生產,不殺生害命,遵守法紀,那就是好的教派。
至於,會不會騎在百姓頭上吸血的事情,那就是管理方式是不是完善。
天下太平之後,一整套的流程整肅下來,自然而然的,就沒有那麼多米蟲。
所以,如果問的是信仰,他相信,自己回答得還是會讓對方滿意的。
不就是支持佛門保持原樣嗎?
可以有。
“請問王爺,擅起刀兵,攻伐四方,流血飄櫓,是否不仁?”
師妃暄自號秦川,她只是想化個名,也不介意對方是不是看出自己是女兒身。
也許,在她的心裡,出家人無所謂男女之分,外表只是皮相。
就如這個問題,她問得直指本質。
如果是心有圖謀的虛僞之人,就會粉飾自己,暫時的陣痛是爲了永遠的天下太平。
這是一個萬金油的回答,不能說是錯,但是,也不能說是真心。
就如每個人都會站在道德最高處,來指責別人一樣,所有的人都會本能的掩飾自己的真心。
楊林想了想,笑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姑娘不理解的,只因爲人世間本就如此,爭權奪利,弱肉強食者,不過本能而已。
就如老天本能不會有着善惡,眼中萬物都一視同仁。
做爲人的本能,與天鬥,與地鬥,與人爭,也只不過想要自己過得好一些而已。
至於仁與不仁,又是誰定的規則,又有什麼資格替天下人來定規則?”
“唔……王爺此言發人深省,的確是非同凡俗。”
師妃暄側頭細細想了想,先是眉頭緊皺,接着,又是若有所思,微微點了點頭。
笑道:“我竟然從未從這方面去想過呢?”
這時候,她纔有了些小女孩嬌態。
笑過之後,她正容又道:“既然世人行事,不過本能,就像餓了要吃,困了要睡,想必,王爺對於胡漢之分,也不在意,更不會有什麼成見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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