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山下。
陳家村。
十餘村民打理着田地，小孩追逐奔跑着，院子裡雞鳴鴨叫。
樵夫唱着奇異小調，輕快行走在山道之上。
有耕牛長長哞叫一聲，重又低頭吃草。
這裡四時如春，這裡山花常開。
幾乎沒人想過，會有任何變故。
但是，今日午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股心悸涌入腦海，猛然間，轟隆隆炸鳴響起，比晴天霹雷還要猛惡十分。
全村百餘口人，但凡在外者全都不由自主扭頭望去，面上全是驚恐。
轟隆隆雷音之中，就看到亙古以來，一直未動的巨大五座高峰，轟然爆裂沖天而起，然後，有着金光、彩光，更有人喝吼厲嘯，光影絢目。
更看到巨大佛掌從天而降……
衆村民腦海裡還沒反應過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眨眼間，那騰起的塵灰，涌動的光霧，突然就消失不見，山峰仍然矗立在原地，與往日並無不同。
陽光，依舊是那麼詳和溫暖，懶洋洋的照在身上。
一道梵音傳入心底，撫平心底的驚懼。
“眼花了嗎？”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方纔似乎見到那山塌了。”
“何止是塌了，根本就是炸裂開來，是山裡有妖魔出世？”
“不可能，此地妖魔絕跡，佛光永駐，哪會有妖魔前來，估計是眼花了。”
這一切發生得快，雖然很快就撫平了心中情緒波動。
但是，記憶卻是還在。
總有一些村民忍不住開始討論起來。
說着說着，臉上就又有些難看。
大家都看到了，肯定就不是幻覺。
如果，如果，先前所見都是真的，是不是自己這些人，差點就齊齊命喪黃泉了。
想到那五座山峰倒塌炸開，那飛起的土石，整片天空都遮蔽住了，自己這陳家村很可能會如野草一般被碾壓斷折，直接就埋在茫茫土之中。
忍不住就一股後怕。
“就當全村人都眼花了，閒事莫問，大家誠心禮佛即可。”
村長是個花白頭髮的老者，眼神中帶着睿智，似乎看透了人生。
他倒是沒有半點驚慌，拄着柺杖顫顫巍巍的走了出來，笑道：“不管是妖魔也好，是山崩也罷，有佛祖保佑，定然平安無事。
大家不要心生魔障，只要一心向佛，就百無禁忌，各自散去吧。”
“是，村長說得是。”
衆人一聽，是這個理。
不管是妖魔作亂，還是天災人禍什麼的。
反正，他們也全無反抗之力。
這時候，只能求得我佛庇護了。
看着鄉民散去，倒是村長，轉身回屋的時候，低頭沉思，“那神猴脫困了嗎？故老相傳，神猴被佛祖壓在山上，如今已經數百年，若是他要出來，肯定動靜很大，山崩地裂也是等閒。
不過，這等又吼又叫，又爆開山林，還有佛掌出現，肯定不是佛祖主動放他出來，莫非……”
“真是兇險啊，差點就命喪黃泉了。”
老村長擡頭望天，面色悲慼。
紅塵多苦，凡人渺若塵土。
說不定，什麼時候，一點小小的風浪，就把他們打得粉身碎骨。
神仙佛陀，高高在上，哪裡又會顧忌太多。
視線，也永遠不會看到山裡的一個小小的村落聚集地來。
生也好，死也罷。
只看命數了。
唉……
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再也不多想。
是的。
老村長雖然每天念着佛，說着經文，並且勸導着村人信佛，他自己其實是不信的。
只不過，少年時期出山闖蕩過。
明知道山外地獄般的情景，妖魔亂世，人間多難。
能找到此處地界，也算是邀天之幸，他沒得選擇，只能信佛而已。
因爲，這樣，或許會活得更長久一點。
……
“長眉，你與那人交手，可有什麼發現？”
一聲溫潤沉厚嗓音傳來，佛祖面色無波，端坐蓮臺。
長眉低首合什，面色微顯難看。
“佛祖，那人非僧非道，看不出太多來路，手段精奇厲害得很。從他出手圖謀可以看得出來，定然與妖猴有着種種串謀，化做雲雀闖入禁地之時，用的是地煞七十二般變化術。
後來，弟子與他交手，還發現他的劍法之中有着五色神光的影子，只是威力，稍顯弱了點。”
此時的長眉羅漢，就像一個小學生一般，一點也不敢隱瞞。
着重點出來襲之人與山下妖猴有所串謀，這種說詞明顯暴露了自己失職，他也不敢換個說辭。
因爲，他知道，座上那人普渡衆生，智慧高廣，世事洞明，什麼事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同時，手段也厲害得很。
一旦膽敢狡辯，最後的結果，定然會讓自己大大後悔。
“數百年來，你一直枯守荒山野嶺，修行未曾增進，難怪會沉浸精神，感悟天地，不願再關注身旁他事。”
“弟子罪過。”
“罷了，既然不能圓滿任事，接下來，你就自散修爲，轉世重生，積累功德吧，蘭臺國普渡寺正好有一場大功德要做，你速速轉生，歸入寺內，再來聽用。”
“佛祖慈悲。”
長眉羅漢感激涕零。
他知道，這的確是慈悲了。
西行之事，他雖然瞭解得不算太過清楚，但作爲佛門中人，又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多少還是聽得一些消息。
此去轉生，雖然功果盡喪，卻也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畢竟是辦錯了差事，不被打得魂飛魄散就算是僥倖了。
發落了長眉羅漢之後，如來轉頭看向旁邊雍容平靜的菩薩，笑道：“慈航，你覺得看押五行山妖猴，誰去爲好。”
“佛祖既然已有了最佳人選，又何必再問。”
菩薩輕笑搖頭，“降龍性子沉穩堅毅，又機智百變，讓他去看守猴子，任他再有種種手段，也休想找到任何一絲機會，而且，說不定還有希望抓住暗中那人的馬腳。”
“不錯。”
佛祖點頭，沉吟了一會，又道：“伏虎轉生處，不可輕忽，此事似乎與他有着一絲因果，具體情形，一片空白，看不清楚。”
“就連佛祖也查探不到其中因果？”
觀音面上浮顯一絲異色。
這次是真的驚訝了。
她自己其實也算過了，此事的來龍去脈，隱藏在一片濛濛迷霧之中，查來查去的，就是一片空白。
查無此人。
這怎麼可能？
人過留名，雁過留聲。
發生這麼大的事情，猴子都差點被人救走了，對方還光明正大的大打出手一場，自己這些人竟然一直矇在鼓裡，事後也查不到根源，就有些蹊蹺了。
凡大等大覺者，基本上都能在時光長河之中撈出舊日影像，心中一念，過往一一浮現，甚至，那五行山上每一朵花，一株草的三生三世都能查得出來。
在這種情況下，對方還能讓自己幾人束手無策，不留半點信息，那麼，唯一隻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
有相同層次的高人，在背後遮掩了天機，矇蔽了感官。
讓他們全無防備。
也無從追究。
“五色，五行……莫非。”
菩薩擡起頭來，就見到如來也擡頭望來。
“去吧，問問也好。”如來低眉閉目，不再多說什麼。
“遵法旨。”
觀音菩薩點頭領命，雲光起處，消失在了靈山。